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少女的唇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出嫣紅色澤。

賀子初半傾着身子,指尖觸感溫軟細膩,和記憶中令得他神魂颠倒的悸動無異。

賬內光線朦胧,到處都是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衛韻因為疼痛而低低的嘤咛了一聲,賀子初才猛然間回過神來。

衛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她此前扇賀子初的那股子狠勁去哪兒了?!

衛韻都開始懷疑她那日是不是被附體了。

兩人對視,彼此各懷心緒,一個憤然恐慌,另一個心神蕩漾。賀子初不知道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強/迫自己不去逼着她承認,她就是他的阿韻。

男人啞聲道:“早些睡下,我走了。”

他好像還很客氣。

衛韻抿着唇,鼻端都是他方才留下的氣息,唇瓣火辣辣的疼,她看着男人的幽眸,低低斥罵,“你無恥!”

“……”賀子初來時一肚子怒火,衛韻讓褚辰親了她,在他看來,這已經是背叛了他,可理智回歸時,他又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又不是她的誰,何來背叛一說。

賀子初沒有替自己辯解,夜闖女子閨房,的确是無恥。可若能得到救贖,他願意當一個無恥之徒。

賀子初默了默,替衛韻拉好幔帳,悄然無聲的離開。

衛韻呆立半晌,差點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但屋內殘存的薄荷沁涼,和唇上的滾燙示意着賀子初方才來過。

她好像真的招惹上了不該惹人了,往後餘生該怎麽辦,她亦不知道。

自這一日起,衛韻一直待在府上沒有出門。父兄近日很忙,鮮少會來過問她。

幾日後,北伐大軍啓程,衛韻依舊沒有出門,即便知道褚辰會等她送行,她也沒露面。

夏末的雷雨一陣接着一陣,她心頭不安,隐隐總覺得有什麽事發生。

武安侯府,賀子初坐在堂屋,正阖眸假寐。

趙三領着一男子進來,此人幞頭袍衫的打扮,身形清瘦,約莫三十出頭的光景,一臉書生斯文相。

賀子初睜開眼來,“廖大人請坐。”

廖長青抱拳作揖,這才撩袍落座,侯府的仆從上了茶後,他方道:“侯爺,衛府出事了。”

賀子初持着杯盞的手一滞,但面上并未顯色,原本這件事他早有預料,只不過……如今多了一個衛韻,那麽他對衛家變故的态度就不一樣了,他示意廖長青繼續說下去。

廖長青很會察言觀色,他看出賀子初對衛家的事似乎很有興趣,“長公主一派一口咬定衛廣軒父子二人貪墨受賄,如今證據确鑿,戶部其他官員也大半倒戈相向,聖上的态度似乎也對衛家不利,衛廣軒數次針對長公主,這回算是栽了。”

“眼下他二人身在何處?”賀子初問,男人神色凝肅,目光不知看向了何處,好像在想些什麽。

賀子初掌控朝中一手消息,如果沒猜錯,衛家的事就

是在一個時辰前發生的,那她呢……此刻知道了麽?會不會哭鼻子?賀子初腦中鬼使神差的浮現出衛韻那日在他懷中哭的鼻孔冒泡泡的畫面……

這一點倒是與他的阿韻截然不同。

他的阿韻從來不會哭,她對于傷害過她的人,只會變本加厲的報複回去。

賀子初劍眉一蹙,又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麽。

廖長青以為他是在尋思如今朝中局勢,道:“衛廣軒父子已被押去刑部,如今人證物證确鑿,聖上已下旨抄家。”

衛家人丁簡單,除卻衛廣軒父子之外,便只有衛韻一個小主人,按着大周律法,犯事家眷一應同罪,以衛韻的容貌,很快就會淪為權貴的玩/物,若是她已嫁去齊國公府還好辦,罪不及外嫁婦,但齊國公府顯然早就做好了與衛家斷清幹系的打算。

“可是楊勇負責此事?”賀子初問。

他表面一如既然的淡漠,但廖長青明顯察覺到他氣息不穩。

“正是楊大人。”廖長青回道。

廖長青走後,賀子初立刻吩咐了趙三,“去告之楊勇,不得傷衛小娘子半根汗毛,就說……我要人。”

罪臣家眷多半都是送去教坊司,尤其是像衛韻這樣的妙齡少女,只怕今晚就要淪為權貴掌中之物。

衛府,衛韻領着一衆下人立于庭院。

災禍來的猝不及防,她根本無半點準備,父兄眼下也不知近況如何,也無人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她雖強忍着沒哭,但到底只是十五歲的閨閣小娘子,鎮定的外表之下,身子骨在輕顫。

“大人,衛府的東西皆已清點好,還請大人過目。”身着緋紅色官袍的麒麟衛将一本冊子遞給了楊勇。

楊勇才剛騎馬過來,賀子初的人交代他格外關照衛小娘子,他談不上不願意,但賀子初如此關切一個除卻他家郡主之外的女子,讓楊勇甚是不滿。

他眸光一掃,注意力立刻被衛韻所吸引,因為太過震驚之故,他無意識喚了一聲,“郡主?”

衛韻知道此人是麒麟衛總兵,是這次前來抄衛家的主要官員,“……大人喊我什麽?”

她想打聽一下父兄的消息,對楊勇的态度還算好,亦是不卑不亢。

楊勇猛然間回過神,郡主的眼神從來都是剛毅果決的,他真是糊塗了……

轉念一想,楊勇似乎突然明白賀子初對眼前這女子有所不同的緣故,縱使絕情如他,看着這張臉也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原因無他,只因她身上有他家郡主的影子。默了默,楊勇罕見的答了一句,“無事。”

衛家是被長公主搬倒的,聖上那邊的意思并不是很明确,故此,即便是這次抄家,楊勇也不過只是走了一個過場。

衛韻和衛家一衆仆從被押下去之後,一麒麟衛上前,“大人,衛小娘子方才被長公主府的人帶走了。”

衛家與長公主府素來不和,這次衛家落難,僅剩的一個小娘子只怕兇多吉少。

楊勇不想蹚渾水,這世上無人能與他家郡主相比,即便長的再像,那也是假的,他道:“去通知武安侯,他自己想護着的人,讓他自己去護!”總之,他不會主動插手。

一想到賀子初,慣是沉穩冷漠的楊勇也甚是氣憤。虧得郡主當年非君不嫁,他倒好,如今被一個替身迷上了!

衛韻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哪裏,皇權面前,她就連一句辯駁的機會都無。

屋內點了不知名的熏香,叫人頭昏目眩,一陣無力,她聽見了外面傳來的/淫/穢/聲音。

“長公主僅讓我等毀了衛小娘子清白,并未說要她性命,一會哥們幾個可要手下留情啊,哈哈哈哈!”

“這樣嬌滴滴的小美人,你讓我“留情”?!哈哈哈,怎的可能呢?!”

“……”

淫/笑/聲就在外面,衛韻立刻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她下意識的在身上搜羅,卻是發現那把匕首早就沒了。上回官道那件事後,匕首被賀子初沒收,她眼下就連自盡的機會也無。

難道當真命該如此麽?!

爹爹、阿兄、辰郎……你們現在都在哪裏……

衛韻近乎絕望,這一刻仿佛是被黑暗冰寒的潮水淹沒,她無處可逃,随時溺亡。随手抹了淚,衛韻做好了咬舌自盡的準備,她即便是死,也斷不會讓人侮/辱。

門扉突然被人推開,出乎她意料的是,進來的人不是剛剛說話的粗俗男子,而是她的老冤家---丹陽郡主。

衛韻站在那裏,看着丹陽郡主一臉得意嚣張的靠近,“你來做什麽?”

丹陽郡主輕笑,上前擡手就是一巴掌,她身形高大,力氣也甚大,這一巴掌打的衛韻腦殼嗡嗡作響,“衛韻你這個狐貍精,賤/人!若非是因為你,辰郎也不會去西北!你就是一顆掃把星,害了辰郎,現在又害了你父兄,我今天就毀了你這張臉!”

一巴掌打下去當然不過瘾,丹陽郡主嫉恨了衛韻數年,她自幼開始就厭惡比她好看太多的衛韻,即便她貴為長公主之女,聖上的親侄女,可還是比不過衛韻,簡直是對衛韻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只有徹徹底底毀了衛韻,才能解她心頭之恨,“衛韻,你放心,我不會殺了你,我要毀了你這張妖精臉,再讓你這雙玉臂萬人枕,等到辰郎歸來,讓他看看,他心裏的京中第一美人已經淪落到了什麽境地!”

丹陽郡主越說越是興奮,可衛韻偏着臉,半垂着眼眸,一動也不動。

氣氛詭異的安靜了小片刻。

就在丹陽郡主抓着手中剪刀朝着衛韻的臉劃過去時,衛韻突然伸手,她也不知是怎麽辦到的,一個反轉就将丹陽郡主手中的剪刀奪了過去,順勢在丹陽郡主臉上劃下。

瞬間,一道醒目可怖的裂口在丹陽郡主白皙的臉上崩裂開來,鮮血肆溢。

這時,衛韻才擡起臉來,那雙潋滟水眸中,神色狠厲至極,像是剛剛從牢籠脫困的兇惡小獸,狠到了極致,也壞到了極致,與此同時,她勾唇一笑,竟然也妩媚妖冶到了極致。

“你母親當初就是我的手下敗将,就憑你,還想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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