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就在那條蕭瑟的街道的兩邊。

冬日裏肮髒的濕雪泥濘着地面,倉促的行人低頭匆匆走過。兩邊的商鋪大多都合上了門板,空氣裏彌漫着彈藥硝煙的味道。冷冬的風卷刮在臉上,隐隐生疼,烏雲遮蔽了冬日裏的一點光。

改改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時,有些不大敢回過頭。上一次聽見他的聲音還是在秦保長府上,在仇二爺與秦小姐一塊彈鋼琴的時候。

他是無法見光的那個,躲在屏風後面,沉默無言的撥動着琴弦。而他是光鮮亮麗衣着得體的那個,談吐優雅,落落大方,與秦小姐正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腳步急促幾分,像是落得幾分慌張。改改記得上一回分別是怎樣一番光景,那般尴尬又卑微,再見時又應該用什麽樣的言語态度,擡頭時又有沒有勇氣去和他坦然自若對視,自然而然交談。

當他認錯了吧,你一身長袍黑帽,哪裏認得出來呢?如此想着便加快腳步往前走去。身後的人卻也急急跟了上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改改。”

用力的拽住,語氣之中像是有多固執委屈一般。

青年尴尬的停下了腳步,轉身擡頭望去。對方腳步踉跄地又湊近了幾分,靠近以後,撲鼻酒味而來,改改一時皺起了眉:“仇先生……您,這是怎麽了?”

“果然是你,果然……我以為我認錯了。”

男人哂笑了一聲,伸手想去碰改改的臉,卻在最後一寸停了下來,手停在半空中,摩挲幾下後,握拳又縮了回來。

那一瞬間眼神對視,互相試探,卻又好像有什麽微妙默契,雙雙又都閃爍避讓了開去。

改改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他只見過那個坦然自若風度翩翩的仇二爺,男人眼下的模樣令他覺得陌生。仇天酬面容稍顯狼狽,失了本應有的翩然、風度,下巴胡子拉渣,說話時酒氣撲面,像是昨夜宿醉今早才從酒壇子裏頭爬出來了一樣。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長袍,頭上的帽子歪斜着,看着改改的那雙眼也是醉酒人有的那般渙散。

“二爺醉了?”

仇天酬低低笑了一聲,朝他跨近一步:“是嗎?我醉了嗎?”

Advertisement

距離一瞬間逼近,改改總覺得自己小腹像是有什麽東西往下拽着。他莫名生出一絲心慌與躍然,像是期待什麽發生一樣。他沒見過這樣的仇二爺,可不知為何——這樣的仇天酬竟然讓他莫名覺得突然親近了。

像是這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突然從原來高高在上的臺子上掉回了地面。那些原本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無形的隔閡忽然間消失不見了。

改改在他好像要跌倒的時候伸手扶住了他。男人的身體一下子朝他肩頭壓過來,仇天酬的嘴唇蹭過了他的耳廓,被他觸碰到的地方莫名發燙。改改比他略矮一些,仇天酬倒過來的時候,駝着背,頭靠在了他脖子邊。

“我送您回仇府吧,二爺。想來您家裏人這時候應該正着急找您呢。”

“不!我……”他的突然在改改肩頭縮進了,“我想去鳳軒齋……改改……我想你……我想去你那裏。”

“……不合适吧,二爺?”

仇天酬忽然笑了。

“改改,你怕什麽。”

“……”

“你怕壞我名聲?我又不是大家小姐!再說了——我哥哥都已經是在商會裏頭給日本人當一條狗了,我還怕壞什麽名聲?我……”

改改下意識就捂住了仇天酬的嘴:“好了二爺,我扶您去鳳軒齋總行了吧。”

“唔……”仇天酬沉吟了一聲,“改改,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青年無奈地攙扶着他往淮景河邊的巷子走:“什麽好消息?”

“李桢,李桢告訴我的……”他手摟住改改,“梨花,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

“真的?”

他眯着眼睛看着改改眼裏那一瞬間亮起的光芒。

“我何必要用這個事情來騙你?”

仇天酬知道他會高興的。其實他隐約之中有感覺,那個叫梨花的姑娘像是他們鳳軒齋裏頭的小月光,平日裏能給他們帶去多少快活樂事。改改幾次談起他那個小師妹都是笑吟吟的模樣,梨花出嫁的時候,他雖唉聲嘆氣,但掩蓋不了心底為那女孩的真心高興。

“真好。哎呀,明明我那個師妹比我都小呢,哪裏想到過幾個月要當娘的人了。”

進巷子時一擡頭掃過那一片寂寂景色,改改不免又嘆了一句:“真好呀……梨花那死丫頭,咳……梨花命真好。幸好嫁出去了,不然哪有機會當娘呢。”

仇天酬忽然停住了腳步。

“那你呢?”

兩道烏瓦白牆立在那小巷兩側,男人的手環在青年腰上,用力抱住了他。

“……先生松手,這不合适。”

風吹過來,将改改頭上的那頂黑色帽子吹翻到了地上,偏長的碎發随風揚起來。仇天酬一只手壓在他後腦,耍脾氣似得讓他靠緊自己肩膀。

“那樣子的人都能抱住你,為什麽我就不可以?”

“你不是不喜歡嗎?”

仇天酬卻将手收得更緊,孩子氣一樣答:“我沒那麽說過。”

“那您……”

“改改,你說梨花命好,那你呢?”

我呢?

改改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麽,是說我與梨花不同命,羨慕不來呢?還是說,梨花那丫頭畢竟是個女孩子,總歸是要嫁人生孩子。我哪裏能走一樣的路?

可思來想去,說出口是卻只有一句話:“二爺,您醉得厲害。不然我還是送您回府上吧。日子裏頭不太平,你還是別在外頭多逗留的好。”

仇天酬微微松開了手,他指尖正要觸及改改面龐時,青年卻微微別過頭,輕聲道:“我帽子掉了,您等我去撿回來。”

便掙脫開他的懷抱,朝角落裏被風吹過去的帽子走去。仇天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聲。

改改撿起了帽子以後,咽了口口水,思忖開口道:“先生……先生還是回去吧?”

“我想去鳳軒齋。”

“您不回去嗎?”

“我想陪着你。”

改改回頭看了眼他的目光神情,終于還是笑了一聲:“您今日是醉得厲害呢。”便走過去牽仇天酬的手,拉着他往鳳軒齋的方向走。

仇天酬在他身後緩緩開口:“是,我今日醉得厲害。等酒醒了,我記不得做的事,見的人,說的話。這樣你是不是會輕松點。”

改改只覺得心下一時之間五味雜陳。他想稍稍松開牽着男人得手,卻感覺到對方握得更緊了一些。

“是啊,會輕松點。”

仇天酬看着他伸手撥動了一下帽檐,并未回頭。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一路走回了鳳軒齋,開門時如笙在大堂裏等他,看見仇天酬的時候,面上有微微驚詫,但也沒說別的什麽。改改招手,讓他把藥拿去廚房,傍晚時給四姨煎上一貼,又和他湊近,把梨花懷孕的消息告訴了他。

“你是說,師姐……懷孕了?”

改改點點頭。如笙愣了一下,半晌硬生生擠出笑來:“好啊!那……那你一會兒上樓告訴四姨?真好,真好!”他撓撓頭,低下頭時還是露出少年人的惆悵失落。

如笙喜歡梨花,就是那種最單純的喜歡,只要她幸福,只要她高興的喜歡。因着這份喜歡,他永遠都不會去阻着她、礙着她。

可沒人是聖人,喜歡了就是會有私心,即便是祝福也沒有辦法做到百分之一落落大方。

如笙目光閃爍着與改改忙不疊道:“那我把藥拿去廚房了。師兄,你和仇二爺上樓吧。”

改改聽見他進廚房時重重嘆了口氣。

上樓的時候,正看見芸湘拿着個大簸箕從惠娘房裏頭出來,裏面都是早上惠娘給她剪掉的頭發。

“師兄,你回來啦?”

又看了眼他身後那個人,抱着簸箕眨巴眨巴眼睛,想想還是很規矩的點點頭行禮道:“請先生安。”

改改和仇天酬說:“你去我房裏坐會兒吧,這日子裏也沒什麽好茶能招待,好歹給你燒壺熱水喝。”

又低頭,看了眼兩個人還牽在一塊的手,笑道:“好了呀,都到這裏了總能松開了吧?”

芸湘好奇的打量着他們兩個,末了說一句:“我出門都不要大人牽手了,難道你們那麽大個人還怕丢嗎?”

改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縮回手,卻見仇天酬反倒是捏了捏,低下頭答芸湘:“是呀,大人也怕弄丢了呢。”

“你是怕我師兄走丢,還是怕你走丢?”

“我怕我走丢,我走丢的話你師兄一定不會去找我,所以只能捏着了。”

“仇先生,您亂說什麽。”改改微嗔。

芸湘歪過了頭,動了動鼻子聞到他身上味道了,作恍然大悟道:“哎,我說你這人怎麽說話奇奇怪怪,原來是個醉鬼。”

仇天酬爽朗地笑了,改改把手掙脫出來:“您去我房裏吧,我還要去四姨那看看,您稍等一會兒。”

“好,那我就去你房中等你。”

他往房間走的時候,芸湘抱着簸箕和改改說:“師兄,他是不是就是惠媽媽講的,你的那個冤家?”

“冤家?”

小丫頭點點頭:“媽媽說一個人一輩子總能碰上那麽一個冤家,分開時會想着盼着,為他吃不下飯睡不着覺。見到了卻又不一定會有多高興,慌慌張張還會做錯事,便又要緊張害怕自己會不會叫那冤家不高興了。”

改改神情閃爍,他說:“什麽冤家不冤家。”

“真奇怪,哪有為着一個人不在一起了怕,在一起也怕的?”小姑娘搖頭晃腦實在是弄不明白,“喜歡了就是喜歡,想在一塊了就在一塊。當真分開沒法再見,那就不見罷了,哪裏那麽多的事情呢。”

童言無忌,弄不明白這些複雜事情。

是呀,喜歡了就是喜歡,想在一塊就在一塊,若無法再見那就不要再見。

可沒辦法呀,誰讓那是冤家呢?難免見到了心慌,見不到惆悵。

患得患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