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好廚師與好食材

路長川回家直奔停機坪。他的飛船上次啓動還是在暑假時，這都幾個月沒開過了, 也不知有沒有定期維護。

查理得了消息忙跟過來, 自家小主子正在啓動飛船調試各項功能。

“少爺，這些事交給我們做就行了, 您怎麽還親自動手了。”

“自己弄放心。”

“少爺要出門？”

“恩，去趟北河山星。”

“老爺知道嗎？”

“不用讓爺爺知道，我就帶個同學去取點食材。”路長川關閉導航系統，擡頭環視內部空間。

到處都是鋼筋鐵板, 連點軟綿綿的東西都沒有, 太冷冰冰了。

他吩咐道：“讓人把飛船重新布置下，鋪上地毯，要素色的, 把這些木椅子拿下去, 換上沙發，恩……兩組小沙發。再加個茶幾，準備些電影啊游戲啊，打發時間的東西。對了, 再帶些零食, 萬一路上餓了。”

查理在心中默默記下, 心想這位客人看來不一般。

他提醒道：“少爺可以帶個廚子，路上能做些吃的。不過從這裏到北河山星也就兩小時, 那邊的廚子手藝更好，可以提前讓他們準備上。”

路長川直接否了：“不帶，這次我誰也不帶, 我自己開。”

查理大驚：“那怎麽行啊，少爺，至少把我帶上吧，萬一路上有什麽事……”

“能有什麽事啊，這條路我都飛多少次了。”

“可是，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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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長川瞪眼：“說不帶就不帶，少跟我廢話！”

查理哪能放心，兩人進了主樓客廳時，他仍在小心地勸着。

顧一陽帶着另外三個同學等在客廳，正好聽見最後一句“要不帶個司機去，讓他在駕駛室不出來”。

他問路長川：“你要出門？”

路長川揮手讓查理離開。五人又進了上次的小會議室。

會議室裏照舊擺着果盤和點心。

路長川朝大家招招手：“坐啊，随便吃。”

秦文三人還對上次的事心有餘悸，再加上地圖并沒有背熟，面上顯得有點惶恐，聽了這話誰也沒敢動。

顧一陽當先拿個水果緩解氣氛，又招呼秦文：“坐吧坐吧，咱們抓緊時間，早完早散。”

三人這才挨個坐下。

路長川問：“地圖背熟了嗎？”

三人面面相觑，性格最為外向的馬裏奧先開了口：“路少，地圖實在有點多，一周時間太緊了，背是背了，可能沒那麽熟……”

路長川挑眉。

唯一的女生秦文趕緊開口：“再有一周應該問題不大了。”

路長川看向顧一陽：“時間很緊嗎？”

顧一陽聳聳肩：“第一次背的話确實來不及。”

三人頻頻點頭。

路長川搖頭，嘲道：“你們啊，小抄條都送到手邊了，腦子還跟不上。”

他翻着手裏的地圖，想了想說：“算了，地圖回去接着背，開學前再考。今天先把分工定下來，你們三個槍法怎麽樣？”

包括顧一陽在內的四個人都很意外，居然沒被罵？

這次小組讨論比上次時間長，還用虛拟戰場對隊員們做了測試，熟悉武器，并最終分配好具體任務。

在和諧愉悅的氣氛中，五六個小時過去了。

路長川關掉虛拟戰場，讓查理派人将三位同學送回家，還很客氣地親自送他們到門口。

待那三人離開後，顧一陽終于可以一解心中疑惑了。

“你今天心情很好？”

“沒有啊，和平時一樣啊。”路長川回。

顧一陽切了聲：“得了吧你，你平時那樣要是叫心情好，那你今天就是樂暈了。”

路長川咧嘴笑了下。

顧一陽發現不對頭，湊過去問：“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和你要出門有關？”

路長川見左右沒人，低聲對好友說：“我已經找到991了。”

顧一陽嘴巴張圓，音量提高：“你真不夠意思啊，這麽大事居然不告訴我？”

“哎，你小點聲啊。”路長川皺眉壓下他。

顧一陽：“我說你最近怎麽不提這茬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放棄了。”

路長川嗤道：“就算我想放棄，她也不會放棄啊。像我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會輕易放棄。”

顧一陽：“到底是誰？”

路長川上下打量他，然後說：“你嘴巴不牢，不能告訴你。等我這次收拾了她，以後就沒這事了。”

顧一陽大驚，警告他：“人家好歹女孩子，你要幹嘛？別太過分啊！”

路長川眉頭擰起來，極為不滿：“什麽幹嘛啊？我就是打算把她約到一個地方，然後吓吓她，讓她把這事爛肚子裏。”

顧一陽眼睛眨眨，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吓唬人就吓唬人吧，哪找不到個偏僻地方，非得開着飛船進宇宙？

**

紅豆在鍋中熬煮着，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陳皮撕成細條，用料理棒打碎，扔進紅豆鍋裏一同煮。

楚心一開始就覺得由香的茶館與日式和果子最為搭配。

和果子以糯米皮包裹豆沙餡，主要原料只有糯米、豆沙、糖這三樣，不管外形雕琢得多精致，終極口味都是差不多的。

偶爾吃上一個還行，多吃幾個就會膩歪了。不過在六款茶點中配上一個還是很好看的，只是外形不能複雜，要一學就會。

楚心在常規和果子基礎上做了些改良。首先在豆沙餡中加入一個神奇的調料，陳皮，能直接提升甜品一個檔次。

紅豆也有講究，要選圓的，容易爛且出沙多，适合做餡料。不可選長的，因為久煮不爛，只适合煲湯。豆子下鍋後要先焯一遍，去腥氣和澀味。

陳皮品質會直接影響成品口感，最好選五年陳的，當然，如果不限制成本，楚心更想用十年陳。

煮到最後半小時，她打開蓋子不停地攪拌，防止糊底。臨出鍋前放入冰糖，黑糖或紅糖也可。

此時出鍋的豆沙，只要火候到位，已經足夠粘稠，酥爛順滑，可直接當點心吃。

但若用來做和果子餡，還差了一道手續——炒豆沙。

将熬煮好的豆沙過篩後，下鍋煸炒，炒到幹幹的，能用手捏成球的程度，就可以了。

除了紅豆沙加陳皮這一點外，在外形上，楚心抛棄了傳統和果子皮包餡的做法，而是仿着宣紙包茶的方式，将外皮做成三毫米厚度的方片，用它将豆沙餡料包在裏面。

在制作外皮時，她用陳鐵第一泡後顏色最重的茶湯拌糯米，與白豆沙混合後，帶上些淺淺的米黃色以及不明顯的紋路，既像六七泡後的茶湯，又像那包茶葉用的宣紙。

楚心将盤子端到齊軒面前。

“這款甜品的優勢在于對技術要求很低，而且豆沙可以一次制作好，冷凍保存。一旦掌握制作方法，還可以随意變換口味。比如到了夏天，可以用寒天制作透明外皮，用加入抹茶粉的白豆沙制作內陷，就像水中泡着新綠茶葉。”

齊軒瞅着盤中小食。片狀外皮，卷上紅豆沙球，再系上一根糖制“麻繩”，與陳鐵茶片擺在一起，樂趣頓生。

他用手将之捏起，整個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陳皮的柑橘清香，烏龍茶湯的醇厚，中和豆沙甜度，清爽不膩。

齊軒點頭，誇道：“不錯，糯米做出了新意，甜度剛剛好。”

他今天回來是為簽水電改動同意書。在機器與人工合力工作下，前店僅用兩天就進入尾聲，輪到後廚這個改造重心。

看過水電改造計劃後，齊軒簽了同意書，順便試試新開發的甜品。

楚心彎唇，說：“這是第三款了。”

“動作挺快啊，這麽看，春節前就能完成了。”齊軒驚訝。

由香給出的數量是四到六款，想着春節前肯定拿不到了，也就不着急，一直沒問過進度。

齊軒沒想到，自己回來一趟簽個字，這邊就已經完成三款了。

楚心彎唇。研發新品是她老本行，現在做的不過是将過去的經驗整合提煉。

她回道：“如果這次我去北河山星能找到合适的食材，那春節前應該可以把六款都做好。”

“北河山星？”齊軒一下子注意到這個名詞。

楚心應聲：“我想用甜菊的梗與茶水搭配，這個季節只有那裏才有。”

齊軒坐直身子，眉頭微蹙，在腦中搜刮，過了幾秒他“嘶”了一聲，說：“那不是個私人星球嗎？”

楚心怔住，這個她還真不知道，所以，星球也可以是私人的？

齊軒見她的反應，便明白她并不清楚這點，又問：“誰告訴你的？你打算怎麽去？”

一聽是私人星球，楚心心裏便打鼓了。她以為北河山星是個類似大型農作物市場的星球，就像由香的家鄉北野桃谷專出茶葉一樣。

她還想着，如果那裏果真食材又多又好，可以培養幾個商家長期合作。

可現在，北河山星若是路家的産業，那她跟着路長川過去，還能是買嗎？似乎不太合适。

她還沒想明白這點，聽到齊軒的問題，正要開口，齊軒又擺手打斷她。

“不對，不是怎麽去的問題。”他想了想，問，“你為什麽一定要去外星球找食材？首都星這麽多食材不夠你用的？”

楚心回：“因為由香很重視茶的純度，我就想盡量找出最搭配的味道，而且借機多了解一種食材，将來也許會用上。”

齊軒搖頭，說：“我發現，你總是在尋找好食材，難道沒有好食材你就做不出好菜了嗎？”

這話當然不對，楚心立馬反駁。

“我真不算對食材挑剔的廚師了，因為甜品對食材的要求本就不高。”她指着桌上空盤說，“但我認為，不管是一盤菜還是一道甜品，甚至只是一碗米飯，它們說到底，就是由各種食材組成，這是制作食物的基礎，必須要重視。”

齊軒雙臂抱胸，看着她問：“照你這個意思，用好食材做出好食物的就是好廚師？”

楚心沒說話，用一個微微仰頭的驕傲表情承認了。

上一世，她就是ladoll的羅德尼，不需要她多言，送到她手邊的食材都是最好的，有時候，她甚至會專門設計一款僅能供應一天的甜品，只為了不辜負偶然得到的頂級食材。

挑選食材是一個好廚師份內的事。

楚心：“和正餐相比，甜品對食材的要求已經很低了，再怎麽頂級，也到不了松茸魚子的程度。要是連這都達不到，幹脆不要做廚師了。”

齊軒輕笑：“如果兩個廚師，一個能把滿分食材做出滿分味道，另一個能把五十分食材做出八十分味道，哪個廚師是好廚師？”

楚心：“這個比方不對，我并沒有追求滿分食材。”

齊軒：“那我換個問法。如果你大老遠拿回的食物價格非常貴或是供應時間很短，由香以後要怎麽得到它？又或者，整個宇宙中根本沒有食物能達到你追求的效果，那你這個點心還做不做了？你覺得你在追求食材品質，我覺得你是對食材過渡依賴。”

“你看那把槍。”他指向門邊。

楚心順着看過去。槍身大約一米長，通體烏黑光亮，保養得很好。

齊軒：“這把槍我用了快十年，槍管材料是最普通的低碳鋼，前幾年出了最新的精碳鋼，我也買了，價格貴上兩倍，還沒這把好用。你說，一把槍好不好，重點到底是材料還是制作技術？”

楚心眯起眼。她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上一世，她混的廚師圈是高水平的，他們接觸的都是高級食材，哪怕只是一瓶小小的可可粉，也要講究它的産地香味。

她的任務就是在一堆高級食材中挑出甜品需要的那款，就像她現在做的，在一堆帶甜度的天然植物中選出和十年陳鐵最配的那個。

齊軒拿起盤子去洗，最後跟她說：“一樣的食材給不一樣的廚師，出來的東西都不一樣。這和食材有什麽關系？能在有限的原料中，做出好吃的東西，那才稱得上好廚師。沒有好食材，只有好廚師。”

這天晚上，楚心在宿舍獨自坐到深夜，幸虧傅安安已經回家了，沒人介意她的反常。

齊軒的話，讓她反思。

追求原料品質本身沒有錯，但充分利用手邊食材，制作出新穎好吃的甜品，其實難度比尋找新食材要高得多。

她有沒有可能鑽了牛角尖，認為茶香要用花香來配，于是忽略了其它的可能？

就像這個“茶凍”，幹桂花不行，放糖不好，是否還有其它辦法增加甜度呢？

後廚那麽大，食材那麽多，總不可能沒有一樣能用的吧。

而且，是不是只有将食物放入茶中同煮這一個方法，才能将甜味混進去呢？如果不這樣做，如果用茶凍沾糖又會怎麽樣？

楚心單手托腮，漸漸想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