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望帝春心托杜鵑（四）

清晨，李延昊讓宮人送來了衣裳，樣式尋常，顏色灰暗，但質地卻十分柔軟，穿在身上也覺得異常溫暖。她知道，這應該是周邊小國進貢的東西，表面上看起來普通，但絕對是上好的布料。

這是連秦家都沒有的好東西，沒想到，李延昊還挺大方。

她暗笑着穿上衣裳，随意挽了發髻。照了照銅鏡，發覺自己真像是從鄉野走出來得村婦。這樣也好，臉上清清爽爽，不必抹着那油膩膩的脂粉。其實，她自幼便讨厭胭脂水粉，但阿爹說她長相平常，若無脂粉相稱，怕日後要被那些美人欺負。

其實，那時候，是因為她太小，沒長開，縱然天天吃山珍海味，還是弄個面黃肌瘦。如今，這張臉雖不是傾國傾城，也足以讓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娘娘，龍辇到了。”澤芳催促道。

她随手從拿起一根檀木簪插到發髻中，往外走去。李延昊依舊是一身玄色衣裳，不茍言笑的坐在龍辇上，竟毫無違和感。一年相處下來，她覺得這個男人越發有王者風範，全然不似當年。

禦用的車辇只停在了宮門口，兩人走下辇，她才發現他沒有準備馬車，而是準備了兩匹快馬。

“只有我們兩人？”她左右看看，竟然連個侍衛都不帶。

李延昊輕笑道：“有秦家暗衛在，我還有侍衛嗎？”

她撇了撇嘴，的确，這四周必然藏着不少秦家暗衛，也無需那些宮中侍衛。人帶多了，反而累贅。

兩人同時上馬，揮鞭往城郊的方向騎去。雪後京城格外寂靜，街上少有人，她越發的琢磨不透李延昊，如此寒冷的天氣，還非要去城郊走走。

到了城郊的林子後，只覺得寒風刺骨，李延昊跳下馬，拾了幾根樹枝，快速地生了火。

“你還會做這些？”她有些吃驚，李延昊雖不是先帝寵愛的皇子，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的，竟然會做這些事情，她不免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

李延昊看着那燃燒的火苗，思緒飄到了幾年前，他也是這樣與她烤火。那時候，兩人什麽都不會，琢磨了半天，才用火石打出小小的火星。

“珺兒，你可想起什麽了嗎？”他突然問道。

她迷茫地搖搖頭，她該想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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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亮的眸子暗了下去，取出馬鞍上的鐵皮酒壺，遞給她，“暖暖身子。”她飲了口酒，胃中瞬間像火燒一般，身子也覺得暖和了許多。

“阿昊，你來這裏，僅僅是與我喝酒嗎？”她問道。

他不答，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林子中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聽聲音，應該又許多人朝着這個方向走來。

“終于來了。”李延昊放下酒壺，抱她上馬，往林子深處跑去。她回頭，只見林子突然殺出無數帶着面具的黑衣人，緊追其後。

“怎麽辦？”“他們是什麽人？”她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的抛出，而李延昊并沒有回答她。

兩人跑到一處破舊的木屋中，那屋子中堆滿了稻草，應是許久無人居住，落滿了塵埃。李延昊鎮定的拔出劍，“珺兒，別怕。”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木門緩緩被打開，她震驚的看着來者，目光頓住，“阿爹！延清！”

黑衣人将他們包圍，齊齊摘下面具，那一張張面孔，秦文珺永遠都不會忘記——秦家暗衛。追殺的他們的人，竟是秦家的人。

“這……” 她不敢置信的退後幾步。

李延昊冷笑着扣住她的手腕，“你還不明白？他們要我死。”他忽然攬她入懷，直視着衆人，“你們忍心當着珺兒的面殺我？”

李延清淡定一笑，快速地拔出劍，青光刀閃，兩人過招，她從不知道李延昊武功竟然這麽高，而她，什麽也阻止不了。

“阿爹，為什麽！”她渾身發抖的質問着父親。

秦羽漠然道：“李延昊，必須死。”

她從未見過阿爹如此決絕的對待過一個人，為什麽，李延昊必須死？

她看見身側的李延昊重重被打了一掌，面色慘白的吐出一口血，李延清舉起劍，只要一招，便可将李延昊的命永遠留在這裏。

秦文珺雙手張開，擋在李延昊身前，“延清，求你，別殺他。”

那劍硬生生地停下半空中，李延清嗓音沙啞的勸道：“讓開。”

“不……”她搖搖頭。

“讓開！”李延清全然沒有往日的耐心，他怕再多等一刻，局勢就會大變。

李延昊低頭瞧見她緊張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有些可愛，他有多久沒見到她如此緊張了？上一次，還是在茶樓時，她也是這樣不知所措。

“讓開。”李延昊溫柔的拍了她的手腕，她仿佛着了魔一樣聽他的話，退到旁邊去。

李延昊單手握住李延清的劍，往自己胸口刺去，但沒有刺中要害，血不停地流下，他全然不在意，“朕欠你一命，如今還給你，從此，你我兄弟二人兩不相欠。”

話音剛落，只見稻草中跳出許多侍衛，沈琅從外面帶着人把屋內圍住，一瞬間，局勢調轉，秦家暗衛齊齊地倒在地上。

李延昊快速地奪取李延清的劍，單手點住他的穴道。

“你輸了。”李延昊走到李延清面前，“知道為什麽輸嗎？從你回京城那日起，你的一舉一動朕都知曉，包括你回宮。”他暗含深意的扣了扣秦文珺的手。

“這麽說，你知道昨日我沒走，故意把去城郊的事情透漏給我。”

李延昊冷笑，“沒錯！”

“卑鄙！”李延清不甘心的罵道。

“論卑鄙，我還比不上你！”李延昊拾起地上的劍，“你派人刺殺的涅兒，又嫁禍給杜尚書，好一招一石二鳥。”

他把劍交到秦文珺手上，“殺了他。”

是李延清，不是阿爹！秦文珺震驚的看向李延清，為什麽會是他！她最不希望是他！

她擡起頭，眸中清清冷冷，“你既然一直都知道，為什麽不阻止他殺涅兒？你利用孩子，利用我，難怪你遲遲不治杜成的罪！”她握緊手中的劍，恨不得将眼前這些虛僞的人都殺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