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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自己還說,仇二爺若是要做了大夫,那許多人是要沒有飯吃的。現在看來的确是自己失算。哪裏是很多人沒有飯吃啊?是許多人的性命都要仰仗着仇二爺啦。
嘿,自己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呢!
仇天酬辦診所的事情,改改說給四姨和惠娘聽了。惠娘嘬一口煙杆,笑眯眯道:“想不到你找的這個還是個有志向的。好啊,哎喲,說不定過個兩三年連梨花都要羨慕你了。”
“惠媽媽,你就不能好好的說一次話嗎?”
看改改斜眼瞧着自己,惠娘笑着不說了。四姨倒還是有點擔心的:“這……瞞着上頭辦診所,被發現了會不會出事情啊?我也是挺喜歡仇二爺的性子,要是因為這個得罪人了可就不好了。”
改改撥弄着手指:“兵來将擋呗。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念得好。說不定你念念就念來了。不說反而不會出事。”
“對,說得對。呸呸呸,我不講了。”
二月初,仇天酬與廖醫生一同辦的診所正式開張了,鳳軒齋的人不好意思去,匿名托人去送了份開張禮物。
仇天酬在診所裏有時候要待到很晚才會回來,那改改唱完曲了就叫如笙先回去。日子一天天的暖和起來,好像生活也逐步安穩了,哪裏會曉得之後又會再起波瀾呢?
月中的時候,惠媽媽半夜裏回來,弄出的動靜聲響不小,改改躺在床上聽見聲音了要起,仇天酬那個時候已經睡沉了,被他不小心弄到也沒醒過來。披了件衣服往長廊去,輕輕喚了惠媽媽,女人聲音由她屋中傳來:“我沒事,你快去睡。”
改改以為她真的沒事情,就又折回房裏去。第二天上午他出門的時候,惠娘沒醒,他特意叮囑了如笙,等媽媽醒了記得伺候用餐。就這麽去了茶館裏,卻不曾想下午回來的時候,遠遠在巷子口就聽見了裏頭傳來的哭聲。
改改抱着琵琶連忙往家裏跑,正門前,卻看如笙坐在門旁,臉上帶傷,不知是誰打的,芸湘抹着眼淚,一只手捏住帕子按在了二師兄額頭被打破的傷口上。
看見了改改,芸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聲喊他:“師兄——!”
“怎麽回事?是誰打的如笙!”
改改撲過來抱住了如笙的背,琴也沒注意直接就往旁去一扔。如笙艱難睜開眼,血不斷的從他額頭上破的地方湧出來,糊在他眼前:“師兄……師兄別管我,媽媽……媽媽讓那群人拖到居酒屋去了……”
“四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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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湘答他:“四姨跟着去了!師兄,你快去吧,媽媽又挨了打!身上全是傷,人還病着呢,他們……他們就那樣将她拖走了!”
剎那間改改覺得自己血一時凝住,昨夜裏聽了她聲音動靜只以為是喝多了酒走路不穩,媽媽說了沒事,他居然就信了回去了。
“帶着如笙去三尺紅找仇二爺,快去!讓他過來幫忙!”改改攙着如笙起來,看他腳步踉跄,又擔憂,“如笙,你能走嗎?要是不行,讓芸湘去就是了,你留在家。”
“不,師兄,我跟芸湘一塊去,她認不得路。”擡頭看了他一眼,如笙把手從他手臂上收回來,催促道,“師兄,你就快去吧,趁着這會兒他們還沒走遠!”
改改看了他們一眼,後退兩步,轉身朝着紅濤書寓那邊跑去。
已經能聽見喧嘩吵鬧聲,改改加快步子,奔跑時腳踩在青石板上,濺起凹凼中的積水。他扶着牆奔入巷子,就看見不遠處有兩三大漢拖着惠娘在前頭走,四姨死死拉扯住了女人,硬生生叫他們踉踉跄跄地往前面拖去。
“松手!讓你們松手!”
那兩個男人穿的衣服也和這邊的人不一樣,改改有些印象,都是日本人的服飾裝束。四姨大喊大叫的時候,那兩個人也用着另一種語言高聲呵責,絲毫不理會她。
“住手!”
改改沖了上去,一把将其中一個人撞開,把四姨和惠娘都抱在懷裏往旁拉去。
“都已經受傷生病的人也要拉去工作嗎?不是已經說好了嗎,妓女生病了是可以有一兩日的休息的,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強迫着拉她去!”
他打開另一個人緊捏着惠娘胳膊的手把身子攔在她們兩個的身前。觸碰到惠娘手臂的時候,改改明顯能感受到她比平日更高的體溫。女人面上為着妝,頭發淩亂散落着,身上穿的還是一身在家裏面休息換的袍裙。看她衣着單薄,改改連忙解開自己外面套的那件棉袍下來套在她身上。
四姨摟住惠娘往後退去,她的面上也有挫傷,一定是一路拖來的路上落下的。老婦一雙眼憎惡的看着那兩個不通情理的家夥。可又擔心改改,在抱住了惠娘以後,急忙伸手去扯了扯他衣袖。
改改來不及回頭寬慰他們一句,迎面就對上了一拳頭。平日裏唱戲的人能有什麽本事?自然沒想到對方連開口解釋都不給,直接就上手打過來的。
那一拳直接砸在了改改的眼眶旁,霎時一陣眩暈感鋪天蓋地而來。他來不及站直身子,便看另一人也伸腳踹過來。
“改改!”
聽四姨嘶聲力竭的一聲,改改勉強避開那腳後,卻突然覺得後背一涼。什麽東西咬上了他的肉。
刀。
是那個日本男人拿着把短刀捅進了他腰背。
“改改——!”
疼痛一霎時滲入五髒六腑,刀被拔了出去,殷紅的血湧出,浸濕了一身袍子,冷汗順他後背冒出來,青年頓時弓起了身軀。
一人過來伸腳狠狠将他踹去一邊。背撞上地面的時候疼痛感與地面涼意一同襲來。改改抱住了一個人的腿,妄圖利用這微弱的一點力量去阻止那兩個男人,還沒有等他真正将手箍緊,就聽見尖叫聲傳來,惠娘被他們扯着頭發拖了起來。
不要這樣啊……
至少,至少不是現在……
不要這樣啊!
血液流失造成的寒冷感不斷侵襲着他全身,額頭的冷汗滑落,呼吸也一點點急促了起來。很冷,雖然可能是因為脫掉了一件外衣,可越來越冷。
他披在惠娘身上的棉袍落到地上,沾染上了灰,四姨還在掙紮,即便那兩個男人拿着帶血的匕首朝着她來回揮舞了也不曾躲閃。
而那個人的聲音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
正如絕望之際的光。
“你們……改改!”
改改勉強爬起身看他,疼痛讓他說話都有些哆嗦了:“天酬……幫幫我,拜托了,幫幫我。”
仇天酬伸手過來扶他時,正摸到他身後一手的血。男人擡頭,用日語大聲譴責起來,改改靠在他肩上根本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能看出,那兩個人對于仇天酬會日語這一點非常驚訝。他們在仇天酬沉默等待答案的時候,開口回答了他。
昏昏沉沉之間,改改只感覺自己被人背起,四姨攙起了惠娘。
他的手由仇天酬肩上垂了下,靠在男人耳朵邊虛弱詢問道:“情況……情況怎麽樣?”
“我們回家。”
“可以……回家了嗎?”
仇天酬把他往身上送了送,背的更穩妥一些:“信我,改改。我們回家!”
可有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麽說。
剛剛開口詢問的時候,對方明确表達,之所以要抓着惠娘回去,是因為在她當值的時間段裏,有一位日本商人遭人謀害,他們必須要找出真兇。仇天酬向他們保證,惠娘絕不是會殺人的那一個,既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也……
也透露他與坂本的關系。
當時他們用日語對話的時候,仇天酬是這麽告訴他們的。
“我認識駐紮在本地的長佐一郎上校,他是我在仙臺醫科大學讀書時的同學。你們不信的話,可以想辦法問問長佐上校。我做擔保,這幾個人,決不可能涉嫌謀殺!”
其中一個高個道:“仇先生,雖然您這樣說了,如果真的出事情怎麽辦呢?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也請您不要為難我們了!”
“現在是有人受傷有人重病。如果因為你們所認定的誣陷最終導致兩條生命消失,你們難道不會覺得愧疚嗎?”仇天酬憤怒低吼道,“放心吧,我們哪裏都不去的,就在鳳軒齋!任何時候,你都可以讓你們的上司過來查審。可在此之前,作為一個醫生,抱歉我必須要把我的病人們帶走了!”
他是抱着對方會忌憚長佐的軍銜地位才敢那樣帶着他們二人離開。幸運的是,那兩個日本小卒也确實如此,不敢輕易對其有所得罪。可是剛剛對話中他們所提到的事情也讓仇天酬心下略微存疑。
一位日本商人死了,還正是死在了惠娘當值的時候。看惠娘身上的傷,絕不是今日才有,顯然是昨夜留下。這個女人會和謀殺案有關嗎?還是說她只不過是被遷怒的那個?
他躊躇猶豫是否開口,側過頭,卻發現改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方才所擔憂思索的事情一瞬間煙消雲散,只有一件事真正攫住他心神,令他不安。
他搖晃着改改身子:“改改,保持清醒,我馬上為你傷口做處理,別睡過去!”
“就……睡一小會。到家叫我,好不好?”
“別睡,改改,天那麽冷,別睡好不好?”
“我覺得……冷。”
“到家就不冷了。馬上就到家了,很快,很快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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