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們看着那位老人放下手中一個髒兮兮但鼓囔囔的包裹，然後用幹巴的雙手顫抖着從髒布裏掏出一個個花白的饅頭，一分為二，一半分給一個人。

沛安其實看着花白的饅頭，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她咽了一口口水，低頭摸摸餓扁的肚皮。

魏烨也好不到哪去，同樣都是逃跑的人，這輩子都沒受過此等委屈的人，從昨天到現在，除了喝了幾口湖水，也是滴米未盡，他看着那饅頭，也是兩眼直冒火星。

他更渾身上下摩挲了一遍，嗯，空空如也。

“你有錢嗎？”他問沛安。

沛安同樣摩挲了一番，從懷裏掏出了一顆醜陋的石頭（當年師父讓她拼了命也要保護好的石頭），也是空空如也。

她朝着魏烨搖搖頭，然後指指那邊的老人，“我那次把錢都放到了他的碗裏。”

魏烨，“……”

想買幾個饅頭的想法只好作罷，倆個人同時吞咽了一下口水，像兩條餓狼似的，貪婪的盯着那邊柔軟的饅頭……充饑。

那個老人給每個人都分了半個饅頭，可是走到那個渾身是血的人（被背着的那位），情況卻大不一樣。

只見那個老人掏出了半個饅頭放到了那個人的手裏，然後對着一旁照料的那位滿臉膿瘡的人唉聲嘆氣的，指指他們這一群人，又指指那個躺在地上紋絲不動的男子，不知說了幾句什麽，那個滿臉膿瘡的人突然将手裏的半個饅頭遞給老人，接着跪了下來，連連的叩着頭。

“現在大家日子都不好過，那個人又傷痕累累，不能自理，大家都在逃難，他們的糧食本來就不多。如今多了一個閑人，又多了一張嘴…那個人跪下來也是沒用的…”魏烨看着那裏，頗有感觸道。

果然，那個人跪着求他們是沒用的，結果他們也丢下了這個滿臉惡瘡的人，不過還算有良心，臨走時，留下了又留下了半個饅頭。

沛安和魏烨目送着那群逃難的人民吃飽喝足，休息了一下，然後向着面前的小山坡走去，漸漸的在眼前消失。

他們接着扭頭看向那邊，那個人掏出一個髒兮兮的水壺，水和着饅頭渣子一點點的喂着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差不多了，又将剩下的饅頭連同剛剛分的半個饅頭一同包在了一個粗麻布包裏，自己什麽也沒吃。

沛安看着他，心口一股暖流在涓涓的流淌着，此等患難與共，當真讓人感動。

Advertisement

這時，那個布滿惡瘡的人踉踉跄跄的朝着他們走了過來，不，準确的是，朝着他們頭頂的柳樹走了過來。

那個人慢慢的走近他們，沒想到近看，那個人的臉更吓人，那些膿瘡滴着濁黃的液體，身上的氣味很是難聞，更圍繞着一些飛蟲兒，蒼蠅。

但沛安卻覺得這是個人一點也不醜陋。

那個人見了沛安他們，先是一怔，然後怯生生的移到了柳樹的後面，沛安和魏烨好奇的目光跟随了過去。

只見那個人踮着腳尖，奮力的夠着嫩綠的柳枝。

魏烨和沛安面面相觑，“這個人要幹什麽？”

想到那個人剛才的情況，在看看這嫩綠的柳樹，再想想他們現在饑腸辘辘的情景，沛安突然福至心靈的想到了什麽，她騰地站了起來，吓了魏烨一跳。

“柳葉能吃。”沛安道。

魏烨卻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點世面他真的沒見過。

過了一會兒，魏烨坎坎巴巴的問道，“啥？……這……柳葉能吃？！”

沛安點點頭，然後她在饑餓的重壓上，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施展毫無氣力的武功，艱難的夠了一根，并剝下層層柳葉，将其中最嫩嫩的綠芽遞給魏烨，“這不僅能吃，還是一味清熱解毒，去□□，消疖腫的藥材。”

或是相信沛安，更或是在饑不擇食的情況下，魏烨接過了她手中的綠芽，填到嘴裏，一股清新自然的氣息，苦澀中略帶了一絲清涼，魏烨砸砸嘴，點點頭，不想在吃第二片。

這只能說，魏烨還沒餓到一定地步。

……很快，兩個人便吃不動了，靠在大樹下閉目養神。

一樹的綠葉，對于兩個饑腸辘辘的人來說，簡直杯水車薪。

魏烨這個健康的人，是折柳枝折累了，沛安則是在樹下看累了。

對于這杯水車薪的東西，倆個人默契的選擇了放棄。

在這期間，沛安拄着拐杖還拿着魏烨辛辛苦苦折下來的柳條，走到了柳樹的那頭，借花獻佛。

那個人看到沛安，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扔下了手中的柳條，驚恐的連連後退了幾步，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耷拉着腦袋。

其實，他們現在的處境還不如這個人，這個人至少還有饅頭，而他們，真的什麽都沒有……

“給你…這個東西雖然無毒，到底是苦寒之物，你還是少吃些吧。”沛安笑着，将柳條遞了過去。

沛安又怎麽不知他們的情況不甚凄涼，可是看了剛才一幕，她被這個人深深的觸動了，看着眼前的滿臉惡瘡的可憐人，悲憫，同情，感動，還有大家同為天涯餓肚人的心境，讓她良心泛濫，覺得能互相扶持一把就扶持一把吧。

可那個滿臉惡瘡的人卻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樣，渾身一顫，幹幹的杵在那裏－－－因為相貌醜陋，在乞丐堆裏也是被嫌棄的，就連随手施舍的財物都帶着一絲嫌棄厭惡的氣息，如今有人不嫌棄，主動的伸出了一只手，一時間竟茫茫然，不知所措。

愣了有一會兒，這個滿臉惡瘡的人才伸出了手，依然低着頭，卻慢慢的接過了那柳枝，接着便如那驚弓之鳥般迅速的逃離了這裏。

當時那個滿臉惡瘡的人還回頭看了沛安一眼，那個人的眸子黝黑而明亮，沛安回之一笑，可是那人卻又忙不疊的快速的扭過了頭。

這時沛安睜開眼睛又向那邊望去，只見那個瘦巴巴的人雙腿發抖，兩股顫顫的背起那個神志不清的人準備前行。

這些柳芽根本不足以果腹，那個人哪怕休息了一會兒，也沒什麽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