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

撰寫凡人命數的司命星君都聽說了。

司命星君離去後,我便在殿周覆了屏障,方才在殿中央現了身形。連城跌跌撞撞的跑下床來,眼眸裏滿是驚喜。

我瞧着眼前這個君臨天下英姿無雙的男子,此刻看來不過是一心等待戀人歸來的情郎。他的衣裳都沒來得及穿好,褲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間,上身更是露出健碩的胸膛。我察覺自個的臉蛋似是熱了熱,随即輕咳一聲,指指他的衣裳。連城反應過來,趕忙手忙腳亂的将一身衣服穿好,結果是越弄越亂。

我雖是不大懂得宮闱之事,卻還是略略曉得身為一國之君,怕是許多事都不必親力親為的。然而此刻情景,實在是連城過于緊張或是興奮。我便使了個術法,頃刻間便将他的一身穿戴打理整齊。

“連城,我前些日有些私事須處理,沒能如約而來,你不會怪我吧?”我沖他眨眼笑笑,負手走近他那張獨一的龍榻。

“怎會?仙子來去無蹤,而今能來朕已經……不,我……我已經很開心了。”連城見我歪歪扭扭的斜靠在榻上,便獨自在一旁站着,很是拘束。

我騰地站起身來,擺擺手無謂道:“你平日怎樣便怎樣吧!再者,你原本就是皇帝,自稱一聲‘朕’很是合乎常理,不用與我計較這些。只一點,你莫要想着從我這一處獲得什麽長生不老藥。世事皆有定數,亂不得!”

“我……我沒有!”

這一回說得倒是順口些。我回過身将他點到案後的龍椅上坐好,顧自行走,一邊道:“你最近有什麽煩心的事嗎?說來聽聽,我與你解解悶。”

原本,這話不過是我随口問問,按常理來講連城随意應付兩個便好了。偏生他又當了真,以為我是西天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呢?

連城的這一樁煩心事,由他那般磕磕絆絆的講下來,雖是有些亂了套,但我好歹活了十幾萬年,略串一串,便也懂了。

他首先與我列舉了前朝幾位皇帝的例子。無外乎是,備受太後欺壓,難掌實權。或者,年幼登位,被權臣掌控,仿若傀儡。抑或,鐘愛的女子早逝,他也郁郁而終。

我自是聽得出關鍵,那些個皇帝大多死狀凄慘,最好的也不過是最後那一位郁郁而終。連城這分明是拿來影射他自己。只不過,他這一番脅迫之術,用得還算巧妙。或者,是他偏偏用對了時辰,正好趕上我與墨天玦有些別扭的時候,如此,在人間逗留個幾十年也不礙事。

于是,我迎上他投來的勉強算是楚楚可憐的眸光,淡淡道:“你放心便是。我餘下幾十年都無別事,便住在你這寝宮了。”說到此處,我清澈望見連城的眸光亮了亮,不免添上一句,“自然,此事從無先例,也不許旁人知道。你更不必想着能與我怎樣,我在這呢,與你來說同那些桌椅板凳唯一的區別便是,我能與你說說話。因着你想讓我在這裏,我方才在這裏,若是哪一日你厭倦了,我必是一刻也不多留。嗯……你覺得如何?”

“嗯,很好!”連城這一回點頭甚是用力,“朕素來所求不多,只求一個國泰民安,只常常心中空寂,若仙子能在此處,朕……十分寬慰。”

“是了。”我嗅到床上殘餘的氣息,便又補充道:“至于你的……床弟之事,往後便也別在你自個的寝殿了,喜歡那個,便去哪一處宮中吧!另外,你也別指望我會與你說,哪個美人待你是真心,哪個又暗藏着蛇蠍,這些須得你自己看,我誤入你的生命本就不該,更不應打亂了它既定的軌跡,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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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明白!”連城輕輕點頭,心事已然沉靜許多,不似方才激動難耐的模樣。“可是,朕有一事不明,往後,仙子夜裏要睡在哪裏呢?”

連城問罷此話,我險些繃不住仰天長嘆,仙人哪仙人!你聲聲稱我為仙人,還問我睡覺睡在哪?可此時,我只得迅速想起我已然是十五萬歲的高齡了,應該持重一些,便輕飄飄說道:“你既知我是仙子,便也該明白,我是大可不必睡覺的。但你也不必擔心,我不會一直留在此處,你當睡且睡,明日早朝可不得沒了精神。若你何時想起我,便尋了無人處,輕輕叫我一聲便好。我會獨獨現于你面前,旁人是看不到的。”

我在這皇宮一留便是堪堪留了将近四十年,一直等到連城變成一個老頭壽終正寝時方得解脫。

然這四十年我過得實在無聊得緊,往日裏只得連城一個人能夠說話,偏偏他白日裏須得上朝,拜見他的母後并且陪她老人家。後來他的母後崩,他又得處理一整天的公務,便是到了晚上,出于皇嗣考慮,連城又得花上一兩個時辰與某個妃子恩愛。然後又要趕緊入眠,我與他能夠說話的時間委實少的緊。

一直到他最後那幾年,将國事大多囑托給了太子殿下,他常常落得清閑,便一個人窩在這寝殿裏,然後喚我說說話。都是些瑣碎之事,不過談及的大多是他後宮內的那些妃子,或者今日裏哪個大臣說話間似是漏了馬腳。我常常靜靜聽着,并不多說話。這些是他的身前事,我不做枕邊風,也不會去篡改司命星君編纂好的冊子。

“仙子果然是仙子,這麽多年容顏竟無一絲變化。”連城拖着老去的身體倚靠在床榻上,輕輕嘆息。這是他的最後一天。他昨日裏邊交代好身後事,今日,未留任何一人在身邊。

我在他眼前現出身形來,輕輕一笑,學着他蒼老的語氣道:“只不知你回了天上,還能否記得我?”

作者有話要說:

☆、度厄星君

連城不禁抿嘴笑笑,可這一笑卻不知耗費了他多少力氣,末了,只凝着我的眼眸,認真問道:“不知朕可否問仙子一個問題,仙子定要如實相告才好。”

我微微一笑,輕輕點頭。這也許是他最後一個問題了,說便說了,他日後回到天上還未必記得呢。

“仙子在朕身邊呆了将近四十年,朕還從不知道仙子的名號。”

他這一問言辭懇切,眸光老練卻又不是誠懇。尤其是,我确然是在他身邊呆了四十年。這一聲名號,道便道了。

于是,我便淡淡道:“我叫梵音。倘或陛下回了天上還記得梵音,便當我多一個朋友也好。”我說罷這話,連城便含笑入九泉了。

我知他這一死,便會有天上的天将前來接他,還他真身,便當即隐了身形。不想來人,卻是那位我不大待見的司命星君。由此,我方才知道,這位連城君真身卻是天上的第五天樞宮的度厄星君。亦是怪不得,司命星君為了人間某位只有幾十年壽命的帝王便如此費心思,不想此人,竟是他的好友。

他們略微聊了兩句,度厄星君望了眼我的方位便扭頭回了天界,倒是司命星君滞留在原地,同樣凝着我的方位,淺聲道:“梵音姑娘,這些年勞煩姑娘了。”說着,竟是躬身道了一聲謝。

我瞧見此情此景,心內再沒有了一分芥蒂,将将要化出身形來,司命星君已然離去。亦是後來,我與他們二人相處,才曉得度厄星君常常別扭的很,許是因他記得人間那一回事,總覺得自個有些丢臉,便常常聊兩句便走,到後來,竟是我與司命星君在一處的時間多一些。後來日漸相熟,司命星君便與我道了原委。

卻原來,度厄星君與他本是摯友,只後來在天上有些沒勁,想要歷一次凡塵,便事先托了司命星君将他的人生寫得稍稍平靜一些,另外特意強調的便是莫要有情感糾葛。這些年來,他一人獨身慣了,可不想多了些牽挂又得郁郁寡歡。

司命星君為他挑的這個身份其實極好,開明盛世時的帝王。不必勞累一生做那個萬古流芳的明君,也不必做亡國君承擔那個罵名。自然,皇帝,大多得不着真愛。只可惜司命星君千算萬算也不曾料到,會有我這麽個閑人,百無聊賴想要看看自個樣貌如何,如此,才有了後來之事。

我原本想着閑來無事還是去看看墨天玦的好,不想我趕到魔宮之時,他已然登上魔君之位,甚是威風凜凜。我乍然間想起,多年前墨天玦告白那一段,心裏別扭的緊,便沒告知他一聲顧自在魔宮溜達了一圈。亦是此時,我方才曉得,原來墨天玦的身邊已然多了三個美人。他左擁右抱歡喜的緊,我瞧着,不知為何,心底竟有些酸澀,當下便跑了。

打那以後,我再回來轉轉時,也是常常見着那幾個美人在墨天玦那一處。我一一瞧出她們的真身,這才略略寬了些心思。除卻那位喚作檀奴的美人,是個天界的小仙女之外。另外兩位,都不足為道。

有一回,我實在有些受不了墨天玦整日裏這番,明明清楚我回來了,卻又視而不見。我甚是天經地義的覺着,我與他這般親近的關系,他着實不當如此漠視我。

于是,我便挑了個妖姬美人入睡的時辰,引了墨天玦前來,瞧一瞧她的真身,正是一只胖嘟嘟的豬妖,且是個修煉不怎樣高深每每入睡便會化為原形的豬妖。墨天玦瞧見我站在床榻旁,勾唇笑笑,當下便決定不再寵幸那位妖姬美人。但他摟着魅顏雪的姿态委實有些過分,我便走至他身前,扯扯他的袖子,特意低眉淺笑道:“天玦,我當年送你的那株雪蓮呢?我能不能見一見,看它現如今長得如何了。”

墨天玦剛要開口應下,一旁的魅顏雪便俯在他的胸口,甚是清靈可憐道:“魔君,妾身身子不适,就不……”

“一起看看吧!”我打斷她的話,笑得甚是悠然。“這株雪蓮還是我五萬年前送于天玦。想來,那時還沒有你呢。”

墨天玦自身體裏掏出雪蓮,這些年來他一直是以他的血肉滋養它。然它此刻開得依是極好,只少了些從前聖潔的味道,多了些魔氣。可即使如此,也足夠魅顏雪頃刻自慚形穢。當下,魅顏雪便跑不見了。為此,我極是開心。至于另外那個小美人,我便沒去管。

檀奴。是個天界的小仙女。模樣乖巧,平日裏常常一句話不說,偶爾也不過是偷偷瞧幾眼墨天玦,目光癡戀的很。幾千年來,她都固執的跟在墨天玦身側,有時我與墨天玦一處玩鬧,她也會在一旁,然而,她這麽安分守己的小仙女實在是忒沒存在感了。墨天玦沒趕她走,對她卻是也沒幾分興致。

我瞧着魔宮乍然間安靜許多,心內極是滿足。倒是墨天玦一直勾着笑意悠悠地凝着我,良久,方才笑道:“梵兒,現下你可滿意了?”

我點點頭,沒注意他稱我的那一聲“梵兒”。而不是“梵音”。

“那你攆走了她們,你來做我的魔後可好?”

墨天玦繼續微笑,我确實低下頭去,再擡不上來。倘或是從前,我覺着與墨天玦在一起很開心,他有時像我的親人,卻又是親密無間的朋友,生死不計。可是,我在六界兜轉的這麽些年,上一回拒絕他不過是因為不想破壞我與他之間的關系。這一回,卻是在皇宮內見得多了宮婦的哀怨,我決然不想我成為那樣的女子。況且,我已然是十五萬歲的高齡,這嫩草吃得忒不靠譜。

過了許久,我擡起頭來,眸光真摯卻不熱烈。我只得揪着平靜如常的嗓音,一字一句說着最真切的事實。“不!天玦,我永遠不會做你的魔後,不會……成為你的女人。”司命星君說得其實并不全錯,我非六界生靈,本不該逗留太久。而我與生俱來的使命,尚且擱置,怎能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別的事。哪怕,我真心覺得墨天玦挑中的那些個美人都配不上他。

我飛身離去時,墨天玦揪住我的衣裳不放手,我想都沒想,便褪下外衣,然後飛身離去。

是了,我暗暗尋了這麽些年的東皇鐘,還是繼續尋吧!

我在人界不停地兜兜轉轉,只偶爾回一趟魔宮,瞧瞧墨天玦過得如何,便再沒有在他眼前現過身形。

直到那一天,我游蕩到昆侖山時,望見山尖上的那個男子。可謂是風流倜傥,眉目如畫,眼角微勾卻不魅惑,唇紅而不點朱。薄唇微抿,我愣愣瞧着,險些迷了神智。倒是他顧自轉過身來,凝向我的目光,掠過一絲驚豔後便是滿目笑意,淡淡道:“不知姑娘來昆侖山所為何事?”

我想,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一張臉長得輪廓分明,雙眸幽深,鼻梁英挺,明明淺淺笑着,卻又透出一股俊逸高貴的氣質。那笑意,分明帶了些壞壞的形貌,濃黑的眉毛卻如遠山流水般泛起輕柔的漣漪,眼睛微眯,彎彎的。甚而那雙嘴唇,都帶些輕淡的桃紅色,我就那般瞧着,險些癡了。

唯一的缺憾,便是這笑,這眼眸,雖然漆黑深邃,卻不同與我初見墨天玦時,他的那雙眼睛,清澈澄淨。

“姑娘!”他再次開口喚我一聲。

我将将是回過神來,不及開口說上什麽,耳邊便有墨天玦的聲音一道道傳來。

“梵音,今日是我的納妃大典,你必須來。”

“梵音,今日是我的納妃大典,你必須來。”

“梵音,今日是我的納妃大典,你敢不來休怪我不顧往日情分。”

“…… ……”

“梵音,今日是我的納妃大典,我已經派三大侍衛前去請你,你必須來。”

如此,不一會兒便是十幾道傳音。

我迎上那男子疑問卻又保有微笑的眼眸,只得尴尬的笑笑,來不及說上一句話便隐了蹤跡。濃烈的妖氣愈發逼近,不過是礙于昆侖山仙氣濃重,另有覆了一層厚厚的仙障不得強攻。我卻是不想冒那個險,給這位昆侖山的仙人留下些什麽不好的印象。

我引着那三只狼妖跑得遠一些,方才停下來踩了朵雲,思慮着要不要打這一架。然則我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素未與人動手,并不曉得能有幾分戰鬥力,便想着還是跑實在些。卻不想,正當我施施然擺了袖子,那三只狼妖卻是極有禮貌的一齊躬身拜了一拜,這一拜不打緊,我卻不好意思當下便跑了。只聽他們接下來一齊道出的話愈發恭敬。

“梵婆婆,我等奉魔君之命前來請婆婆參加魔君封妃儀式,還請婆婆不要為難我等。”

作者有話要說:

☆、初遇

我一時氣結,當即便化了無形之劍揮向他們三人。這一劍我似是出過千萬遍,極是熟稔,于是,那三只狼妖,便不幸被我打了原形。非得萬兒八千年,怕是做不回人了。自然,這一趟魔宮,我卻是非去不可了。

好啊墨天玦,你如此巴巴的讓我去,硬是挑了老身的軟肋來刺激,我如是不去豈不辜負了你一番苦心?

抵至魔宮時,封妃大典還未舉行,我徑直跑到他的後殿,準備直接将這三個廢物丢與他。自然,我心裏仍是無比清楚,這些不過是他與我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我們認識五萬年,擱凡人身上,不知輪回幾百次了,能得此朋友,鬧一鬧也是無妨。

可我偏不該直接定了他殿前守着的小侍女,如此,便堂堂然的望見一幕險些瞎了我的眼的情景。颠鸾倒鳳,呻吟喘息聲不絕入耳,三只狼妖自我袖中滾落到地上我亦渾然未覺。只覺得臉頰極燙,似大火燒烤一般。

粉色的帷幔半遮半掩,裏面的人兒亦是如膠似漆。我雖是只能瞧見一個側影,但那側影卻是我萬分熟悉的。男子騎在女人的身上,手臂伸向前,似在不停地揉捏着什麽,屁股被被子遮着,卻分明是在不停地運動。

男人的背上印了朵雪蓮花,至純至淨的模樣。那人必定是墨天玦。我似是失了重心一般,整個人不停地後退,直待倚了一旁的柱子,才得以輕輕喘氣。

這一趟,來得委實不開心。不等墨天玦消遣完,我便又跑了。那位風流倜傥的昆侖山仙人不知比他好上多少。

只這一回昆侖山周圍設的仙障不大好破,我略略費了些力氣方才進去,進去後又得重新結好,很是麻煩。幸好,抵達山尖時,那位仙人仍在那一處站着,那般俯視天下的姿态,我極是喜歡。

然而接下來的境況,我便不大喜歡了。

那位仙人居高臨下的凝着我,瞳眸閃過一抹淩厲,沉聲道:“姑娘來去倒是自如的緊!”

我不曉得我是在墨天玦那一處受刺激受的多了,還是我果真有些受不了別人對我這麽個态度。總之,結果便是我一言未發,我們兩個人便在昆侖山的仙障內實打實的打了一架。然而,這一架雖然打得甚是轟烈,不一會兒就招來了昆侖山的諸多長老和弟子,其實半點也不盡興。因我這十幾萬年來從未與人動過手,并不曉得自個有幾分實力,但眼前這位風流倜傥的仙人一眼望去便是個修行甚深的主,于是,我便用了七成修為與他對打。手中握的劍,依是那把無形之劍。他倒似是用得全力,亦是到後來我才曉得,他是覺出我身上有隐隐魔氣,以為我是魔界中人來犯,這才出言淩厲。

自然,這一架,我贏了。約摸天黑的時候,驚動了隐匿在這一處修行的天尊,他老人家受昆侖一衆弟子之托,前來阻止。彼時,我望見那位白眉須發的老者時,手上的劍剛好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位白眉須發的老者,我瞧着甚是熟悉,偏偏想不起來是自哪一處見過,或是聽聞。倒是他一開口,聲音清越悠遠,似是自遙遠的上古傳來。幾萬年過去,我許是不記得那張蒙在霧中的臉,卻還記得這般聲音。

他道:“梵兒,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如此。”

我怔怔聽着,已然認出他便是那位數萬年前在絕情海底現身,要我做他女兒的天尊。倘或我知道他隐于此處修行,并且那一回并不是我的夢境,我早該來了此處。人間父親通常都很寵溺自家千金的。

這一聲“父君”我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叫出口,那個方才與我打架的男子已是彈開了我的劍,不疾不徐的走至那位天尊身邊,略微恭敬地拜了一拜,“勞煩天尊跑這一趟了,這事,想來不過是個誤會。”

這話說得輕巧,我睨他一眼,方才打架的時候,豁命似的招招至我于死地時怎的不說這是個誤會?

我移身到天尊旁邊,不顧手心還有些汗漬,便揪住他的袖子輕輕搖擺道:“父君,這事可不能怪我,我又不曾傷他。”

天尊卻不甩開我的手,只轉臉對着那人道:“許梵兒在昆侖住些日子吧!”

“是!天尊大人。”那人又一躬身,甚是得體。

然而我喚着的這位父君大人卻是不如我想象的寵愛我,他不過是這麽吩咐了一聲,當下便消失不見了。然後,那人便拎過一旁的某個弟子,甚随意道:“你!去給她安排個住處,記得,不許擾了天尊大人的清淨!”

我正驚異着他這前後态度的轉變,那位一直垂首默不作聲的小弟子已是開口恭敬道了一聲“是!掌門。”

然我打了一天的架委實累了,便也不想多計較什麽,只白了那人一眼,便随着那位小弟子去了。

安排的房間不好不賴,我斜着身子躺下,閉眼就要好好睡上一覺。餘光卻是瞧見送我來的那位小弟子仍在原地杵着一動不動。是了,這一路走來,他甚而沒有擡過頭,只知道向前走路。

我閉着眼睛咕哝一聲,“你怎的還不走?”

“弟子玄影。方才掌門傳音,日後梵兒姑娘日常生活便由弟子打理,不知姑娘可還有事吩咐?”

他這一番話說得更是恭敬,我素來便聽說過昆侖仙山,是個仙人輩出的名山。然而山中收弟子的條件卻是尤為嚴格。想來他多少是有些仙根的,然則想起白日裏我将他們的掌門打敗,心內不禁多了些得意之色。亦是怪不得,這個小弟子會與我面前如此恭敬客氣。

“我叫梵音。日後,你叫我梵音便好。”我微微睜開眼,糾正他細微的錯誤。

“是,梵音姑娘。”

“你擡起頭我瞧瞧。”既是日後照料我生活的小弟子,也得我看清他的樣貌吧!

玄影順從的擡起頭,确是個清秀俊逸的摸樣,只是方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臉蛋還未張開,平白多了些稚嫩。

我複又問道:“你多大了?來昆侖山多久了?那位掌門他叫做什麽?你可曉得,他往日裏有哪些喜好?可有掌門夫人?”

“弟子今年十三歲,是被掌門撿回山中的。來昆侖山不過兩年。至于掌門……”

“你擡起頭!”我坐直了身子打斷他,“你既然這些日子跟在我身邊,便應随着我的規矩。日後便不要低頭了。若是你為難,哪日撞見你們那位掌門時再做做樣子好了。”

“是!”他應下,嘴唇抿得确是甚緊,似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情景。

“好了,你繼續說。”

玄影慢慢地便鎮定許多,許是瞧我瞧得慣了,但那張小臉仍是不自覺紅了又紅,好歹說話還算利索。“掌門喚作寧遠。平日裏并無特別喜好,只不大管昆侖事物,也不曾有掌門夫人。”

“可我瞧他那般樣貌,斷不該十幾萬年一個人……”我顧自嘟囔,腦海中閃過那張桃花般容顏,臉頰微微一熱,随即被我硬生生壓了下去。

玄影卻是又有了幾分局促之感,我不催他,他似是暗自鎮定了一會兒,方才不甚如意的開口道:“掌門雖是沒有夫人,但……但是身邊并不缺女人。”

玄影說罷這話,小臉憋得通紅通紅的。我覺得沒甚但想起他不過小小年紀,方才将那“女人”兩個字順利念出口,倒真有些為難他。然我仍是忍俊不禁,微微挑眉道:“可是一群姑娘,見了他便忍不住撲上去?”

“是的。”玄影乖巧着點點頭,順帶着便要低下去,似是猛然間想起我方才的吩咐,複又擡起來。

我瞧見他如此,甚是滿意。“可都是美人?”

“都是。”

“那與我相比呢?”我笑着追問。許是在連城君那裏得了太多的自信,乍然出口相問,竟也沒覺得半分羞澀臉紅。

“自然不能與梵音姑娘相比。”

“是不能比?”我笑得愈發歡暢。這個喚作“玄影”的小弟子,臉蛋紅了又紅,羞怯局促的樣子,實在有趣的緊。

“不!不是!”玄影連連否認,“是梵音姑娘,哦不,梵音姑娘大抵是天底下最美的。所以,不能相比。”

這分明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好的贊美了,比着天上那位司命星君實在是太好。然而,我方才抿了抿唇,便猛然覺出是哪裏不對勁來。随即,忙揪着玄影問道:“你見過幾個,如此便能覺着我是天下第一人?”

玄影大抵也是曉得方才為了證明沒有看不起我,情急之下說得話有些錯了。我如此一問,他竟是長久地不肯吱聲。我亦懶得再為難他,閉上眼便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寧遠身邊的美人大約不止三五個,估摸着,是當真成群成群圍繞的。他那般樣貌,是天生的招惹。

作者有話要說:

☆、蓬萊仙山

思及我方才對玄影追問的舉動,以及初見時呆愣的模樣,他似乎也不小心招惹了我。不過,好在我沒有心,便不怕這份招惹。從來我還從不知道,一直以為我既然化作人形了便應當和他們一樣,然則墨天玦同上一位魔君決戰那一回,魔君的劍刺向我的胸口,我甚至不覺得十分疼。只是昏厥過去,事後我才知道,是我沒有心。如此,甚好。

我在那間房裏住到第三天的時候,終是忍無可忍。那位喚作“寧遠”的掌門人,一點也不曉得盡一盡地主之誼,就是在民間,我閑來無事做好事的時候,那些人還曉得留我住上幾日。罷了罷了,我瞅着安安分分站在眼前的玄影,猶自嘆氣。早知道,當時不和寧遠打架了。然則回想起當時那般境況,分明不由我決定。我不過将将是破了仙障,進去後複又小心的結好,那方寧遠已是不由分明打了過來,我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是了,都怪他!

我這般想着,門外卻終是來客了。

玄影乖巧的站着,一個一個細細介紹。我沒仔細聽,面前站着的不過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頭,除了臉上不像凡人一般大把大把的褶皺,頭發卻是銀白銀白的了。略有兩三位年輕些的,卻也是中年人模樣。玄影道,都是昆侖山寧字輩的長老。

眼見着屋內滿眼都是人,我這心情便不大好。然那幾位長老說話倒是客氣的很,字字句句皆是正理,說到最後,我都找不出由頭來拒絕。

一位站在首位的老者道:“梵音姑娘既是仙尊的女兒,又剩了我昆侖掌門,自是修為極深。日後,姑娘自可常住昆侖,這裏便如同姑娘的家一般。姑娘若是哪日想見仙尊,便去後山拜見即可。”

我端坐着撥一口涼茶,輕輕點頭,無甚異議。心底卻是明白,那日裏我與寧遠打鬥到天黑,他們方才将我那位将将叫了一聲的“父君”給請了出來,由此可見,我想見,卻未必真的能見。

稍後一位青衣男子又道:“梵音姑娘若是覺着玄影照顧不甚妥當,待我等秉了掌門,便與姑娘換個人。”

“嗯。”我輕輕應下。心裏略摸明白,寧遠這個掌門還是頗有些威信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小事,還需禀告。

再往後的一位長老接着道:“梵音姑娘,我等不知姑娘在此處是否住得慣。然這裏委實簡陋些,我等已命人将青鸾殿收拾妥當,還請姑娘擇日搬過去。”

“好!”我垂着頭,低低道。

“不知姑娘這兩日可有要事?”仍是最頭前的長老。

我略擡了擡眼皮,“無事。”

“不知可否請姑娘往蓬萊走一趟?”

“嗯?”我略怔了怔,立時有玄影走近身前,附在我耳側低聲道:“掌門在那,長老是想請姑娘将掌門請回來。昆侖山不能總是如此。”

“噢!”我明了的點點頭,心內愈發覺着有趣。但嘴上又不好答的太滿,便略有些牽強道:“但我總歸與寧遠掌門不大熟稔,且試試吧!”他們既用了那個“請”字,可見我這一趟跑,是不得動用武力的。好歹,人家也是昆侖山的掌門。他自個可能不甚顧及臉面,這些個老頭卻是顧及的。

我沒甚多餘的東西,便獨獨領着玄影住到了他們收拾妥當的青鸾殿。甚是奢華,亦足夠寬敞。然而單單住了我與玄影,實在有些空寂。于是,我瞥了一眼殿前的那三個青色大字,便拎着玄影踩了朵雲前往蓬萊山。

“梵音姑娘,為什麽會答應長老們來找掌門呢?”玄影緊緊地揪住我的袖子,眼睛緊緊閉着,疾風吹得我與他的頭發一陣亂飛,他稚嫩的嗓音卻是吼得尖利。

我瞧他小小年紀,險些張口道出,你叫我姐姐吧這種話來。還好我及時反應過來,做了個仙障将他護在其中,沒了強勁的風聲呼嘯而過,他這才敢睜開眼,仰起頭來眼巴巴的瞅着我。我一頓,反問過去,“為什麽不答應呢?”

玄影怔怔的,明顯是被我問住,愣了一會兒方才道:“姑娘确信能将掌門帶回嗎?”

這回倒是換我愣了一愣,随機拍拍他的肩膀,甚是無謂道:“無礙,我又不曾當真應了他們,只說試一試,我們只當上一趟蓬萊山玩一圈了。”

“哦!”玄影微微應了一聲,便垂下頭去。小模樣瞅着,依是不可置信。

我那時并未放在心上,只覺着蓬萊仙山于我而言極是熟稔,雖是不曾真切的上山拜訪過哪位仙人,卻還是在那一旁的絕情海睡過許多回。然則,當我果真到了時,才突然明了玄影那會兒的沉默是個怎樣的意味了。

蓬萊仙山果是座仙山,煙霧缭繞,仙障又是極不大氣地設了一重又一重,甚是小氣。然我又委實懶怠得自山底拎着玄影一步步爬上去,況且這山路實在不大平坦。倘或平常狀況,我對這麽個游玩處也就沒了幾分興致,縱使還有興致,也會一個狠勁上來,将這山都劈得震上幾震。偏偏這回,是受人之托,無論如何總要忠人之事才好。亦是因了受人之托,實在不好大力劈開所有仙障,惹得昆侖山與蓬萊山不痛快。如此,只得一層一層慢悠悠的解。

玄影自我身後跟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最後還是甚為不解的問道:“姑娘當日便是這樣上的昆侖山嗎?”

“嗯。”我點點頭,沒察覺任何不妥。

玄影略扯扯我的袖子,“可……這是蓬萊山阻止外侵設的防護呀!”

我繼續解着仙障,頭也不回道:“我知道。”

“梵音姑娘。”玄影又扯扯我,我轉過頭看他略有些不安,這才停下手來瞧着他。“萬一和姑娘上次在昆侖一樣……那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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