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隗都城禍事暗藏(二)
詠柳巷前,酒肆道邊。
“走啊。”荊望偏了偏腦袋,指着酒肆的大門的方向,“傻愣着幹嘛?”
“不……不了……”康柏面露難色,攥緊了袖袋中的那只羞澀的錢袋子,“荊大哥慢用,晚生……晚生還趕着在城門落鎖前回家。”
“回家也得吃飯啊!再說這落鎖不是還早着呢?”
荊望說罷大手一攬,搭上康柏的肩頭,拎小貓崽兒似的就把人帶進了酒肆。
他剛進店對着木牌兒點了沒倆菜,就覺得旁邊有人一下下地拽着自己的袖子。
“怎麽的?”他低頭瞧着康柏的小動作。
康柏不太自然地左右望了望,小聲道:“夠……夠了。”
荊望那點兒腦子大抵都用在了拳腳功夫和軍情刺探上,半分也沒瞧出康柏的窘迫,還敞着嗓門道:“沒事!你這麽瘦,大哥請你吃點好的補補!”
“那怎麽成!”康柏也急得吊高了嗓門,在感受到酒肆內衆人注視的目光後,又馬上羞惱地埋下了頭,“君子之交淡如水,康柏無功,無顏受祿。”
荊望哪裏能懂得康柏那一套文人的酸腐氣節,本是個鬥大的字也不識得一籮筐的人,後來與齊钺進了學堂認字,也不過是為了能瞧懂那些戰報兵書。
他抓着腦袋想了半晌也沒鬧明白,索性大手一揮又點了倆菜。
小二陸陸續續地将酒菜上齊,荊望已經兩碗酒下肚,才發現對面的康柏還是抱着手中的賬本,一筷未動。
“真不吃啊?”荊望擡起袖口抹了把下颚的殘酒,“那就當我為那天那腳向你賠個不是還不成嗎?”
康柏仍是翻着賬冊,垂眸搖了搖頭,道:“我覺着,這賬本不對。”
荊望平日裏是個粗線條的愣頭,但只要牽扯到北境的軍務,卻有着比狗鼻子還靈的嗅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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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馬蹿到康柏身邊,盯着賬冊小聲問道:“你說說,哪兒不對。”
“我為了節省路上的時間,今日挨個瞧過各個糧倉的地址以便規劃路線。”
康柏一頁頁的翻着賬冊,把标注糧倉所處位子的地方一一指給荊望看了一遍。
“之前李大人明明說是舊賬本有誤才要調換,我只當是他為了躲懶想搶了我做好大半的賬冊去與我交換,便未多想。可現下我翻了一遍新的,才發現并未見與原來那本有何區別。”
荊望盯着賬冊仔細的回憶着,他這一天都跟着康柏,康柏去過的那幾處糧倉,的确都出現了這本新的賬冊之上,除了——
“對了!”康柏突然合上賬冊擡頭盯着荊望,“最後兩頁,沒了。”
荊望也突然轉頭對上康柏認真的眼神,“可是方才我遇見你的地方?”
康柏未再答話,垂眸點了點頭。
康柏要趕在城門落鎖前出城回家,荊望更是心裏揣着要事待辦,這一席飯可謂吃得各懷心事,只得草草收場。
荊望扭不過康柏硬是要給自己塞銀子,最後索性自己伸手到康柏的錢袋子裏摸走了一個銅板,連忙腳底抹油溜了。
二人都本以為至此分道揚镳。
糧倉外,層林間,荊望蹲在一節結實的樹幹上,嘴上又叼上了半截草梗。
糧倉這樣的地方最忌火燭,因為占地較廣,也往往設在郊外的地方,到了夜裏本該四野無人,阒暗一片才是。
然而此處卻是不同。
身着神策營甲胄的一群兵士各個手持火把,裏三層外三層将糧倉圍了個水洩不通,饒是荊望這樣的身手也不得門而入,只能遠遠地蹲在樹上等機會。
他正百無聊賴的搓弄着手裏那枚銅板,卻聽見糧倉外忽而一片吵嚷。
一群兵士似是得了命令一般往人聲初起的方向趕了過去,荊望一口啐掉嘴裏的草梗,把手中銅板放入懷中,瞧準了機會從樹上飛身而下,身形極快地躲過耳目後,又幾步蹿到了糧倉的頂上。
他掀開倉頂的瓦片俯身朝裏瞧,卻不禁大失所望。
原以為這樣的陣仗能藏着什麽驚天的秘辛,卻不曾想此處真真兒就是個糧倉。
一倉子的白米,瞧不出任何異樣。
荊望又來來回回打量了幾圈,實在沒有頭緒,眼看着剛才跑開的人陸陸續續将要回來,只好複原了之前掀開的瓦片,飛身躍下了房頂。
他剛瞅準機會找了個縫隙逃過看守的眼睛逃出糧倉的範圍,便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
“軍爺,你們真的搞錯了。您看看清楚這個,我真是戶部的人,不是來搗亂的。”
荊望無奈的嘆了口氣,一對兒白眼差點要翻到天靈蓋上去。
他在胸口摸索了一會,掏出一條黑色絲巾蒙在臉上,轉頭看了看背後的情況。
康柏還是雙手捧着他那不頂用的破牌子,被幾個兵士圍在中間。
荊望點了點人頭,還好,只有七個,剛才圍過來的大部隊都散了;好在都是神策營的花架子少爺,他掂量了下,并不難對付。
他本就不是那種頂聰明的人,沒有齊钺的計謀,沒有林詩懿的才學;只有一番打定了主意就不廢話,說幹就幹的心思。
不由分說,他即刻腳上運功掠步上前,神策營的少爺兵連來人在哪個方向都瞧清就被放倒一片;餘下的幾個回過神兒來竟是直接扭頭就跑。
荊望不管那麽多,發揮他在付媽媽口中的“特長”,扛起呆愣在原地的康柏,一溜煙就沒了影兒。
“荒唐啊!荒唐!”
将軍府內院偏廂,荊望點了油燈,剛放下康柏摘了面罩就被一頓好罵。
他抄手站在門邊,摸摸耳朵,蹭蹭鼻子,打眼瞧着吹胡子瞪眼的康柏。
讀書人罵人,來來回回就那幾個詞兒。
荊望當年還是新兵蛋子的時候,由老兵帶着操練,什麽樣的難聽話沒聽過,保不齊還要被拎出來踹上兩腳;現在瞧着康柏罵人倒還覺得有點可樂。
“隗都重地,天子腳下,你竟然出手傷人?”康柏氣得背過手去,擡頭死盯着荊望,“那可是正經在冊的神策營近衛!你眼裏可還有天子國法?”
“你被同僚擠兌,被上屬刁難的時候倒不見你據理力争。”荊望滿不在乎的撓了撓頭,“倒跟你的救命恩人在這兒拼嗓門。剛才你要被人拿走了,怎的不見天子國法來救你?”
“他們擠兌、刁難我,那是他們的錯處,我萬不能罔顧規矩禮法,與他們同流合污!”康柏一拂衣袖,“今日我自有腰牌行事,他日就是下了大理寺獄,我也自有說理的地方!”
荊望到這時候才算看明白,康柏看似個文弱書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瑟縮模樣,內裏卻是一把守着自己規矩的倔骨頭。
口舌之争向來不是他的長處,他這會也沒那心思與康柏論出個究竟來,“你漏夜返回糧倉,可是察覺有恙?”
康柏聞言這才想起自己被氣得忘了正事,即刻偃了剛才的氣勢,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與荊望道別後,實是放不下賬冊最後兩頁的缺失,一直以來處理戶部的雜事,他幾乎要練就了那過目不忘的本事。
可他靜下來仔細回憶後确認,那賬冊上的字跡絕不可能出自之前與他同為記賬府吏的同僚之手,且他經手賬冊的日子不短,那一處的糧倉位子,他從來沒在任何地方瞧見過。
将細節一件件在腦中過上一遍,他便越想越是蹊跷,索性連夜又去了趟戶部,把能拿到的賬冊記錄全都重新查閱了一遍。
可無論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關于那間糧倉半個字的記載;只是偶然發現了幾本有殘缺的賬冊。
康柏越發起疑,因着查冊子橫豎已經誤了出城的時間,便想着再返回糧倉核實一遍,就有了方才荊望瞧見的那一幕。
“如此說來——”荊望聽完康柏的敘述,難得地沉了臉色,抱着小臂思忖良久,自語道:“侯爺猜測果然沒錯,蛀米大蟲當是藏在隗都糧倉。”
“啊?什麽蟲?”康柏不解的看着荊望,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麽。
荊望突然回身,定睛瞧着康柏,“你家可是在城外?”
康柏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聽着。你怕是瞧見了不該瞧見的東西。”
荊望突然伸手握住康柏的雙肩,弓腰颔首平視着康柏,眼神中竟有兩分與齊钺如出一轍的不容置疑的氣勢。
“今日起你就在此處住下,明日寫了告假的文書,我找人替你呈上去。半步不要踏出侯府大門。”
康柏與荊望之間不過寥寥數面之緣,但由于情況特殊,本也算得上過命的交情;可他眼中的荊望一直是個沒正行的痞子,從來沒見過對方這般認真的樣子。
不知是否是攝于荊望的威勢,康柏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荊望得了應聲,便馬上松開康柏,兩步走到房中的小案前,拎起桌上一壺冷茶便倒進了硯臺裏面。
“你讀過書,又會做文章,這裏面的事兒也數你最清楚。”他一邊研墨一邊擡頭吩咐康柏,“你來,把所有知道的都清清楚楚地寫出來給我。”
“你……”康柏又換回了之前瑟瑟縮縮的模樣走到案邊,小心翼翼地瞧着荊望,“沒事兒吧?”
荊望似是若有所思,眼神早已飄向窗外看着向北的方向,敷衍地應了句:“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想念齊钺和林詩懿的小可愛們不要急,他們馬上就上線了!
經過昨晚的整夜反思,你們的阿魚已經滿血複活!但昨晚三點半才睡的結果是有點後遺症...一整天頭痛欲裂...
作為一名每天12點前睡覺早上7點起床的乖寶寶(并不!),阿魚有點不太适應..周一請假一天調整下身體,也順便捋一捋後續的細綱。
我們周二晚不見不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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