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望帝春心托杜鵑（二）

桃林中的樹木已然沒了生機，枝上幾片綠色的葉子還沒有枯萎，在寒風中飄搖，如同垂死掙紮的杜家。正午剛過，斑駁的光影灑在地上，卻沒有一絲溫暖。

這桃林，春夏的風光正好，到了冬季，格外凄涼。李延昊将這樣一處隐秘的地方賜給杜夢瑤，到底是什麽心思？

落英堂門前站着許多宮人、太醫，秦文珺猛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中一閃而過，“白露！”

“娘娘喚誰？”澤芳問道。

她仔細瞧着人中，恍惚地搖搖頭，“許是本宮看錯了。”

她們剛走進屋子裏，就聽見太醫說：“杜昭儀是有喜了！”

聞言，秦文珺腳下一軟，想扶住身旁的花架，卻不小心打翻了花瓶。“啪”地一聲，花瓶碎了一地。随之，屋內人的目光都聚到她的身上。

“聽說杜昭儀受了驚，不知可否看在本宮的面子上，饒恕王美人。”她依舊保持着高貴的微笑，讓自己在杜夢瑤面前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杜夢瑤柔弱的握着李延昊的手，“皇後娘娘言重了，臣妾并未怨恨王美人，杜成确實有罪，臣妾已決心與罪臣劃清關系。”說着說着，便躺在李延昊懷中流起淚來。

為了自己的權力，竟不惜與親生父親撇清關系。秦文珺心中開始暗暗佩服杜夢瑤，眼前這個女子竟然比她還心狠無情。

“朕絕不會遷怒于你。”李延昊深情款款的為杜夢瑤拭去臉上的淚水。

此時此刻，秦文珺到覺得自己成了惡人，或許，她是最不應該出現在落英堂的人。

“皇後若無事，便退下吧！”李延昊語氣冰冷地說道。

若秦文珺沒記錯，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催促她離開。她就是不走，偏要留在這裏礙他們的眼，“臣妾還有許多事要囑咐杜昭儀。”

杜夢瑤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留下，只能黑着臉聽秦文珺的“囑咐”。

“杜昭儀雖有了身孕，但每日的請安禮不能耽擱，這也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你若不來，宮中必然又會生出不少閑言碎語。”秦文珺想了想，又說到：“血濃于水，杜成斬首前，杜昭儀還是去見一面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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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李延昊厲聲打斷她的話，“杜尚書一案尚未查明，朕只是将他暫時革職收監，并未定罪。”

她感受到他的怒氣，深吸一口氣，“臣妾失言。”涅兒可是他親生孩子，事到如今，他還是袒護杜家！眼眶有些發紅，但還是強忍着淚水不流來，“皇上，今夜可能來長樂殿？”

“朕放心不下杜昭儀。”

人總是這樣癡傻，明明知道答案不遂心意，還是會不甘心的問一問。她并未多留，轉身而去，澤芳要追出去時，突然被李延昊喚住：“澤芳，好生照顧你家主子。”

“是。”澤芳眼中有了些喜色，皇上的心中還是有皇後娘娘的。

夜裏，長樂殿的門被人推開，澤芳警惕地拔劍，看見來者，微微一愣，“皇上！”她轉頭看着暖閣中的人，“要不要叫醒娘娘？”

“你先退下。”李延昊命令道。

澤芳關上門并未離去，而是讓值夜的宮人去睡覺，自己守在殿外。想來，皇上一襲夜行衣出現在這裏，必然是不想被旁人發現。

屋內，李延昊坐在床邊，輕輕握起熟睡女子的手，發覺那手冰涼，他又掀開被子，握着她的腳，那裏也是冰涼。

入了冬，她總會手腳冰涼，以前總是叮囑她吃藥，可吃着吃着就犯起懶來，隔三差五的開始不吃，後來，也就将這事漸漸忘卻。

他長長地嘆了口，無意吵醒她，卻還是擾了她的夢。

“怎麽是你？”她睡得本就不安穩，感覺到了有人碰自己，便已醒了大半。

“不是我，還能是誰。”他捏了捏她手，“冷嗎？”

她鼻子一酸，嘴硬的說道：“還好。”

“我冷。”他指了指被子，“我能進去嗎？”

她別過頭，“你怎麽不去落英堂？”

一猜她就會這麽說，他不答，只是靜靜地凝視她。

她最受不了那樣的目光，溫和如水，掀不起一點漣漪。李家的人似乎都喜歡這樣看着人，李延清、李延辰，拿她沒有辦法時，就會這樣盯着她看，直到看得她心軟。

終于，她往旁挪動一下，李延昊心滿意足地躺在她身旁。

“珺兒，以後無人的時候，你就喚我阿昊吧！”他從身後抱住她，雙手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溫暖一點點傳遞到她身上。

“不合規矩。”她委婉的拒絕，“你”“我”已經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稱呼。

他貼近了她一些，“你從前就是這般喚我的。”

“那些從前，我不記得了，也不知你是不是诓我。”她可不信李延昊的話。

“我從不诓你。”他緊緊地抱着她，他喜歡這樣的感覺，兩人相擁在一起，彼此取暖。

她忽然轉過身，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久久，喚了一句：“阿昊。”

“嗯？”

“我不喜歡杜夢瑤，還有她的孩子。”若是白天，她絕不會這樣說。夜裏，人總是會卸去僞裝，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他無奈的點頭，“我知道。”

“阿昊，趕她走吧！”

“胡鬧。”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麽又耍小孩子脾氣？”

她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氣，輕嘆了口氣，“你要不是皇上該多好。”

“我若不是皇上，你也不會嫁給我。”他總有一半句話反駁她。

她咬了咬嘴唇，緩緩閉上眼睛，躺在他的肩頭睡去。

夢中，她又回到了長樂殿，一遍又一遍地喚着：“阿昊。”但李延昊卻離自己越來越遠。

清晨，醒來時，李延昊已經不在長樂殿，想必又是去了落英堂。這來回的讨好兩個女子，他也着實辛苦。

昨夜的一切真真實實發生着，可卻覺得仿佛是夢境，虛假的讓她有些不相信。他到底想怎麽樣？白日裏寵着杜夢瑤，晚上又來招惹她。

“阿昊。”她抱緊被子，傷感的喚着這個名字，內心深處的舊傷仿佛又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