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第一個春節

小雨淅瀝，敲打院中青竹。茶舍清幽, 炭火暖人。

由香在楚心指點下試做最後一道茶點。

可能是常年飲茶養出的習慣, 由香操作鍋碗瓢盆時也不緊不慢，一樣一樣按部就班。

楚心心道, 若是她店裏員工做事這種速度，她大概要發火的。

但也不得不承認，舒緩的動作配上優雅的身形，的确賞心悅目。

難怪那個什麽都不幹的男人, 還偏要站在廚房門口, 一直瞅着她們。

楚心選得最後一款茶點是修女泡芙。

泡芙是一款經典西點，酥軟外皮加上入口即化的內餡，非常受歡迎,

修女泡芙則為傳統泡芙增加了更多變化, 口感豐富，同時給人帶來驚喜，而實際制作起來并不難。

将黃油、砂糖、低筋面粉和少許鹽一同放進盆內攪拌成面團，用擀面杖将面團擀開, 放入冰箱冷藏。

接下來制作泡芙胚。黃油、牛奶、水、鹽、糖一并在鍋中煮開, 再與面粉混合拌成面團, 放入鍋中翻炒，直到鍋底出現一層薄薄的面糊即可。

之後用打蛋器将面糊打碎, 加入蛋液，充分拌勻，拉起時呈倒三角狀态。

将面糊裝進裱花嘴, 在油紙上擠出一組大面糊和一組小面糊。再取出冰箱中冷藏的酥皮，切成與大面糊直徑一樣的圓餅，放到大面糊上面，送入烤箱。

做完泡芙胚，醬料便容易了。

若要簡單些，直接放入打發好的奶油即可，若想複雜點，就使用卡仕達醬。

由香問楚心能不能做出茶味的。

Advertisement

楚心沒試過，于是兩人開開心心地泡起烏龍茶，最終做了一款融入烏龍茶的奶油。

往大小泡芙胚中擠入奶油，再将小圓泡芙疊在大圓泡芙上，再用奶油裝飾滾邊，像極了修女的罩袍，修女泡芙由此得名。

三人一人取了一個。剛出爐的泡芙外熱內冷，外酥內滑，口感極佳，酥皮咬下去，如有踩踏樹葉般的回聲，內陷微甜帶着茶香，口感厚實。

由香彎唇，笑道：“冬雨時分，飲茶後腹中空空，配上一口泡芙，溫暖怡人。”

楚心：“而且內陷可以随意改變，奶油、卡仕達醬、巧克力，甚至冰淇淋都可以。別看這小東西不起眼，真正是經過時間考驗的，它的誕生，代表着幸福美滿的愛情。”

由香好奇：“難道還有典故？”

絕大多數食客只對食物味道感興趣，但作為甜品師，那些關于甜品的典故，楚心可是手到擒來。

“相傳在久遠的地球時代，法國北部一個農場裏。農場主的女兒喜歡上牧羊的小夥子。農場主得知此事，下令将小夥子趕出農場永遠不許回來。女孩苦苦哀求。于是，農場主提出，要是他們能在三天內把‘牛奶裝到蛋裏面’，就允許他們在一起。小夥子與姑娘一起，做出了一種從沒有人見過的點心，也就是泡芙的前身‘樂夫蛋’。外形像雞蛋一樣酥脆，并且與雞蛋顏色相仿，內陷是冰凍起來的牛奶。後來這對小夫妻就開了一個又一個小店，小夥子名‘peu’，姑娘名‘fo’，因此這種小點心就叫‘泡芙’。”

其實關于泡芙的傳說還有很多，楚心撿了其中最讓人喜聞樂見的。

齊軒聽了，哼笑一聲，對由香說：“以後你給客人介紹時，就把故事講一遍，等你講完了，他們也聽累了，能多喝兩壺茶。吃就是吃，哪那麽多道道，要我看，矯情。”

楚心斜他一眼，不滿道：“生活往複不變，我們需要讓某一天某一刻與平時不同，這不是矯情，這是認真生活的态度。”

齊軒聳聳肩，不以為然。

由香看他一眼，笑道：“照你這麽說，茶道最矯情。”

齊軒一愣，停了會兒說：“那不一樣，茶道就得這樣。”

由香見他說錯話的樣子，只笑，沒再追問。

楚心挑眉，眼神在這兩人間轉了轉，忽然拿起兩個泡芙，一左一右，說：“其實吧，泡芙真正來歷是這樣的。因為奶油和蛋糕結婚了，從此以後就有了節日慶祝用的奶油蛋糕。但是，面包從此失戀了，它只得把對奶油的愛深深地深深地藏進了心裏，于是便有了泡芙。一口吃下去，都是面包對奶油滿滿的愛。”

她鄭重地、緩緩地把泡芙一口放進嘴裏，一咬，陶醉在奶油爆炸的幸福中。

由香噗嗤笑了。

齊軒眼神從她面上收回，悶不做聲地把手中泡芙吃掉。

木質小茶桌上，一溜開擺着六款點心。

司康豆醬、仿若風鈴山的抹茶撻、海鹽流心蛋糕、宣紙包茶和果子、修女泡芙，以及碳烤陳鐵琥珀羹。

由香蹙眉，來回看了好幾遍。

“我本來只想選三四款，樣子多了我怕忙不過來。現在看着，怎麽也選不出了。每一個都看着好看，吃着好吃，做起來也簡單。”

楚心抿唇，笑眯眯聽着。

“我都要了。”由香做出決定，“說是學了六款，變變樣子就是十幾款，我是不是該給你漲錢啊。”

楚心笑着問：“這裏只有你一個人經營嗎？”

由香：“每天早上有人來做保潔，定期盤點是外包的。平時就我一個人。不過還好，不怎麽宣傳，客人不多。”

果然心思不在生意上，客人不多都是好事。

楚心道：“我招聘啓事都挂網上好些天了，還沒招到合适的。之前人手就不夠，等重新開業，有的忙了。”

她說着，看眼齊軒，以示不滿。

齊軒說：“馬上過節，能招到人才怪。我決定了，幹脆休業到春節，節後正式開業。”

“哎？”楚心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過節休息沒事做，不開業都閑着嗎？”

齊軒：“就是閑着呗，大過節你還想幹嘛？”

“趁着過節賺一波啊。”楚心說。

由香攔住兩人，問楚心：“你過節不回家嗎？”

楚心道：“我家在很遠的星球，我來了首都星還沒回去過。”

“這樣啊。”由香道，“那你不如來我這過節。風鈴山是煙花最後一響的位置，這裏可以近距離看到。”

楚心拿不準由香是不是客氣，但她知道由香一向喜靜，便想禮貌推辭，不成想，擡眼見齊軒正對自己猛使眼色。

楚心心領神會。自家老板這是想來看煙花最後一響呢。

她于是笑道：“那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包餃子。”

由香對齊軒說：“你這個員工好啊，連包餃子這麽傳統的習俗都會。”

齊軒點頭，欣慰道：“她确實不錯。”

一個眼神就能理解老板意思。

**

有了齊老板一句話，這休業時間直接往後推了兩周，準備到大年初十才開業。

但裝修的事都搞好了，招牌也挂上去了，楚心堅持把防風板全部撤掉，面向大街的正門臉顯露出來。

就算不開業，也得讓路人混個眼熟。

一旁的電子牌上滾動出現開業日期和開業促銷通知。

楚心、魏夏、齊軒三人站在招牌下。

淡綠色的字體“知甜”與字母“tian”以藝術字體的形式交織在一起，“知”字的一捺像柳葉似的彎曲延伸，将其餘字體一并托起。

拐角呈弧形，兩面牆都是通體透亮的玻璃，店內餐桌展示櫃一目了然，植物裝點外立面，從裏到外給人一種甜蜜幸福感。

齊軒抱胸端詳半天，問：“為什麽不是金碧輝煌的？”

楚心：……

齊軒搖搖頭：“我覺得，這個店好像不是我的了。”

鑒于從頭到尾老板沒有給過意見，出現這種感慨很正常。

楚心趕緊安撫：“老板就要有老板的姿态，躺着收錢就夠了。”

齊軒：“收不收錢的，我不知道。反正花錢是真的，但是從門臉上怎麽看不出花了多少錢。”

“錢呢，主要還是後廚用的多，不過甜品店外觀本來就……”楚心抿唇，問，“要不，按您的要求，再帖點金子上去？”

齊軒：……

**

首都星的春節遠不如過去那樣熱鬧了，家家張燈結彩這些并沒有，但這仍是一個團聚的日子。

除夕夜那天下午，三人收拾整齊準備出發去茶館，楚心接到傅安安電話。

“楚心？你在哪啊？怎麽不在宿舍啊？”

楚心：“你在宿舍？”

“是啊，我怕你一個人太冷清，我媽叫我來讓你去家裏過節。”

楚心心頭驀地一暖，聲音跟着柔和：“我在店裏。”

傅安安：“你們店不是春節都休息嗎？你現在住店裏了嗎？”

楚心捂着電話，轉頭問齊軒：“齊哥，我能不能請朋友一起去看煙花？”

齊軒：“你自己決定，連我都是沾你的光。”

楚心還是不放心：“那……”

齊軒知道她在顧慮什麽，說：“由香能邀請你去，就說明她想熱鬧熱鬧。”

楚心放心了，對傅安安說：“安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過節，我們去風鈴湖，可以近距離看煙花。”

傅安安：“風鈴湖？好啊好啊。”

齊軒開着車，魏夏坐副駕，傅安安和楚心在後排，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茶館。

由香提前收拾出房間，準備大家一起守夜。

齊軒和魏夏在院裏架上無煙燒烤架，拿出事先備好的肉串，之後兩人租船跑去湖上釣魚。

由香是個生活儀式感比較重的人，平日做飯就很少用半成品，在這種特殊日子，更加要親自動手。

将洗淨的白菜一股腦放進料理機，打成丁，用鹽腌半小時後，擠出水分。

攪拌肉餡時，加入雞蛋、鹽，楚心又往裏撒了點胡椒粉。

恰好此時，齊軒帶着新釣上的魚和蝦回來。

楚心剝了幾只蝦，挑出蝦線，與肉一起攪成餡。

包餃子的工作交給傅安安和由香，楚心獨自在廚房做了一個蛋糕。

夜幕降臨，屋內生着炭火，院中烤着肉串，衆人圍在桌邊，吃着，說着，笑着。

飄飄蕩蕩下起了白色小雪花。

齊軒仰頭，說：“這時候才下雪，今年八成就這一場了，大家抓緊點，該拍照拍照。”

傅安安聽了，馬上拿出手機，揪着楚心院裏院外地照相。

千環塔頂，路長川雙臂搭在欄杆上，俯瞰萬家燈火，身後包間內家人們的歡笑聲陣陣傳來。

他剛剛給爺爺奶奶拜過年，又向父親保證明年畢業後一定進公司好好幹。

顧爺爺誇他懂事，這會兒正在說顧一陽。

路長川出來躲清靜。

不一會兒，顧一陽也跑出來，在他後背拍了下。

“躲着幹嘛呢？想葉楚心呢？”

路長川聽到這個名字一激靈，直接打開他的手：“別胡說，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跟你翻臉。”

“至于嗎。”顧一陽不以為意，“我看葉楚心不錯，人漂亮，又勤快，學習也挺好，還會做點心。”

“你跟我說實話。”他用胳膊肘怼下路長川，“你真不喜歡她？”

路長川斜他一眼：“你會喜歡一個用基因鑒定威脅你的人？”

顧一陽想了想說：“是有點膈應，但我怎麽覺得葉楚心不像這種人。”

“這是事實，哪有什麽像不像。”

“那既然你不喜歡她，還費這麽多勁幹嘛？哪找不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就咱們學校裏，我随便一數好幾處。”

顧一陽掰着手指：“第一實驗樓樓頂，木秀圖書館古期刊室，運動館地下器材室……随便哪個不行，非得去北河山星。”

他停止記數，陰陽怪氣地掃眼路長川：“要我說，你就是想帶她出去玩。”

“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路長川嫌棄地瞅他，“等開學我就把她叫出來。”

顧芩把門拉開一道縫：“阿川，走了，放花去，今年輪到你點火。”

**

茶館裏，傅安安打了個飽嗝，硬撐着又吃下一塊蛋糕。

“沒有甜品收尾的大餐是不圓滿的。”她邊吃邊說，“這也太好吃了，楚心，我幸虧沒在你店裏打工，否則一準吃成胖子……呃……水……”

楚心拿水給她：“你慢點。”

由香看眼表，道：“到點了。”

傅安安應聲蹦了起來，抓着手機往湖邊跑，嘴裏嚷嚷着：“我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煙花。”

每年除夕夜都會放煙花。這個煙花并非□□制成，而是電子煙花，聽個聲看個影，對環境毫無污染。

千環塔是煙花起點，以它為中心，幾十臺氣艇分向四面八方，在空中打出慶祝新年的标語，首都星上大半地方都能覆蓋到。

風鈴山就是其中一條線的收尾處。

此時，約百米高空中已經靜靜停着一架氣艇。

氣艇采用天然環保動力，飛行速度慢但很穩，而且可以在空中穩定停留。雖然無法進入宇宙，卻是低空載人參觀或做活動時的好手。

傅安安問由香：“那個就是千環塔吧？”

由香點頭。楚心站在湖邊，順着望過去。

黑夜中看不清千環塔具體位置，但塔頂耀目的燈光像個标志。

很快，一束火紅光焰從千環塔位置沖天而起，直入高空，随着一聲巨響，迸發出一個大大的“歡”字。

這個字似乎能在空中顯示很久，緊随其後又是數聲巨響。

楚心向右轉頭，火紅的“度”字在空中爆開。

從千環塔開始，往不同方向，一個又一個字依次出現——歡度春節、祝福萬家、新年快樂！

随着新年鐘聲響起，這些字轉了一個圈，最終在楚心頭頂上，那個停泊許久的氣艇發出最後一聲巨響，火紅光焰沖天而起。

“樂”字在天空迸發，把衆人的臉照的紅亮。

遠處傳來人們的歡呼聲。

傅安安轉身抱住楚心：“新年快樂！”

楚心仰頭看着天上的字，聽着人們的歡呼，回應好友一個擁抱。

千環塔上，路長川點過煙火，目光順着那些火紅的字一路看着。

最後一個字響起，紅光照亮了下面的湖水，似乎帶出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