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複相逢

山澗流水處傳來一陣陣蕭索的曲調，宛轉悠揚飄入沉睡着的古小年的耳中。她迷糊地睜開眼睛，順着樂音傳來的方向打開捆滿藤蘿花的小竹窗，透着紫藤蘿的幽香，看向朦胧的夜色。有月光彌漫的夜空應是空明的，可今夜的山澗有白色煙霧環繞，隐隐能看見一身月花色衣裳的男子擡手吹簫，衣袖蕩蕩。是缺了靈魂的軀殼，還是沒有軀殼的靈魂，總是不盡人意地讓人心酸。

古小年想起了天恨邊海角村的阿爹阿娘，眼角有熱辣的水珠簌簌流下，記得聽印花說起，這人間一年天上一日，她來了天宮有些日子了，離開阿爹阿娘有多少年了呢。

古小年穿戴整齊，做賊似的往屋子後方的山澗處一蹦三跳地過去。遠遠地伏在高深的草叢中，窺向那月華仙人。

“咦？那粉紅色的一團是何物？”古小年看着前方擋眼的物什，疑惑自語。那一團東西還左右晃悠。她撿起石頭，一個漂亮的回手，小石頭正中目标。

“嗷！”那一團粉紅色的東西失了聲，幸而不大，被那簫聲遮蓋。

“為何還不離開？”古小年小聲嘟囔，随手又是一塊石頭。

“嗷，嗷！”

“嗷嗷嗷嗷……”

古小年手中的石頭一個接着一個地大，直到她手中的石頭跟她的腦袋一般大時，那粉紅色的一團東西終于停止蠕動，直起身子沖着身披月色的男子大喊，“明澤神君！你這無恥卑鄙的小人！”

簫聲戛然而止，古小年對眼前出現的這一幕更加疑惑，索性趴在草叢中不動。這個粉紅仙女在哪見過呢，她細數見過的仙女，漂亮的靈翼仙君，印花湘竹兩位姐姐，沒了。

明澤收起長蕭，雙手背負，目光冰涼，一席月色長袍配上那姣人的模樣，甚是迷人。慢慢道：“不知玉瑤仙子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少與我裝糊塗！這兒又不是你的地方，我愛來便來愛走便走！而你，居然……你既知曉我在此處，不理便是，何必用石頭扔我！”

“本君從未看到你來此處，何來背後偷襲？”

“你！此處只有你我，不是你還會有誰？！”玉瑤雙手叉腰質問道。

“哦？此處妖物不乏，許是有誰惦念着仙子的容貌。”

“你……我要去告訴師尊，你這無恥之徒！”玉瑤仙子說着就要離去，身後幽幽傳來陰冷的聲音。

“本君也想請教令師尊是如何教導你尊卑有序。”此聲不卑不亢，卻令玉瑤仙子軟了腿腳，心生懼意。他卻是她遙遙望去，卻不敢碰觸的神君。

她氣紅了雙眼，弱聲道：“神君明知玉瑤對你有意，為何要這般對待？”等了許久，才聽見慢聲回應。

“本君看你與這花草無甚差別。”明澤不再看她，轉而看向不遠處晃動的草叢。

玉瑤怔然，眼睛瞪圓，澀澀淚水滑落。半晌才回過神來，大喊道：“好個無情的執法神君！玉瑤發誓此後再不會糾纏于你！”玉瑤仙子提起長長的裙擺，大哭跑開。

古小年聽不明白他們的對話，翻來翻去到有些困意，忽然聽見大哭的聲音，一下醒了神，“她怎麽哭了？”這才擡首認真打量起遠處身穿月色長袍的男子，倏然如閃電般沖了出去，她有點後悔沒有拿她的掃帚。

“你這壞蛋神仙，不告訴我名字！”

明澤一怔，本想親自揪出來的小賊，此刻已撞他滿懷，拳頭毫不客氣地招呼在他的額角上。他身後是清綠水窪，這一掉下去不知會是何種樣子。

“不許走，不許走！”古小年沉在水中悶聲說道。雙手拼命地扒拉明澤的腰際，明澤無奈地撫額，轉而将古小年懶腰托起，古小年出了水面大聲喘氣，進而發現這水窪裏的水只到明澤的腰際。

“你這無知小仙！”明澤卻是想罵他來着，不知想起什麽，硬生生将話語咽回了肚子。古小年此時濕漉漉的滿頭烏發貼在頭皮和身上，唯有一張帶着透徹的雙眼的面頰在皎潔的月色中發光發亮，明澤注視許久才察覺失态，連忙攬上古小年飛身縱起，落至清爽的草叢中。

明澤擡手散出一束暖色的光暈，沖着古小年施去，古小年皺巴的衣服和濕了的發絲都已幹透。古小年學着他的樣子，擡手施法，來回多次都沒有任何征兆，嘟囔道：“難不成我還不是神仙嗎。”

明澤再次因她失笑，“且修煉一些時日，你便能掌握要領了。”

古小年擡起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掌對上，看着失神的明澤神君，傻笑道：“這般不就行了嗎，阿娘以前便是這樣去我的頭疼病的，她說手心對手心，凡人可以互通傷痛，神仙可以互傳法術。”此番景象，月華仙人，白衣仙女，透着朦胧夜色，遠遠看來到像一對璧人。

好一會，古小年重又用那只對上明澤神君的手掌施法，不見效，待要負氣收起時，手心突閃一道光暈，樂道：“真成了，阿娘真是厲害。”

明澤負在身後的手指緩緩放下，轉而不由擡手拂開古小年額角的一縷碎發。

“你真好看，不笑也好看。”古小年由心發出感嘆。

明澤想起當初古小年說過的喜歡與好看之間的直接關系，問道，“那你覺着還有誰比較好看的？”

“嗯，阿爹阿娘，印花湘竹兩位姐姐，第一次領我的靈翼仙君，還有我家調皮的大黃。”古小年認真思索後，一一道來。

明澤輕輕颔首，古小年卻是想起追他來此的目的是什麽了，“呀！我是來問你名字的，名字！”

明澤對她這突然變化稍有些不适應，“明澤。”至于姓什麽，問那沉睡了數萬年的天際吧。

“明澤，明澤，明澤。”古小年一連喚了三聲明澤，牢牢記在心底。

“為何一定要知曉我的名字呢？”

“因為，我告訴你我的名字，而你卻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不對等阿。”古小年回答地理所當然。

“呵呵。”

……

古小年本來有些孤寂的心靈忽然變好了，她心情大好，幹活的勁頭也大。這兩日常常在瑤池西王母居所大叫印花湘竹，将衆仙吓了幾番，印花不敢叫她來，只好帶着湘竹主動些去找她解悶，這不又被古小年拉着去認識她新認識的喜歡的極好看的人。

“小年，你确定你喜歡的那個面相好看的人在這裏？”湘竹擡眼看着扁上金黃的大字，明陽神殿。莫不是哪個天兵守衛？“小年，你不會與哪個天兵私定終身了吧，這事沒有王母娘娘的批準，是萬萬不可的呀。”

“湘竹姐姐，私定終身是什麽阿。”古小年問道。

湘竹皺眉，“就是，你們是否說過要在一起過一生一世的話呀？”

古小年将自己與明澤說過的話回想一遍，搖搖頭。印花湘竹同時緩了口氣。

“小年，這裏是明澤神君的居所，我們輕易不能進去。”印花在一旁插口道。

“我們很是要好的，不會有事的，印花姐姐。”古小年率先沖入殿內，看門的還是那個秣陵，只見秣陵一聲驚叫，頓時來了一列銀色铠甲手持佩劍的天兵。

“快，快将這瘋子截住。”秣陵退避三舍，将這場地讓給持劍的天兵。

“小年！快與我們出去，這兒不是你我能造次的地方。”印花湘竹急着将古小年往回拉，豈料古小年扯開喉嚨大叫起來：“明澤！明澤！”

“大，大膽！竟敢直稱主子名諱！”秣陵再次大叫，指揮一列天兵将古小年三人團團圍住。

這時，一陣疾風掃來，天兵門們依次散開，身穿黑色繡金邊的明澤神君出現在衆人的眼線，肅然冷絕的目光掃視着衆人。印花湘竹深深低頭，不敢言語。

秣陵走到距明澤神君三尺的地方，俯首，待要說什麽被明澤擡手制止。

“帶他們下去，此事不可外揚。”

“是，主子。”秣陵領命，帶着一列天兵井然有序地往殿門外走去。

“請神君饒恕，我等三人無知，冒犯了神君。”印花湘竹雙雙跪下，唯有古小年愣着不動，印花遲疑，猶豫後終是沒有拉過古小年。

“無礙。”明澤淡淡回應，目光緊盯着明顯不安的古小年。慢步到古小年面前，正色道：“本君要下凡探查，你随本君去吧。”

“額？我？”古小年還處在自己的想象中，不明所以。

沒有回應，古小年回首，明澤神君已經踏着步伐走出明陽神殿。

“哎！等等我！”呆愣的古小年首次沒問為什麽，撒丫子追了出去。流下印花湘竹二人呆若木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