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南國棣皇十三年,大雪。
南易風病倒在床已是半月有餘,藥石無依,半睡半醒間總是會念叨着一個名字。
大雪封了官道,北方顆粒無收,适逢北方絨族入侵,南國竟是無力抵抗。
不消十日,白白毀了三座城池。
一時之間朝堂震驚,皇帝欲派鎮國将軍南易風禦敵,卻無奈此人面黃枯瘦,已是一副将死之相。
泱泱大國竟是拿北方蠻夷半點辦法都沒有。
左将軍湯鎮子清前去禦敵,卻半路遇伏擊而亡,屍首異處,死狀慘烈。
南國不得己,遞交投降書,不料蠻夷之族不愛和平,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怨聲載道。
攻破南國十座城池後,蠻夷自退兵離去,如同狂風過境,南國經此一役,已是國力大衰。
有江湖術士預言,待得南國大将軍南易風離去,南國便是再無鎮壓之人,不消半年,必亡。
正月十五,大雪。
将軍府只聽得夜間壓抑的咳嗽,偶或有孩童的夢中呓語。
大風刮個不停,大雪覆蓋了滿地,此番景象,倒是與五年前西澤亡國之時的那場大雪相像。
守衛打着迷糊,只是眼睛一眯,停頓之時,頓覺一股血腥味入鼻,尚不待反應,卻是一劍抹喉,再不能言語。
模糊之間只見一女子紅袍加身,身形瘦削,執劍遠離。
片刻間,再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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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客!”終究不知是誰這般叫了一句,瞬間院子裏圍滿了守衛。
女子執劍而立,朔風吹起長袍,青絲飛揚,迷蒙了雙眼。
衣衫染血,似是地獄而來,只聽得她道,“南易風,我尋你而來。”聲音凄涼,映着這般天氣,更是寒入三分骨。
這聲過後,只聽得“吱呀”一聲,将軍卧房門已是大開,順帶着刮過來一股子中藥味。
南易風怕是剛起床,尚來不及穿好衣服,只道是在白色的裏衣外匆忙間套上了一披風,赤着腳便這般走了出來。
只聽得素日裏沉默淡然的大将軍而今卻是抖着聲音,似是不敢确定一般,啞着聲兒将他素日裏昏睡間叫了百八十遍的名兒叫了出來。
“長笙——”這般叫出口,聲音已是抖得不成樣子。
紅衣女子回眸看去,一雙眸子裏已是染了殺意,快步上前,一劍直取将軍咽喉。
南易風站着不動,雙手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
他嘴角含笑,印着着漫天的白雪像是終于得到了解脫。
守衛見着這般情形卻是驚慌了,一箭射過去,女子腳步一轉,堪堪躲過。
“南易風,你怎麽還好好活着呢?”女子問話間聲音凄厲,半是撐着地,又站穩起來。
手中握着方才射過去的箭羽,說話間一個轉身就這般投擲而去,箭風刮過。
只聽得“呀”的一聲叫,随即便是倒地的聲音。
守衛皆是驚忙,這般身手,怕是硬拼也是難以取勝。
“長笙……”南易風不曾有過半點害怕。而今見着了長笙本人更是欣喜。揮手示意守衛別輕舉妄動,話畢,咳出一口血來。
可是他卻是望着她笑了,眉眼溫柔,像是真的那麽開心。
長笙握着劍的手一緊,便是傾身上前,方才舉步便聽得他道。
“我終究是等到了你,且是活着的你。”
“長笙,你可知,這般的結局,我該是多麽欣喜。”
“我不知,我只知,今日,你将死!”長笙凝目,一劍刺過他的心頭,不料他偏身躲過,劍卻只是擦傷了他的肩頭。
長笙頓了片刻,又是一劍刺過去,不料南易風卻是直接用手握住了劍身,落了一地的血。
“将軍!”守衛在大叫,包圍圈又縮小了幾分。
“退下!”南易風大吼,回過頭去看着守衛半分不肯挪動,又是一聲大吼,“全部退下!”
守衛終是退散開來,只是眼眸卻盯着那姑娘,死死不肯移動半分。
長笙不知他意欲何為,只是一新的想要取他性命,這般想着手頭上力道不減,用盡了氣力推着劍柄,卻聽得他笑了起來。
他說“長笙,你這般模樣,當真是拼了命的要我死啊……”眉眼一彎,望着她像是陷入了回憶,“這模樣,倒是和第一次見面一樣,倔強,不服輸,同樣的,以命相搏。”
長笙聽得他這般說,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了那一天的相遇,臉色稍顯松懈,可是轉瞬又冷了幾分。
“想的将軍這般小事倒是記得及其清楚,不過是夢一場,早該醒了。”說罷,劍鋒再入半分,離咽喉尚且一寸。
終究是有人看不過,一只箭射過來,長笙只覺得箭風刮過,人已是被南易風拉到別處,那支箭恰好射在他的肩頭。
箭羽染血。
“将軍!”守衛大驚,斷不曾想過此種情形。
南易風充耳不聞,只是目光缱绻,盯着長笙半分不曾挪開眼去。
長笙也是一愣,不曾想過他會為她擋上這一箭。
愣神之間她聽得遠處有孩童哭着的幼稚的聲音急切的喚着“爹爹”,還有婦人驚慌的聲音喊着“南思”。
倒是忘記了……
他已是有了家室之人。
而今五載過去,乃是妻賢子孝。
長笙這般想着,不禁笑出聲來。
“當真是……天道不公啊……”她這般笑着,可是笑意不達眼底,聲音卻是凄厲。
“回去!”南易風大吼,聲音威嚴。
“将軍!”婦人的聲音略帶哭腔。
“将南思帶回去,別再出來。”南易風不曾回頭,只是這般叮囑着。
又轉頭對着一頭發花白的老人道“徐伯,勞煩你将她母子二人帶離。”
頭發花白的老者舉步想着婦人小孩走去,婦人雙眸含淚,卻是不發一言,抱着哭鬧的叫着“爹爹”的稚子離開。
這般一步三回頭,當真是……伉俪情深吶。
長笙呆呆的盯着那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若是哥哥尚在,司丞嫂嫂也該生的這麽個寶了。”說話間一滴清淚落下,似是感慨,“若是……”只是話沒說完,心已經冷了個透徹。
哪裏有什麽“若是”呢,死了就是死了,拜面前這人所賜。
再沒了以後。
院裏冷冷清清,不在聽得那喧鬧聲,圍着的守衛不語,卻是聽話的後退了老遠。
這般安靜。
一時之間,倒是真的只存于她兩人立于這茫茫白雪之中。
他是存了心思一心求死的。
長笙便這般看着他,卻見他嘴角嚼着一絲笑意,輕松的釋然的笑意。
她聽得他道。
“你便是怪我也好,取我的命也好。這些年頭,夜不能寐,終歸是讓我等到了這一天。”
“長笙,你可知道……諸多事情皆不能如人意,活着,倒不如早早的死了去。”
這般說着,南易風用手覆蓋住自己的雙眸,頓了片刻,再說話間已是帶了些許笑意。
“我只道是為你織好了一場夢,全然以為家國天下,我定是可以脫身的,卻不料,這顆心卻不受自己控制。一場夢,織住了你,又何嘗不是網住了我自己……”
大雪絮絮揚揚的落,長笙持劍的右手在流血,殺進将軍府的時候,受了傷。
血順着手腕顆顆落下,在雪地裏落了一片猩紅。
眼中殺意四起,長笙上前一步。
将軍府的守衛立刻上前,将她團團圍住,手中的長矛收緊,卻已是慢慢前進呈攏合趨勢。
體力漸漸不支,大雪模糊了視線,她聽的他說“退下!”
長笙勾唇一笑,眸色漸深,已是血紅一片。
守衛後退一尺遠,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模糊間看的他青衣黑靴,大雪落滿了肩頭。
青絲已是染了白雪,瞬間白頭。
南易風走至她的身邊,她聽得他說,“只道是死了便什麽都沒了,那活着的人呢?生不對,死不起……”
南易風這般說着,由着她愣神之際,一瞬間握過她執劍的手,在一片尖聲中穿心而過。
她看着他在她面前倒下,眼眸含笑,一片釋然。
他說“長笙,我想自己定是愛你的。”話落,又是咳出好大一口血來。
最後他對着周邊的守衛大吼,“撤!讓她走!”
這般說完,已是耗費了全部氣力,終究是倒了下去,又咳出一大口血,已是黑色。
他就躺倒在雪地裏看着她,一字一句萬般艱難的道“長笙,我怕是有些後悔了。”
長笙不曾說話,就這般倚着劍身的力量撐着,低着頭看他。
大雪絮絮揚揚的下,只是片刻就已經覆了他的眉目。
她聽得他說,“長笙……若是……”
只是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已是在雪地裏閉了眼。
長笙卻是順着他的話說道“若是有來生,看遍了忘川水,喝了孟婆湯,我們重頭開始。”
頓一頓,再開口已是語不成句,“那,那時候,你仍然做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我,我就站在街頭……等你,那時候……沒有國仇家恨,你不來,我不走。”
大雪落了滿身,長笙頓覺心底一空,茫然間手中的劍已是再也握不住,壓抑着哭了出來。
她伸出手去掩住自己的眸子,卻是滿手的粘稠,落到手的竟不是水,而是顆顆血淚。
這是這麽多年來頭一次落淚,長笙像個孩子一樣站在那裏望着漫天的白雪,終究是哭的不能自已。
“這個世界,當真是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她低頭喃喃,轉身便走地上的劍也不撿起,拖着一身血衣,守衛不曾攔,便是看着這麽個姑娘離開。
用失魂落魄來形容,再是适合不過。
南易風是開心的,臨死前,望着她的模樣,嘴角含笑。
只是她,獨活于這世上,再無愛恨再無歡顏。
長笙将長劍扔在雪地裏,踉踉跄跄的離開,喃喃自語。
“雪天……真不是個好天氣。”
待得出了将軍府,面皮子再是撐不住,終究是壓抑不住再度哭了出來。
起先只是小小的啜泣,而後終于是忍不住,掩着面哭了出來,一聲一聲。
聲聲泣血,聲聲誅心。
開頭越好結局越悲……只是他們的開頭就不是那麽好,第一次見面就是你死我活的戰場,沒了開頭,沒了結局。
這般想來,不過是,一場夢。
至始至終只有她一人深陷其中,脫不得。
哪怕是假的,卻也時時反問自己,約莫是有幾句話是真的罷……
可是她不知,設局之人已是入局,這一場夢,網住的何止是她?
更有他啊……
這一場博弈裏,沒人幸免。
長笙倚着牆面,望着天,已是哭的不能自已。
她伸出手來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哭的更是傷心。
“當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望着漫天的飛雪,微微閉了眼睛。
迷糊之間仿佛又見那人踏馬而來,青絲飛揚,紅衣黑靴,嘴角含笑甚是輕佻。
他道“長笙,原來你不是小啞巴呀!”
作者有話要說: 啊……寫完了,私以為,這一章是這個文寫的最好的一章。
想問,你們還想不想看?!
其實應該還有一些事情沒有交代,比如南易風以為長笙死後拒絕了皇帝的賜婚,後來又為什麽答應了?
他既然忘不了長笙,又為何會和祥雲公主育有一子?
他以為長笙死後那五年是怎麽過的,那五年長笙在做什麽,為什麽西澤滅國的時候一箭穿心不死?
南易風死于她眼前之後,她又怎麽了,有何結局?
想看留言給俺,俺考慮之後繼續寫,不想看,我就懶得寫了……畢竟《唯你而已》存稿實在是,不好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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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鏈接:李承和向葵
飛鍋鍋又寫了一個出來了!真的真的特別感謝你們陪着我走這段路!!!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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