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就在老蛇抄起桌上的煙灰缸往謝晚雲的頭上砸去時,樂無憂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外場瞬時間變得混亂不堪。

尖叫的、大笑的、争吵的、罵人的,來來往往你推我搡間,又少不了生出新的紛争。

人們借着黑暗為所欲為,宣洩着心中各式各樣的情緒和欲望,将氣氛推向比先前更為之高漲的瘋狂。

啪嚓!

随着一聲酒瓶落地的破裂聲,老蛇的兩個手下應聲倒地。與此同時,一只手猛地拉住了謝晚雲。

“走。”那人發出短促地命令。

聽到聲音,謝晚雲瞬間又有了力氣。她脫下腳上帶跟的羊皮小鞋,光着腳跟着前來救她的南風一起沖出了包廂。

“他媽的,有人故意拉電閘!叫外場的把燈打開,你們給我打着手電找,別讓人跑了!”老蛇在黑暗中氣得渾身發抖。

南風拉着謝晚雲一路躲避着那些晃動着的手電,一路狂奔。

眼看再一個轉角就能逃離樂無憂了,一束刺眼的光卻突然從對面照了過來,正對上南風的臉。

完蛋,南風心裏當下一沉。

“操!”只見拿着手電筒的人在看清來者後,立馬就将手電關了。

竟是看場子的黃毛。

“右邊通道沒人,快走!”黃毛閃身讓開去路,而後快步朝南風身後走去,“欸——那邊兒沒人!”黃毛揮着手電筒,朝其他人大聲嚷嚷着。

南風吞了口唾沫,按照黃毛的指示,同謝晚雲一起從側門逃離了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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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樂無憂截然相反的,漁火巷內卻是一片祥和。

沈識正窩在沙發上陪小兔看着三流言情劇,突然就接到了黃毛打來的電話。

“出事兒了!老蛇綁了謝晚雲,南風大鬧樂無憂!”

“他人呢?”沈識當即黑了臉。

“運氣好剛巧碰見了我!操|你大爺的沈識,算你欠我個大人情!”黃毛一通罵後才洩了氣地繼續道,“我趁亂,偷偷把人放了!”

沈識松了口氣。

“謝了兄弟。”

“靠。”

……

老城除了那幾條固定的街巷,其他地方一到夜裏就會顯得格外破敗荒涼。

南風帶着謝晚雲穿梭在一排排的矮房子間,岔路口偶爾能碰到些人在地上畫了個圈燒紙,空氣中彌漫着紙錢燃燒過後的死氣。

“嘶——”謝晚雲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南風借着忽明忽暗的街燈才看清,謝晚雲的腳大概是先前踩到了碎玻璃碴,現下早已血肉模糊。

“你怎麽不吭聲?”南風皺眉道。

“別停,小心他們跟來。”謝晚雲咬咬牙,光着腳就要繼續走。

“家肯定是不能回了,先找個安全地方落腳吧。”南風說完也覺得懊惱,安城就這麽大,其實到哪兒都不安全。

“去六爺那兒!”

“不成!”

聽到六爺的名字,南風下意識拒絕。但謝晚雲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直接撥通了六爺的電話。

“喂六哥,你得救我。”謝晚雲顫抖着聲音沖電話那頭說。

果然,不一會兒巷子盡頭就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

“咋弄成這樣?!”六爺一眼就看到了謝晚雲流血的腳,趕忙翻身下車。

“是老蛇,他要弄死我倆。”謝晚雲咬牙道。

六爺看了眼南風,見他沉着臉待在一邊,心裏當下了然謝晚雲八成又惹上事了。

“先回我那兒再說,溫阮還在家等着呢。”六爺把謝晚雲扶上了摩托車後座,回頭看向南風,“小南,我先帶你媽回去處理傷口,你自己走來能行吧?”

南風點點頭,六爺便一踹油門騎走了。

知道謝晚雲去到六爺家便徹底安全了,南風這才長出了口氣。

一陣風刮過,将別人沒燒淨的紙錢吹到了南風臉上。他苦笑了下,緩緩靠牆蹲在一邊兒,點燃支煙抽起來。

危機過後,餘下的只剩疲憊。心裏驀地湧上來一股委屈,他使勁揉了揉酸脹的眼角。

電話震動了下,一條新短信。

——我是沈識,打給我。

南風在撥通鍵上停頓了很久,才按下了回撥,電話馬上就接通了。

“喂。”南風出聲後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竟有些啞,趕忙清清喉嚨。

“你在哪兒?”

“燈籠巷。”

“在那兒等着別動。”

“別來,識哥!”南風忙出言制止,随即放軟了口氣,“我沒事兒,你別來了。招惹的是老蛇,你摻和進來不合适。對了,替我跟黃毛說聲謝謝。”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沉默。

沈識:“你打算去哪裏?”

“到六叔那兒,他家在新城。”

“安全麽?”

“嗯。”

“你……”沈識頓了頓,“學校那邊還有家裏,最近都別再去了。”

“我知道了。”

換作別人,南風鐵定不會把藏身之處告訴他。但他總覺得,沈識他是信得過的。

“到了六叔家來個信兒,明天傍晚安城橋下面的橋洞見。”

“好。”

通完電話,他的心裏沒那麽堵了。原來被人擔心着,是這樣的感覺。

六爺家不大,但被溫阮打理的很幹淨。屋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藥味,溫阮身體不好,常年需要喝中藥調理。

看到謝晚雲的腳,溫阮也沒多說什麽。取過藥箱,把她扶到沙發上坐好便開始幫她包紮。

“小南呢?”溫阮邊用酒精棉幫謝晚雲清理傷口,邊回頭問六爺。

“一會兒就到了。”六爺嘆口氣,系上圍裙走進廚房,“妹子,我炖了湯,你喝點。”

“謝了,六哥。”謝晚雲紅了眼眶,“這次真不是我,老蛇那殺千刀的要動南風!”

“動南風?”溫阮不解地擡頭看向謝晚雲。

“他……那王八蛋要讓南風陪他、陪他……操他媽的!”

“畜牲。”溫阮低聲罵道。

“我知道,老蛇就是條發情不看人的瘋狗。”六爺端着湯從廚房走出來,放在謝晚雲面前。

“我是無所謂,豁出去一條命。但沒想到他現在要對我兒子下手!”

六爺拿出根煙含在嘴裏,還不忘把窗子開了通風:“妹子,不是哥說你,一開始你就不該圖那點錢跟老蛇攪在一起。那小子辦事不講規矩,當初胡爺就是被他給賣了。”

“六哥,對不起。”謝晚雲面露愧色,也不好意思去端桌上的湯,“我知道,當初六哥為了跟他們撇清關系,當衆斷了手指頭。但在安城,我也真不知道還能找誰了!”

“小雲,你和南風近日就先在我們家安心住下吧。”溫阮在旁淡淡開口。

“是是,我這兒屋子不大,但起碼還安全。老蛇再大膽子,也還暫時不敢到我這兒鬧。”見溫阮沒什麽意見,六爺忙接過話,“好歹‘黃皮子’的名號,那些玩意兒多少還是要認的!”

“陳文武,當過流氓你特驕傲是吧?”溫阮瞥了六爺一眼,六爺立刻住了聲。

“不驕傲、不驕傲!阿阮,我給你煎藥去。”六爺在圍裙上抹抹手,又進了廚房。

看着六爺在廚房裏忙活的身影,謝晚雲眼中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阿阮,我好羨慕你。六哥現在跟以前簡直就是兩個人,他是真的在乎你。”

“我知道。但我這身體,也不知道還能陪他多久。”溫阮推了下眼鏡,語氣間聽不出悲喜。

門被輕敲了幾下,溫阮起身開門。伴随着一身冷空氣,屋外站的是南風。

“溫老師。”

“小南,快進來。”溫阮從鞋櫃裏拿出拖鞋放在南風面前。

聽到南風的聲音,謝晚雲探身朝大門看去:“兒子,冷吧!”

南風搖搖頭,看了眼謝晚雲包紮的好好的腳:“你沒事了吧?”

“沒事沒事,多虧有阿阮!”謝晚雲盡量用聽起來輕松的語調說。

六爺巡聲也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熱情地招呼着南風坐下:“快來,嘗嘗六叔手藝!山藥排骨湯,我炖了好幾個小時呢!”

“六叔,溫老師,給你們添麻煩了。”南風面露愧色。

“不怪你,小南。實習的學校最近還是不要去了,我進屋打個電話幫你請假,你跟你媽聊。”溫阮說着便起身朝裏屋走去。

“阿阮,喝了藥再忙!”

“涼點再喝。”溫阮邊回答邊加快了回屋的腳步,“砰”地關上門。

六爺無奈地朝謝晚雲和南風撇撇嘴:“還跟個小孩兒似的,怕苦。”

說着,他又從糖罐裏拿了顆水果糖,端着藥碗毫不嫌煩地守在卧室門口,好聲好氣地勸溫阮開門。

“老蛇抓你,還是為戒指的事?”南風在謝晚雲身邊坐下。

“可不,這老王八肚量太小了!”

謝晚雲吞了口唾沫,咽下真相。她不想讓南風知道,自己這次被抓其實是因他而起。

“謝晚雲,你這人就是欠整治。”

“欸欸,有這麽說自己媽的麽!”謝晚雲用另一只沒受傷的腳踹了南風一下。

“這段時間咱們就在你六叔這兒住,我會留意下槐城的租房情況,等确定了咱們就離開安城這鬼地方!”

“我還沒畢業,要走你走。”

“不行,你得跟我一起!”

“謝晚雲,這會兒拿出當媽的架勢了?少他媽命令我!”

南風起身進了廁所,不再與謝晚雲說話。

謝晚雲暗罵一句“不識好歹”,跳着腳到窗口抽煙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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