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傅北是來接陳碩的,也是那麽巧,今兒陳碩從s市回來,正好跟秦肆同一班飛機。傅北更先看到喬西,亦猜到她來接誰,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只在喬西擡頭的一瞬間斜眼看過來。

眼神中蘊含的意味不明,深沉而低郁,像是克制,沒有多大的起伏,又像是在審視,要把喬西看個透徹。

感覺不自在,喬西別開了視線,淡然處之。

緊接着她就看見了陳碩,已經好多年沒見過這人,記憶裏對方只是個清秀的小男生,一轉眼就長成了成熟穩重的俊朗男人,劍眉星目,一身周正的打扮襯得他尤為正經,跟傅北是一種人。

或許太久沒見過,以至于陳碩沒有認出喬西,徑直走到傅北面前,說了些什麽,隔着一定距離,加之周圍都是人,喬西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也是在這時,有人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下意識轉身。

“喬西,看什麽呢,我在你前面走過都沒發現。”秦肆不滿地說,把她拉到人少的地方站着。

有一段日子不見,秦肆變化挺大的,長發剪到了及肩的位置,随意紮起,額前垂下的烏發淩亂不失美感,有點灑脫不羁。江城與s市的氣溫相差較大,她穿的純黑t恤配短褲,打扮簡單而随性,來一趟連行李都沒帶,估計是臨時起意要回來的。

秦肆跟傅北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是兩個極端,她散漫不受束縛,沒個定性,一直都是随心所欲,天王老子來了都攔不住,僅從穿衣打扮上就很能體現。傅北哪怕穿短袖短褲,渾身上下都一絲不茍,清冷由內而外,性子平得像一潭死水,仿佛天地萬物都驚不起她的波瀾。

秦肆與喬西性格比較相像,都無所拘束,但又差別很大,同樣的性格在不同人身上表現得完全不一樣。

旁邊一直有人走過,喬西側身讓開,回道:“等了好一會兒,還以為時間錯了。”

避而不談剛剛的問題,她沒有興趣去傅北那裏敘舊,也不願意告知秦肆自己的事情。餘光一瞥,适才還站在那裏的人,早已跟陳碩結伴離開,走出一段距離。

其實秦肆過來時,傅北往這邊打量過兩眼,只是從容地斂起視線,沒有過多關注這邊,所以秦肆亦沒有察覺異常,她對喬西的反應不滿意,細眉一挑,直直看着喬西。

“一副心裏有事的樣子,怎麽,發生什麽了?”

喬西擡擡眼,沒所謂地回答:“沒事,昨晚熬夜了而已。”

“出去玩了?”

“沒有,在家待着沒事幹,看了電視。”

“看到幾點睡的?”秦肆問法多,以往都不是這樣的。

莫名的,喬西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沒深究,避開來往的人流帶着秦肆往外面走,“淩晨一兩點。待會兒去你哪裏還是到我那邊看看?”

對面有人拉着箱子過來,低頭看手機不看路,而喬西正巧回身瞧了下,沒注意到前面有人,秦肆掌住她的背,将人攬到一邊。

“眼睛長着沒用是不是,人家不看路你也不看。”依舊毒舌,嘴裏說不出幾句好聽的話。

知曉她好心,喬西沒辯駁。

秦肆說:“先去你那裏,瞅瞅是什麽樣,晚上讓萬三他們出來吃飯,好久沒見了。”

萬三他們,都是秦肆的朋友,喬西與這些人不算太熟,但之前偶爾會跟着秦肆一起,和他們吃飯聚一聚。

喬西便開車帶她先去店裏。

記得初初決定開店那會兒,秦肆是不同意的,想讓喬西留在自己那裏,說可以合夥,但喬西還是不願意,兩人水平相差還是有那麽大,而且合不到一塊兒,秦肆的處事方式太随意了,不太會照顧旁人的感受,這一點跟喬西有很大的分歧。

喬西以為她會嫌棄自己的店,不成想對方到處瞧了瞧,嘴裏吐出一句:“還不錯,算是出師了。”

“真的?”喬西意外,這句話已經能算得上誇贊,當學徒那些日子,可沒在這人嘴下讨到半點好。

秦肆眼角揚了揚,“就是地方太小,不夠寬敞。”

“這裏房租貴,小歸小,可一點都不便宜。”喬西說,進去拿了兩瓶喝的出來,見秦肆一身短袖,就問,“冷不冷,要不要我找一件給你先穿着?”

今天的溫度并不低,可外面涼風悠悠,吹着還是有點涼飕飕的。

秦肆不領情,“誰要穿你的,我不冷。”

真是不識好人心,關切問候在她那兒都不受用,喬西倒習以為常,一點不計較,帶着她四處走走,之後去自己住的小區。房子內幹幹淨淨,這點倒符合秦肆挑剔的性格,勉強看得順眼些,一進去就坐沙發上歇着,懶懶散散就那德行。

中午,喬西就着冰箱裏的菜在家做飯,也沒帶她出去吃豐盛點,秦肆倒是不嫌棄,有什麽吃什麽,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吃完動都不動一下,又窩沙發上,等着喬西刷完碗出來。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不停地換臺,心思不在電視機上,惹得喬西忍不住說道:“你要是不想看就關掉,換來換去別把電視燒了。”

“燒壞了賠你一臺。”秦肆說,修長白皙的手把着遙控器轉了轉,回頭瞅了眼正在擦桌子的喬西,半耷着眼皮,忽而問,“哎,你上次那個朋友,也是江城的人?”

突然問起這個,早前從不關心這些的,甚至有時喬西主動說起自己的事情,她還不願意浪費時間聽,現下卻主動問,不像慣有的行事方式。

喬西怔了怔,随即繼續擦桌子,面上一點變化都沒有,“鄰居家的,算是朋友吧。”

不知為何,秦肆皺了皺眉,不大喜歡她說這話時的語氣,總有一絲傷感的味兒,好似飽含了多少不為人知的過往似的。

兀自拿茶幾上的糖吃,秦肆沒再問,也沒再繼續換臺,一會兒,見喬西擦完桌子,說:“休息半個小時,陪我回去一趟。”

自然是去大學城那邊的店,當初喬西做徒弟的那間,反正喬西沒什麽事情做,接的單子也不急,就跟着一塊兒了。

已是八月二十幾號,對比起前幾天,大學城裏多了不少學生的身影,許多人都提前一個星期回校,而老師們更是早早回來開始準備工作,清寂的大學城恢複了往日的喧嚣。

秦肆的紋身店就在理工大學旁邊的後街,離女寝那一片很近,當時喬西就是沒事去後街随便轉轉,無意走進了秦肆店裏。

那會兒秦肆正在構圖,知曉有人進店,頭都沒擡一下就說:“不好意思,今天不接單了,勞煩改日再來。”

言語客氣又嚣張,搞得喬西還怪不好意思的,站在門前進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好在萬三來了,見門口站着一個小女生,直接把人喊進去。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麽巧,所有事情恰恰湊到一起,才有了交際。

長期不開門,店裏都快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塵,裏頭的布置還是老樣子,桌上亂糟糟堆放着東西,怕是自從喬西自立門戶後就沒打掃過,簡直沒眼看。

“你這兒多久沒收拾了,怎麽那麽亂。”喬西有點嫌棄,秦肆還真是,沒人使喚了都不會自己動手。

“明兒就請人來,出點錢不就解決了。”秦肆滿不在乎,拉開櫃臺抽屜翻了翻,在裏面翻出一把車鑰匙,擦幹淨,揣兜裏。

店裏的各種設備全都用布罩着,連一些常用的用具都收起來了,不知情的還以為再也不幹了,喬西四下望了望,問:“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秦肆說:“不知道。”

回答得真幹脆,早先還說不想在江城待着,要回s市過,這才多久又回來。江城不比s市,喬西覺着她待不了多久,太了解這人了,能在這裏安生待半年都算好的。

秦肆打電話給萬三他們,讓到這邊來。喬西有點口渴,出去買喝的,紋身店不遠處就是奶茶店,已經有一堆學生在候着,她讀書時就常來這家店,到如今生意依然紅火。

點了兩杯蜂蜜柚子茶,坐在露天椅子上,邊等邊玩手機。

傅北不知何時站在後面的,還是上午那身行頭,簡單幹練的休閑黑襯衫,最上方的扣子沒扣。穿襯衫講究多,全部扣上顯得過于死板,解開兩顆扣子就有些性感,甚至是輕浮,剩一顆剛剛好。

她應該剛從學校做完事出來,路過這兒,無意見到喬西,就過來了。

感受到面前有人,喬西擡起頭,見是她,乍一頓住。

傅北先開口:“等人?”

喬西不正面回答,只說:“買喝的。”

訂單號就在桌上放着,上面清清楚楚有着“*2”的字樣,傅北斂起眸光,眼神沒多大起伏,薄唇不自覺阖動了下。

她倆之間的相處次次都吊着,不上不下的,每回稍微一觸碰到就分開,正如眼下明明都圍着一張桌子坐,距離卻遠如千裏。

前面排隊的有點多,遲遲沒到喬西這單,喬西似乎不想跟傅北多談,亦或許有點別的情緒在,一個字都不願意浪費。

傅北卻問:“機場那個,就是生日給你打電話的人?”

喬西将手機揣褲兜裏,“你不認識。”

不成想傅北說:“秦肆?”

她愣了愣,不知道對方如何知曉的,也不知道這麽問是怎麽回事。

店員喊號,是她的單子。

她沒來得及回答,店員在催促,只得先去拿喝的。

然而一轉身,秦肆到了。

傅北站了起來,神色淡漠。

不知道怎麽的,喬西心裏一跳,怪得很,又沒做什麽虧心事。她端着兩杯蜂蜜柚子茶過去,蜂蜜柚子茶加了冰,杯體上全是冒出來的水珠,濕漉漉的。

秦肆暗暗瞥了眼傅北,随即朝着喬西說:“每次都買這個,你喝不膩啊。”

這話不像是在說喬西,有些故意的成分,她性格就是如此,直來直去得讨人厭,對于自己不喜歡就表現得毫不委婉,比如對傅北,一看就不喜歡。适才傅北和喬西坐一張桌子時,她老遠就瞧見了,只不過沒來打斷,勉強還剩那麽一丢丢風度。

且蜂蜜柚子茶明明就是她喜歡喝的,喬西不挑,但在她店裏當學徒的那些日子,經常被使喚出來買這個,就習慣性地買了。

說是這麽說,她還是伸手過去接。

一人一杯,正正兩杯。

傅北站在一旁,神情并沒有變,僅沉了沉眼皮子,好似秦肆入不了自己的眼,候在原地平靜地看着。

秦肆亦不過多表現,及時收住,身子稍稍一側,不動聲色擋在兩人中間,似乎故意不讓喬西與傅北有所接觸。

可就在一瞬間,傅北倏爾拉住了喬西的左手,力道不輕,緊緊攥着手腕不放,喬西冷不丁一驚,反射性地要掙開,結果掙不脫,白皙的手腕處立馬就箍紅了。

秦肆比喬西反應還快,欲把人拉開,但不想在外面拉拉扯扯,克制住了脾氣,擰眉,沖沖地問:“幹什麽呢你?”

自始至終,傅北沒有看過秦肆一眼,也沒搭過一句話,只是略偏執地抓着喬西不放,臉上顯現出隐忍的神色。

從來沒有這樣過,即便小時候喬西做了錯事,或者捅了大簍子,這人都不會這般,她一直都是穩重成熟的做派,不論做什麽,至少表面都是溫和斯文的。

掀不起波瀾的死水,起了漣漪。

喬西想抽開手,可是拗不過。

傅北上前半步,面無表情地在她衣角上撚下細碎的紙屑,這才放開。

喬西還以為要做什麽,結果沒有。

秦肆不樂意,直接把她扯開,二話不說就帶着走,一點機會都不留,走遠了,一點不給面子地說:“嘴巴啞了還是怎麽,見到人就不會講話了?”

沒明白她為什麽這樣說,加之對她的毒舌已經習以為常,喬西只說:“你今天吃炸藥了?”

“出息了你!”秦肆說,不免回頭望了下,傅北還站在那裏,看向這邊,只是始終沒有看她。

她不屑一顧,念及剛剛喬西的表現,好歹把喝的給了自己,便不再在意太多。

喬西感覺秦肆語氣太沖,從一見面就沒好言好語過,嘴裏幾乎句句帶刺,就埋怨地嘟囔了一下,以為對方又會訓自己,然而卻什麽都沒發生。

走到拐角處,她用餘光瞧向奶茶店,可沒等看清楚那邊,就被擋住了視線,秦肆拖着聲音說:“走快點,萬三他們已經出來了。”

喬西乍一回神,“去哪兒吃?”

秦肆說:“随便找家店,都行。”

真是……臨時回來,臨時請客,就沒一件事是提前想過的,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虧得身邊的朋友關系鐵,換成其他人準會心生疙瘩。

萬三他們在理工大學門口等着,因着提前打過電話,所以大家早就出發過來。

喬西跟這些人不太熟,見面打個招呼寒暄一陣就完事,不過也比秦肆熱情,這位看起來還在氣頭上,對誰都擺臉子,倒是萬三他們,一個個都遷就她倆,和氣爽快地找吃飯的地方,待人齊了就一起開車過去。

大學城附近美食多,去的是工商後面的火鍋店,一群人直接要了二樓的包間。

秦肆沒跟喬西一塊兒坐,萬三的小女朋友坐喬西旁邊。

等菜上來時,喬西對面的那個人問:“阿肆,你上回不是說今年都不回江城了麽,怎麽突然又改主意了?”

喬西都不知道秦肆原本今年不打算回來這事,她倆平常聯系很少,對此一點不知情。

秦肆看起來不想談這些,瞥了斜對面一眼,說:“老頭兒逼得緊,在s市待着不自在,天天被管着,回來透透氣。”

與早上在電話裏亂扯的理由截然不同,聽得喬西都停下動作,偏頭看過去。

秦肆堪堪在這時移開目光。

有其他朋友在,秦肆不怎麽搭理喬西,喬西不時和旁邊人搭幾句話,等菜上來了,邊吃邊聽大家唠嗑,萬三爽朗,一直在帶動桌上的氣氛,有人揶揄他什麽時候會跟女朋友轉正,惹得一桌人七嘴八舌地問。

火鍋點的紅湯,比較辣,喬西吃得嘴紅臉紅,時不時就喝水,一頓火鍋下來,菜沒吃多少水倒是喝飽了。

秦肆瞧見她這樣,低低眼,卻什麽都沒做,連水都沒幫着倒一杯,反而是萬三的小女朋友挺照顧喬西。

火鍋重在熱鬧,一桌人一面吃一面敘舊,等吃完結賬将近十一點,一堆人結伴去取車,還沒走到那邊,喬西的手機響鈴。

秦肆立馬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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