35 ：半留相送半迎歸（五）

涼風撫摸着細雨，雨水順着長樂殿的屋檐滴落，落在檐下泛黃的銀杏葉子上，濺起少許凄涼的水花。烏雲密布，不見一絲陽光，大殿外都挂起了宮燈，微弱的燈火搖曳着，如同沒有生機的枯葉。

宮女們都在廊間避雨，許是自家主子失了寵，長樂殿一時冷清起來，她們也落得一身清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着瑣事。

秦文珺打開窗子，正巧瞥見偏門被人打開，又有太監來給涅兒送食盒，她的目光緊緊盯着涅兒屋子的門，趁着打開一個縫隙的時候，看孩子幾眼。

涅兒，消瘦了許多，也長高了些。她只看了片刻，那門便被侍衛關上。雖是同住一處宮殿，卻見不到孩子，為人母，哪有不心痛的道理？

自從涅兒受罰後，李延昊一次也未曾來過，嫔妃也接到旨意：不必來長樂殿請安。她這個皇後，當得着實無趣。

“娘娘，許婕妤求見。”宮女通傳道。

那日，她為了不讓杜夢瑤太過嚣張，舉薦許茹掌管六宮，許茹知曉後，對她更是感激涕零，凡事都要問過她之後再行事。

“請她進來。”她随手關上窗子，回身坐在椅子上。

許婕妤行禮後，跪在地上，細說着宮中的事物。許婕妤最是機敏，也懂得察言觀色，知道眼下握在手中的權利只是暫時的，她還需要依附着皇後。

“娘娘，皇上日日讓杜昭儀侍寝，長此以往，只怕要珠胎暗結。”許婕妤提醒道。

杜夢瑤有喜是早晚的事情，秦文珺也聽出了許婕妤的意思，若是不想讓杜夢瑤有孕，還需早作安排。

秦文珺嘆了口氣，“不必理會。”她也是為人母，并不想傷害孩子，她與杜夢瑤之間的恩怨，何須牽連一個孩子。

更何況，杜夢瑤此時尚未有孕。

“娘娘何時去見見皇上？”許婕妤懇切的勸道，“即便不為自己，也該為大皇子想想，娘娘素來得寵，若是求求皇上，也許能早日與大皇子相見。”

秦文珺輕搖着頭，“皇上怕是不願見本宮。”

“怎麽會！”許婕妤詫異的看向秦文珺，“臣妾前幾日去未央殿請安，皇上正在小憩，睡夢中還是喚着娘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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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在夢中還喚着她的名字，難不成還對她有情？只是，這情要來有何用？她能拿來依靠？李延昊今日喚着她的名字，明日便能喚着杜夢瑤的名字，她從來不是李延昊的唯一。

整整一日，她都在想着許婕妤的那番話，或許，她可以見見李延昊。兩個人坐下來，靜靜的談一談那日的事情，她相信那麽簡單的騙局李延昊早就已經識破，只是為什麽，早不揭穿，晚不揭穿，偏偏要在她失憶後揭穿。

但是，她又不願去見他，總覺得兩人說兩句後，必然會争吵，還不如不見。

此時，宮中的另一處，依舊有個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皇上，為何還不睡？”杜夢瑤點燃一支香，溫柔的走到床邊，緩緩解開那身幾乎透明的輕紗，柔若無骨的身軀覆在男人的身上，撩撥着帳內的無限情絲。

李延昊輕輕推開她，随手撤了身上的被子蓋住她的身體，外面的雨聲讓他覺得心中莫名的慌亂。

“什麽時辰了？”他沉聲問道。

杜夢瑤輕聲答：“子時未過。”

“雨下得這般大，她又該睡不安穩。”李延昊嘆了口氣，思緒早已飛去了長樂殿。

杜夢瑤自然清楚他口中的“她”是秦文珺，手指扯着背角，忍着心中的不悅，無比賢惠的勸道：“皇上不如去長樂殿瞧瞧，大皇子也必定想念皇上。”

聽到“大皇子”三個字，李延昊原本溫和的神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短短抛出一句話：“長樂殿，不去也罷。”

她知道自己的計謀得逞了，嘴角劃過得意的微笑，與皇上相處久了，也能讀懂他的性子一二。他待皇後倒是甚好，待那麽皇子嘛，倒是一般。李涅小小年紀，便如此頑劣，怕是早早便讓皇上失望。

“皇上……”她嬌柔的依偎在他懷中，含情脈脈地望着他，期待着他熾熱的回應。

不過，他僅僅對她笑了笑，那笑容中夾雜着諷刺，“夢瑤，下不為例！”不是勸告，而是警告。他起身下床，優雅的穿上衣衫，随手滅掉了燃着的香，香灰灑在地上，淡淡的殘香已久可以用作催情的藥。

轉身，離去。

剩下杜夢瑤呆呆的坐在床上，驚魂未定。她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察覺到了香料有問題，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得萬無一失。

她不甘心躺在床上，過了許久，一個白色身影緩緩走進屋子，“別等了，他去了長樂殿。”

“賤人！”杜夢瑤咒罵着，“不過是仰仗着一位有權勢的父親，若沒有秦家，她算什麽？相貌平平，嬌蠻跋扈……”

白衣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昭儀娘娘，當心禍從口出。”

“白露，你就不恨她？”杜夢瑤緩緩穿起衣衫，走到白露面前，輕蔑的笑道：“她親自讓你死了一回，那毒酒的味道如何？”

白露手指攥成拳，“這仇，我必然會報。”

“本宮想要皇後之位，你想要她死。”杜夢瑤輕輕的拍了拍的白露的肩膀，低眉看向她腰間的佩劍，“本宮知道你奉皇命辦事，你放心，你什麽也不用做，但也什麽都不要說，你進宮的時日比本宮還要久，本宮那些陰謀詭計，怕是也瞞不過你，你只需看戲便好。”

“她，不好對付。”白露至少伺候過秦文珺一段日子，那個女人可謂是強勁的對手，即便是做了大奸大惡的事情，也能淡然一笑，身居高位那麽久，怎麽可能會被杜夢瑤輕易擊敗。

“瑾妃曾用腹中孩子陷害過她，本宮也可以。”那時候，她雖不在後宮，但卻知曉這樁事情。皇後害的瑾妃沒了孩子，阿爹曾告訴過她，皇上知道皇後是被人陷害，只不過不願意還皇後清白。

現在的秦文珺，身上還背負着這樣一樁罪名。若再為她扣上同樣的罪名，只怕皇上能容她，六宮也容不下她。

“那就願娘娘早日遇喜。”白露只覺得杜昭儀的計謀太過幼稚，如此大費周章，還不是需要有個前提：孩子。更何況，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杜夢瑤會舍得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