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賀子初是奉旨查案,柳州大小官員皆出城迎接這位欽差。

衛韻知道, 父兄案子的起源, 便是從柳州開始。

三年前, 柳州遭遇蝗蟲,朝廷下撥數十萬兩白銀赈災, 那批銀兩的确經過了父兄之手, 但不知是哪裏出了岔子,當初災銀明明按時按數押運到了柳州,賬目也沒有問題,但實際上,柳州并沒有受到那批災銀。

這些, 衛韻知之甚少。

她只聞,賀子初告訴她, 從柳州回京後, 父兄就應該能洗脫罪名了。

她信他。

“侯爺, 宅院已準備妥當, 今晚下官設了酒宴, 給侯爺接風洗塵。”柳州刺史攜數十地方官員恭候已久。

對他們這些盤踞地方的老狐貍而言,賀子初即便是戰神, 但也未必能鬥得過地頭蛇。

故此, 一應官員皆是如浴春風、神情泰然,似乎完全不擔心會被查到什麽。

賀子初淡淡應了聲,“嗯。”

他光是站在那裏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一襲白袍,面容清冷,渾身上下無半分世俗氣息,根本不像個廟堂中人。

衛韻雖然全程戴着幂籬,但柳州官員皆知她的身份。

武安侯前陣子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誰人不知?!

況且,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衛廣軒之女,那事情就更微妙了。

賀子初帶着衛韻去往宅院落腳時,柳州各路官員開始各有說辭。

“你們說武安侯會不會是有備而來?”

“便是為了博美人心又如何?證據都已銷毀,量他也找不出什麽線索。”

“衛廣軒這人就是一塊硬石頭,軟硬不吃,沒想到倒是生了一個會攀龍附鳳的好女兒!”

可不是嗎,衛家差不多再無翻盤可能了,誰知衛家娘子竟是高攀上了擁兵自重的的武安侯。

這幾日一直生活在船上,衛韻不便沐浴換衣,賀子初因為受傷在身,雖是免不了抱抱親親,但也沒真的對她如何。

衛韻以前只聽說賀子初冷漠寡淡,不好女色,但這五日朝夕相處下來,她總算是領悟了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

她記得話本子裏說過,越是禁/欲之人,縱/欲起來越是可怖。

因着外出辦事,不便帶上秋蟬等人,賀子初将青蓮指派給了衛韻,一來可以照顧她的起居,而來也能随時保護她。

衛韻受寵若驚。

青蓮也覺得壓力甚大。

比方說,衛小娘子沐浴之時,主子原本是要入屋,一看見她守在外面,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主子又讪讪的走開了。

青蓮近日時常能夠察覺到主子的氣息不穩。

一個多時辰之後,衛韻去見了賀子初,而此時的賀子初也已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幹淨清爽的白月色錦緞袍子,他墨發上水漬沒有幹透,衛韻察覺到這人下巴處的暗青色胡渣也被刮的幹幹淨淨、一絲不茍。

他其實看上去一點不像而立之年的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與他相處時日愈發長的錯覺,衛韻愈覺他長的好看。

兩人一對視,衛韻就移開了視線,“侯爺,今晚的接風宴,我真的要去麽?”她無名無分,又是罪臣之女,擔心給賀子初帶來麻煩。

賀子初這五日習慣了與她親近,剛剛沐浴過後的少女,如同被甘露滋潤過的嬌花,嬌豔欲滴。

他握起了衛韻的手,全當兩人是兩情相悅,“阿韻這般招惹人,讓我如何放心丢下你一人?我去哪裏,你就跟到哪裏。”

衛韻,“……”

又來了。以前褚辰總在她面前說渾話,她聽了也就聽了,從未羞澀到無地自容的地步。

可這陣子以來,賀子初對她說的那些話,總讓她無言以對。

青蓮目不斜視,緊繃着一張臉。

原來,自家主子是這樣的侯爺!

她以前真是看走眼了呢!

“可是……”衛韻猶豫。她其實不想露面,還有一個原因。她現在是賀子初外室的身份,她不想天下人皆知,父親的女兒給人當外室。

賀子初似乎一眼看穿了她,“走吧,有我在,無人敢輕看你。”

從青蓮的角度去看,自家主子溫柔的牽着少女,而少女在他跟前微微一點頭,怎麽看都是郎情妾意。

青蓮,“……”主子真厲害,短短幾天之內,就讓衛小娘子死心塌地了。

洗塵宴就設在柳州城最大的閱賓樓。

衛韻依舊戴着幂籬,賀子初要帶誰過來參宴,自然無人敢置喙。

賀子初的席位在上首,衛韻就跪坐在他身側,酒饋開始之前先是上了歌舞。

透過薄紗簾子,衛韻能清楚的看見大堂中央穿着清透的美人,一個個扭着水蛇般靈活的腰肢,風情萬種,撩人無度。

不知為何,她鬼使神差的瞥了一眼賀子初的表情。

見他雖是神色極淡,卻是沒有避開視線,不由得心頭堵悶。

男子,都喜歡這樣風騷的女子。

賀子初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稍稍側過臉,薄唇微不可見的勾了勾。

衛韻,“……”

他沖着她笑什麽?

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這時,歌舞畢,場中央的美人紛紛走向各路參加宴席的官員,當然也有兩名出衆的美人來到了賀子初的身邊。

衛韻無意識的揪着帕子。

她沒去看賀子初,但注意力無法控制的被他的動作吸引。

“本侯不喜人接近。”賀子初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大堂響起。

美人一僵,“……”

既然侯爺不喜人接近,那他身邊的姑娘又是誰。

不得不說,這一刻,衛韻心頭詭異的高興了。

她也搞不清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就是不喜別的女子接近賀子初,尤其是穿成這般單薄,身段前凸後翹的歌舞姬。

柳州刺史徐大人微微一怔,眼神示意美人退下。

原本,他準備借着這個機會給賀子初贈送美人,方才只是一個試探,看來賀子初與他們并非是同道中人。

既然賄賂走不通,那就只能防備了。

酒饋上,賀子初對案子的事只字未提,這讓柳州各路官員半點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而他本人亦是神色極冷,讓旁人也不敢及時行樂了,一場酒饋在無比尴尬詭谲的氣氛中結束了。

賀子初即便什麽也沒做,亦是什麽也沒說,也令得官員們局促不安,總覺得賀子初準備放什麽大招。

看得出來,賀子初并不喜這種場合,徐刺史便提前結束了酒饋,今晚算是一個試探,看得出來賀子初是塊硬骨頭,不好惹。

回到宅院,賀子初對衛韻說,“你先回房,我晚些過去。”

衛韻本能的點頭。

他知道賀子初日理萬機,必然很忙,可下一刻,她才猛然驚覺他話中意思。

他今晚要和她同住……

前幾日都是在船上,她和他無法避免的睡在一塊,可如今若是在住一起,那就避免不了某些事了。

衛韻看了他一眼。

賀子初掩飾好眸中神色,似乎“同住”是極為正常之事。

“去吧,我很快過來。”他十分自然,仿佛在說一件極為尋常之事。

衛韻點頭,“哦。”立刻轉身,不想讓賀子初看到她又紅了臉。

真是太沒出息了,以前又不是沒見過好看的男子,怎麽這陣子一點禁不住“撩”?

見衛韻強裝鎮定離開,可微紅的耳廓已出賣了她,賀子初唇角含笑。

要對付柳州各路官員并不是簡單的事,賀子初去見了幾個心腹。

等到商榷結束,大約是大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賀子初步子很大,身後的趙三疾步跟上,他頭也沒回,道:“不必跟着了。”

趙三,“……”他失寵了嗎?

趙三只好悄然退下,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主子每次去見瓊華郡主時,都不準他近身跟着。

他當然知道,主子是想和瓊華郡主“幹壞事”。

賀子初走在廊下,幾個仆從的聲音傳入耳中。

“衛小娘子當真好容色,方才我總算是親眼瞧見了,難怪武安侯如此維護。”

“容色好又如何,還不是外室女,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主兒,新鮮感一過,這衛小娘子可就慘了,武安侯這樣的男子,身邊豈會缺人。”

“……”

在院中竊竊私語的人,正是徐刺史安排在這座宅院的婢女。

賀子初面色一沉,他不喜歡“外室女”這個稱呼,若非眼下時機不成熟,他又豈會不給衛韻名分?

“放肆!”

賀子初低喝了一聲,吓的幾名婢女立刻跪地不起。

“來人,掌嘴!從今晚開始,本侯這裏不用人伺候了!”賀子初吩咐了一句。

青蓮從暗處走來,“主子,這裏交給屬下就好了。”

打人,她很擅長的!尤其是喜歡打這種碎嘴的仆從!

這座宅院,以及宅院裏的仆人皆是刺史徐大人安排的,賀子初打了徐大人的人,等于是打了他的臉,便是要告訴徐刺史,他賀子初不将他放在眼裏。

賀子初見到衛韻時,她身上衣裳整齊,坐在燈下看書。

是在等他。

賀子初走近,衛韻起身給他倒茶,十分體貼的樣子。

賀子初明知她迫于無奈才這般,但還是問,“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衛韻仿佛被人說穿心思,“不!不是!我沒有!侯爺……您不能亂講!”

男人眸色一沉,“真的沒吃醋?”

衛韻,“……”她現在是賀子初的人,當然要表現的對他很愛重。

看他這樣子,好像想讓自己吃醋……

衛韻有求于他,揣度了一下賀子初的心思,她眨了眨眼,打好了腹稿,“侯爺風光霁月、俊美無俦、舉世無雙,我……我自然愛重,那些女子配不上侯爺。”

賀子初挑眉,她誇的太違心,可他聽着高興,“嗯?所以,你就是吃醋了?”

衛韻,“……”他非要讓她吃醋,那她就吃吧。

“嗯,我吃醋了。”衛韻看着他,仿佛是由衷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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