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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用你的思維構建出那個房間。
那間精妙的,纖巧的,牢固的房間。
以你自身的靈魂作為對跖點,将房間構建于那遙遠的群星之間。
在那無法命名,無法呼喚。無法在現實世界中落下投影的黑暗幽深之地,你的房間或許能引起“祂”的注意。
祭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身的存在。
無法被呼喚之物将敲響你的房門,作為客人,祂将回答你的問題,哪怕那是永世也不可解的謎題。
……
請牢記并且堅定地相信,在房間之內,将沒有任何存在可以傷害你,摧毀你,吞沒你。
……
啊,願你好運。
=============
也許我馬上就快死了。
年輕的法師學徒,倒黴鬼艾文·裏維斯聽到一個聲音在他頭蓋骨裏含含糊糊地回蕩着。
他不太能分辨出這是來自于幻覺,又或者是他确實在自言自語。
此時此刻,他正顫抖着躲在自己那肮髒而狹窄的房間裏:這裏沒有床,沒有窗,只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條巴掌寬的通風口,黑色的鐵栅欄把細長方形的通風口切分成了整齊的五個正方形的方塊,但只有非常偶然的時候,才會有風自通風口中吹來。地板和牆壁都是粗糙的石磚,間隙裏滿是不知名的粘液和散發着奇妙暗綠色的青苔,空氣中永遠彌漫着仿佛能讓你肺部灌滿水的潮味。
艾文和他之前的室友(那是一只看上去總是有點瘋瘋癫癫的海侏儒),将披風的一角系通風口的栅欄上,另一端拴在房間另一邊某不知做何處用的鐵鈎上。
其實艾文一直覺得那鐵鈎是用來懸挂屍體的,他在導師的房間牆壁上看到過很多類似的鐵鈎,将那些倒黴的實驗體割喉之後倒置着挂在牆上可以将他們血管裏的液體瀝得很幹淨。但是理所當然的,當這個房間裏的居住者們将披風挂在那鐵鈎上,勉強利用它制成一張極其不舒服的吊床時,無論是艾文本人還是他的室友都不曾提到過導師房間牆上的那些鐵鈎。
那所謂的吊床真的難受到了極點,在那上面睡上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便能讓你清楚地聽見你的腰椎在痛苦地呻吟,但至少它的存在能夠讓艾文遠離潮濕,還有那些黑夜中逡巡的不知名毒蟲——不過現在的他卻沒有睡在自己的吊床上。
他正佝偻着自己的身體,痛苦地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不斷地喘息着。
艾文曾經是個看上去挺不錯的青年。
他的身材高挑,均勻,五官俊秀,配合着他那淡綠色的眼睛與黑色的頭發,讓他看上去幾乎像是個貴族老爺。但那也只是“曾經”而已,現在時的艾文·裏維斯現在看上去只能用凄慘,或者是破破爛爛來形容。
鮮血染紅了他的半個身軀,而他的頭發和肩膀都因為魔火的灼燒而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焦黑色。
而艾文之所以要保持着這種蜷縮的方式,是因為他不得不用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力氣的手按住自己的肚子——他的掌心抵着那道綻開的傷口,一些滑溜溜的東西合着血液一直想要往外漏——艾文衷心地希望那不是他的腸子。
就在一刻鐘之前,一頭畸化的三角魔差點撕開了他的肚子。
謝天謝地,在最後一刻艾文逃了出來,但是那致命的傷口依然還在,并且用疼痛提醒着他,他需要一幅療傷藥。
而有的時候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好不容易檢測出法師天賦的年輕鄉下青年,那個冒着其他人崇敬而羨慕的目光走入這座北地最為偉大的法師塔大門的年輕學徒,會淪落到現在這個鬼樣子。
“要知道,最開始我還以為我會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呢……”
艾文又開始了自言自語,他正在努力讓自己不暈過去。
進入法師塔的最開始,他以為自己所要面對的,只是普通的為難和苛刻。但所有人都知道,作為法師塔最底層(也許只比那些哀嚎不斷的實驗體稍微好一點兒)的低級學徒,這種來自于導師的為難和苛刻幾乎就像是水和空氣的存在那樣理所當然。脆弱的人類需要水和空氣還有食物,正如同低級學徒會需要導師的責難與侮辱。
但是艾文并沒有想到,為難和苛刻很快便升級為了不同程度的故意刁難與無孔不入的體罰——分配給他的導師是個瘦骨嶙峋,令人毛骨悚然的老頭。
艾文并沒有花多久時間便認識到,像是他的導師這種顯而易見的無能者将會是最棘手的存在,畢竟一方是年近花甲而依然徘徊在法師塔底層的下級導師,而另一方是年輕澎湃,未來一片光明的法師學徒。
要知道,人類的嫉妒有的時候比蠍鬼的毒液還要更加可怕。
導師開始熱衷于讓艾文參與各種危險試驗:就比如讓連低級火球術沒能掌握的艾文提着飼料桶去喂養一只高度畸化的三角魔。(即是是鼻涕蟲都知道,在三角魔那玩意的感知中,艾文這種香噴噴的人類才是真正的飼料。)
好吧,如果艾文沒有偷偷學會那個第幾版的小火球,恐怕這個時候他已經真的成為了三角魔的飼料,當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成為了那位“導師”的試驗材料。
很顯然對于導師來說,艾文這樣的人類更适合用來做試驗的原材料而非笨手笨腳的學徒。如果不是法師塔的主人定下了嚴苛的規則,恐怕艾文早已經死了許多遍。
但是艾文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并不多了:無論再嚴苛的規則總是有漏洞,就好比規則會保護脆弱而愚蠢的學徒,卻并不會保護學徒死去後的屍體,尤其是那種因為雜物和實驗步驟不對而死去的學徒的屍體。
這些天來,導師看待艾文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陰沉也越來越渾濁了。作為一個相當聰明的年輕人(看在魔法女神的份上,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現在),艾文猜得到他的那位導師已經為他設計好了無數“意外”,好得到他的屍體。
“該死……”
想到導師,艾文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吟,他一只手摸索着掰開了牆角的一塊松動的石磚,然後從裏頭掏出了一只魚皮袋子。那只灰撲撲的魚皮袋子毫無意外來自于海侏儒,從袋子表面那令人作嘔的細鱗就能看出來。艾文小口小口的吸着氣,将手伸進那滑溜溜的袋子內部。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摸到了一只試管,那裏頭蕩漾着的暗紫色光芒顯示出療傷藥已經并不新鮮的事實。
但艾文并不在意。
他用牙咬碎了瓶塞然後将藥咽了下去,伴随着療傷藥帶來的特有的刺痛感,他的目光開始放空。
而那本羊皮書就是在那個時候從袋子裏滑落出來的。
艾文看了那本書一眼,然後又是一眼。
這只魚皮袋算是他那位倒黴的海侏儒室友留給他的饋贈——後者早在幾年前便離奇消失了。而在消失前,那個可憐的家夥發了瘋,他不斷的胡言亂語着,尖叫着躲避着虛空中并不存在的某種東西。他那種瘋狂的恐懼甚至驚動了幾名中層的導師,那些傲慢的法師用盡全力也沒有檢測出虛空中的任何東西,而浪費導師時間的後果就是,艾文的室友最後被關進了封閉所有法術和緯度的地牢。
他本應被制成某種特殊的實驗材料,但在最後處刑前,他卻憑空在了那間狹小的密室之中,據說打開密室之後,整個房間的牆壁上都布滿了他淡綠色的鮮血和鱗片,顯而易見他曾經飽受折磨,但依然沒有人能夠在密室中找到除了鱗片與血液以外的東西。
這件事情成為了法師塔底部區域的某個謎團,沒有人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裏,但這個謎團終究還是沒有在這群如履薄冰的學徒中引起太大波瀾(雖然艾文知道,導師幾乎快因為這件事情而氣到瘋狂)。
而艾文幾乎是毫不客氣地繼承了那只海侏儒的所有遺産。早在最開始他便清點了魚皮袋裏的玩意兒,其中最珍貴的便是那些已經過期很久的療傷藥,還有一些其他的低級藥劑,一些貝殼,上面細密的雕刻恐怕是海侏儒種群中特有的文字,還有一些并不重要的小玩意兒,其中就包括了那本羊皮書。老實說,雖然這本書上充斥着各種笑話和呓語,卻也算得上是室友那一堆破爛裏唯一稱得上有點意思的玩意了。
唔,沒錯……
笑話和呓語。
艾文是這麽評價這本書的內容的。
至少在今天之前,艾文是這麽覺得的。
整本羊皮書上只寫了一件事情,如何在你的腦海中構建出一個不存在的房間。
然後将那個房間“投影”到想象中的某處星空中去。
根據羊皮書上各種晦澀的暗示,那處星空乃是某不可名狀之物,用言語和思維都無法概括的神祗所存在的區域(這一段內容寫的真的太他媽的隐晦,艾文只能猜個大概)。
而若是你的運氣足夠好……又或者足夠壞(羊皮書上是這麽說的),那些神祗或許會察覺到“房間”的存在。
祂們将從虛空中彰顯出形體,敲開房間的大門,然後走進去,回答你所有的問題。
正因為祂們是偉大而恐怖到甚至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存在,你所詢問的所有問題都會得到解答。
但是……你不會知道,哪些神祗們會因為祂們的回答,而對你索取怎樣的代價。
【為了以防萬一,或許準備一些祭品會是更加穩妥的方式。】
在那一頁的一角,這本羊皮書的上一任主人,艾文的前室友寫下了筆記。讓艾文感到有些不太舒服的地方大概就在于那一行字顯得如此嚴謹,甚至可以從中看出書寫者在那一刻極致的認真與慎重。
(哦,拜托……)
艾文又聽到自己腦海裏那個聲音在嘟囔。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受傷太過嚴重的緣故,艾文有些驚奇地發現這一整個晚上他的思緒都放在了那只海侏儒的身上,哦,對了,還有那本羊皮書。
(也許我應該嘗試一下。)
過了一會兒,艾文意識到自己正在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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