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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曉得。怎麽會不曉得。
又聽吳老板繼續道:“哎,其實也奇怪呢,他叫我來了,又給我推薦了童老板這樣有意思的人,可真的到上戲的時候,他又不肯來。”頓了頓,他又道,“哦,不過說起來,彩排的時候他其實來後臺看過的。”
改改吸了口氣,他擡頭,露了個笑出來:“謝謝吳老板,我說呢,怎麽忽然就有着天大的好事落到我身上來了,原來是二爺幫的忙。”
還說他不來看戲了,二爺這好脾氣倒真的是一般人比不過的。莫名覺得心中一暖,擡頭掃過了那一片的燈紅酒綠,觥籌交錯,卻又因為那人并不在這兒小聲的嘆了口氣。吳老板打量着他,思來想去,還是老話重提與他道:“改改,二爺請我來的時候,與我說了不少你的事情。我想問問,上次我與你提的,你……”
改改曉得他要說的是什麽事情,想也沒想便答他道:“吳老板,這地界我走不了,您就別再費心了。”
“你曉得,我們要去好多的地方,明年還要北上到北平到東京去。”吳老板輕拍着年輕人的肩膀,“你想想,那是多廣闊的一片天地,你待在桐城永遠也就唱唱這些東西,說不定離了這次,下回再這樣滿場的唱大戲就不曉得等到什麽時候去了。你現在紅了,這錢贖賣身契多容易的事。要是不夠,我也能給你湊點,再不行……再不行,我問過二爺了,他也很樂意為你出一份力的。”
“我知道您想說什麽,吳老板。”改改也看他,“可我呀,我在鳳軒齋留的不是賣身契。”
“哎?”
“我留的是命,是情。”
吳老板不大懂:“這……我聽聞鳳軒齋是淮景河的……”
“您聽聞的是沒錯的。”
那老戲子也蹙眉透出了些微嫌惡,但很快就将這神情給掩蓋下去了:“那你就更應該為着自己以後想想了。你說,你……”
“如若換做了別的地方換成了別人,我也就去了。但是沒辦法,鳳軒齋是我的家。跑遍四方,哪裏又有家重要。”改改也是微嘆口氣,“那是我的根,是生我養我的地方,縱使看着快爛到骨子裏了,我也不能為着自個把那些個教養我的老人家都抛棄了。”
“改改,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你要養還是能養着的。要我說……”
改改卻打斷他了:“好了,吳老板。我心意早就定了,除非哪日鳳軒齋真的垮了,我許還要去投奔您。但是現在,你這話,還是不要再與我說了。”
吳老板看着這面色淡然的年輕人平平淡淡的丢下這三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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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
他是覺得這孩子可惜,可是人家願意選了這條路,死活不願意走,他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想了想,吳老板也就只是點頭,最後道一句:“好。反正你有我的名帖,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了,記得一定要來找我。”
“曉得的。吳老板人寬厚,如若将來投奔您了,我想着日子一定是好過的。”
便見了這老板走開,與別的人交流。改改重新在桌邊坐下,看了眼自己碗裏的那一杯清酒,終是一飲而盡。
到了将近半夜的時候人群才漸漸散了,下了樓,惠娘倚在一個熟客懷裏頭,改改在他身後看着她那渾圓的屁股袅依的身段在樓道的光光影影裏頭忽明忽暗朝前走去。到了樓下,惠娘跟着客人上了一輛黃包車,她從圓罩子裏探出個頭,微醺的臉上爬了兩抹胭脂紅眨了眨眼和改改道:“你坐後頭的車,我先回去了。”
改改點點頭:“媽媽路上小心着點。我跟在後頭就回來。”
便看她擺擺手腕揮了揮手,腕子上的镯子碰撞叮鈴叮鈴的響。改改看那輛車一點點在夜色裏走遠,他自己在門前等着另一輛黃包車過來,拉車師傅有好幾撥都在這兒等着呢,專門有那麽幾個就是跑淮景河的。他瞧見了一個眼熟的,正招呼着他要他過來,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了。
“哎,改改小老板!”
青年轉回身,看見是方五爺站在酒樓地下燈光裏頭,擡着一張油光滿面的臉,手裏頭還拿這個精致的木盒子沖他打招呼。
“哦,方老板呀。剛剛宴席上怎麽沒見您呢。”
方五爺小跑着過來,臉上堆着笑親熱的湊到改改身邊:“您這回可是大紅人,我哪裏擠得上名號。”
“方老板說哪裏的話。別人誇就算了,您也算是我老熟人了,還要這樣來誇,我當您是捧殺我了。”
“怎麽會呢。”他瞧了眼改改身後的黃包車,便伸了伸手,“你是打算回鳳軒齋了吧?要不我送送你?”
改改正想推拒,卻又聽方五爺道:“我呀,這回特地買了樣別致的東西送你。”
“哦?方老板是又要送我什麽東西?”
方五爺嘿嘿一笑:“上車再說,上車再說。”
便由着他推到了車上。黃包車本來就不大,更別說是和個胖子坐在一塊,改改能感覺到那方五爺身上的肉直往他這兒堆。拉車的夥計一瞧這陣勢,臉一下子垮了,方五爺看了他面色,忙先從懷裏掏出錢來給他:“趕緊的拉車吧。”
夥計咬咬牙,把錢揣進兜裏,使出吃奶的勁兒将車擡起,一個踉跄險些翻到,車上傳來那方老五的驚呼,未等他罵出聲來,這師傅就已經起步往前去了。
他又“嘿嘿”笑着把盒子獻寶似得往改改面前遞:“我早就聽說鳳軒齋當年失了三副頭面,有一副總是找不着。也是我前兩日的運氣好,居然叫我一個做古董生意的打聽到了。這不,買來以後,第一時間就想拿來給你看看,如果是真的,那我也算是物歸原主。”
改改聽了他第一句起心裏就一愣,更不用說是接過那盒子了。這副頭面不知道惠娘托了多少人去尋都沒尋見,卻沒想到今天讓這方胖子給找着了。
“呀……方老板,方老板費心了。”
他掀開那個盒子,借着些微的一點星光月色好好瞧瞧這一整副的頭面,玲珑剔透、煥采耀人,看着模樣倒真相是當初惠娘和他講時的點翠頭面。他正看着,忽察覺着一雙手沿着他衣角就那樣摸進來了。
方老五緊湊到他身上,一邊笑一邊說:“哎呀,黃包車小,你不介意咱們倆湊那麽近吧?”
改改幹笑着沒說話,整個身心還是放在了那副頭面上。天色太黑,看不清楚成色,但是用指尖大約還是能摸出這些個質感的。
“改改呀,這一套頭面可不便宜,前清遺物,聽說也有一甲子的年歲,保存的有那麽好,我砸了好幾萬才從別人手裏頭收來。”
那一雙手緩緩地在改改的腰肢上蹭,改改“哦”了一聲,賠笑道:“那真是害方老板破費了。”
“怎麽會呢?博美人一笑,不破費,不破費。”
他的腦袋搭在了改改的肩上,伸了手去握住了改改摸過一支支發簪的手,改改想縮,卻叫他緊緊攥住了:“改改喲,你這手怎麽生的和女人一樣又軟又細的?”
車進了淮景河巷子裏,燈光交錯,浪聲疊起,改改咽了口氣,壓着脾氣道:“方老板,快到了,您……您還是別……”
“我真是喜歡你極了,改改。你看,你看着頭面好不好,嗯?好不好?”他湊過來的時候,那一股酒氣噴在改改臉上,改改側過頭道:“我還得看看呢,到底是不是鳳軒齋找的那一副。這沒有燈,到底還是看不清楚。”
“那我就陪你上樓,上樓去,到有燈的地方去。有了燈,我也能好好看看你的樣子……”
他一邊說着,一邊猛地拉扯着改改的一只手往他下體那放,改改的手顫抖了起來,擰着勁兒的覺得惡心想收回來,可這男人還是湊在他耳朵邊說:“改改呀,你就碰碰吧。來,碰碰。我想你,我好想你呢。”
“方老板,這不合适。”
“那等一會上了樓?我送你的禮多重多難得呀?你是那麽喜歡到有光的地方嗎?”
改改一時想不到能說的話,那一盒點翠頭面還攥在了他手裏頭。就在這時候,車突然聽了,“咚”的一聲砸在了青石路上,拉車的年輕夥計站直身,梗着脖子沖兩位主顧道:“客人,裏頭就是鳳軒齋了,到這兒吧,拐彎我這樣實在拐不過去,硬轉恐怕得翻車。”
這突然一停真是幫了改改一個大忙,他連忙趁機收回手擡腳下了車,身後面方老五忙不疊跟上,又叫那夥計給叫住了:“老爺,您還沒結錢呢。”
方老五沒好氣沖他呵道:“來的時候不是給你錢了嗎!”
那夥計道:“那我本來不想接生意,您那是起步的使喚費!這車費還得結。”
“哎……你!”
方老五扭頭又看了眼漸漸快隐沒進巷子裏人,氣沖沖從懷裏又拿了錢出來丢在那人面前:“你真他媽死錢眼裏頭了!”罵完這句,趕緊轉過身進巷子裏去追,也沒注意到他轉身以後,那年輕夥計一臉嫌惡的沖着他“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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