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夜長夢多
暑氣漸漸消退,夜裏已是薄寒。
這莫小公子的殼子畏寒,傅成蹊早早命白二換上了厚被芯兒。
白二,傅成蹊通過移魂入畫之術新作的紙人偶,銀發淺瞳,一副少年人模樣,确切的說,就是按照白簡行的模子畫的。
至于為什麽選了白簡行這張臉,傅成蹊也稀裏糊塗,那日在書房,筆墨紙硯預備齊全,他凝神提筆之際忽而躊躇了番,究竟要畫個什麽模樣的人兒呢?是膚若凝脂面似皎月的少女,還是眉藏妩媚眼含秋水的佳人?
正當猶豫,側臉一望,白簡行清冷俊秀的臉映入他眼中,彼時白簡行正研讀一本劍譜,感覺到傅成蹊意味不明的視線,早習慣了,也不理會,只眉尖微微抽了抽。
傅成蹊嘴角一揚,眼前不正有個妙人兒麽?何必舍近求遠,就照着白簡行的樣子畫好了嘛~
筆落畫成,以靈力封印游魂,傅成蹊心滿意足地瞧着眼前這個紙人偶,眉目清淡不茍言笑,一派禁欲的俏和尚風範,傅成蹊捂着肚子笑了半天,阿簡阿簡地叫個不停,最後收斂了些,取了「白二」這個名字。
傅成蹊還不識好歹地将這得意作品白二展示給衆人看。
顧笙擺出一貫潋潋的笑:“大師兄此番有些過分了,眼裏怎的只有小師弟?”
顧筠莞爾一笑:“大師兄與小師弟情誼深厚,羨煞旁人。”
連昭眼珠子哧溜一轉:“這白二好,溫順聽話,不似白哥哥這般兇巴巴。”
連偶爾在院子裏散步的盧公子都笑道:“莫公子當真丹青妙筆,把白公子畫得極像。”
白簡行冷冷地掃了白二一眼,面上無波無瀾,片刻,知退出鞘,劍鋒直刺向紙人偶,還好傅成蹊眼疾手快護住了,低眉順眼哄了白簡行好些天,才讓他接受了白二的存在。
白簡行之所以沒将白二撕為碎片,并非傅成蹊把他哄順了,也并非他不介意白二這個存在了,而是百般考量之後,覺得自己與一個紙人偶過不去實在是太小氣,只待尋個機會,光明正大地将它送走。
況且,白二那張臉與他還有七分相似呢,傅成蹊對白二眉開眼笑,就等同于對他眉開眼笑……這麽想大概也是無可救藥了。
這年天冷得特別早,傅成蹊躲在被子裏縮手縮腳好一會兒,暖和透徹了才敢舒展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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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昭怕冷,時常乘白簡行不注意,偷偷竄入傅成蹊的被子裏,身子貼着暖烘烘的胸膛,頭枕在傅成蹊肩窩中,四條毛茸茸的腿兒敞了個舒服的角度,心滿意足地閉目歇息。
剛開始傅成蹊還擰起兔耳朵把他仍下床:“乖,回你的兔窩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連昭委屈道:“莫哥哥若趕我走,我便去鑽白哥哥被窩。”
傅成蹊好笑,平日裏連昭最怕的就是白簡行,于是饒有興味道:“小兔兒,阿簡的被窩随你鑽,快去快去~”
連昭看傅成蹊不為所動,圓溜溜的眼睛泛着淚光撒嬌道:“莫哥哥可憐可憐我罷,連昭最經不得冷,笙哥哥不理我,我只有莫哥哥了~”
傅成蹊當下便有些疑惑,對小連昭愛不釋手的顧笙,最近怎的放着這小畜生不管了,于是問道:“你最近怎的不去纏着阿笙了?”
連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笙哥*哥日日呆在筠哥哥房裏,同床共枕,我去瞎攪和什麽呢。”
傅成蹊聞言微微詫異,卻也不好再說什麽,這小兔崽子的話也不能全信。
後來連昭實在鑽得勤了,傅成蹊也懶得趕,好在這連昭雖滿口翻雲覆雨,身子還算老實,膽子也忒小,一旦身子捂暖和了,枕得舒服了,就安安分分地趴着一動不動,毛茸茸的貼着倒還挺舒服。
只好幾次白簡行瞧這一人一兔躺在床榻上,同衾而眠,面色都由白轉青,掃過來的目光似一把極鋒利的冰刀子,瞧得傅成蹊心中發涼,連昭更是緊貼傅成蹊瑟瑟發抖。
被白簡行瞧個三四次,連昭再也不敢來了,寧遠自個兒瑟縮在顧笙廂房的錦被裏取暖,也不願受這似要将他千刀萬剮的狠厲視線,得,你們一個個成雙成對,就我活該獨自瑟瑟發抖,連昭在冰冷的被子裏悶悶不樂地想,還有東廂房那位盧哥哥也形單影只,算了,他家那個羽衣人自己更惹不起……
連昭越想越覺得自己孤苦伶仃,于是放棄了,打了個哈哈,還是好好睡大覺罷……
秋日幹燥,內火旺盛,一日淩晨醒來傅成蹊感覺喉嚨疼得說不出話,想與顧筠讨些去火涼血的藥丸子。
穿過游廊走到顧筠的廂房,彼時天還未亮透,院子裏彌漫着薄薄的晨霧,顧筠的房門虛掩着,漏進半扇淡藍的晨光。
傅成蹊瞧見虛掩的門,心下疑惑,輕輕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再敲,還是不應。
不應該啊,顧筠平日裏不到卯時便起床了,今兒不會是生病了罷?傅成蹊微微皺眉,遲疑片刻,輕輕推開半掩的門。
混着安息香的暖氣撲面而來,晨光從窗紙透進屋,暗淡的光線下屋中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傅成蹊向前走了兩步,愣住了。
床榻上帷帳半掩,隐隐約約是兩個抱作一團的人影。
愣了片刻,傅成蹊輕手輕腳走上前去探了探頭,只見顧筠蜷在顧笙的懷裏,呼吸勻長,一雙手環住對方的肩膀。而顧笙則單手摟住顧筠的腰,緊緊貼着抱了他,下巴抵在顧筠的肩窩上,嘴角微微揚起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傅成蹊突然心跳加速面紅耳赤,仿佛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立刻踮着腳退出了顧筠的廂房,還順手掩好門,逃跑似的快步走在回廊上。
這對雙生子原是這般親厚麽?
若不是與他二人朝夕相處了大半年,定分不出這纏在一起的兩人誰是誰……
傅成蹊回到房中天色還早,本想睡個回籠覺,一閉眼便出現兩人蜷抱在一起的情形,又想到在京城時也曾和白簡行這般蜷抱,越發覺得焦躁上火。
喝了一口冷茶,滾回床上捂着被子睡了,身子像着了火般,昏昏沉沉睡不踏實,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際,一片柔軟的涼意貼在發燙的臉上,舒服透了。
傅成蹊眼皮滾燙無力睜開,混沌的腦袋也懶得思索這涼意的來源,似貪戀般将整張臉貼合過去,片刻,感覺臉頰被人捧起,一個清涼柔軟的事物在他眉間輕輕掠過,啄了啄,溫柔的涼意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濕濡的嘆息。
直到昏沉的腦袋再次落在枕上,傅成蹊才将滾燙的眼皮睜開一條縫,只恍恍惚惚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忽近忽遠,咯吱一聲,門被誰推開了,刺目的日光落進了屋。
又迷糊了一會兒,聽到房內細細碎碎的說話時,傅成蹊從眼縫中瞧見顧筠正為他診脈,白簡行則蹙眉立于一側,面色沉冷之極,顧筠在他耳畔說了什麽,他點了點頭不言語。
大概是臨近中午,神志倒是清醒了大半,白簡行讓傅成蹊枕在自己腿上,一手端着一碗藥,一手用勺子将藥汁送入傅成蹊口中,藥苦澀,傅成蹊也不抱怨,一勺勺喝下去,很快一碗藥就見了底。
末了,白簡行不知從哪摸了顆糖漬櫻桃塞入傅成蹊口中,傅成蹊沙啞着聲音,有氣無力笑道:“我又不是你。”
他平日不吃蜜餞,卻覺着這一顆糖漬櫻桃美味至極,甜甜涼涼浸入心裏。
傍晚的時候傅成蹊出了一身汗,熱症算是退了,擦了一把汗,頓覺神清氣爽。
顧笙不知何時已推了房門進了屋,站在燭光裏遙遙道:“發了汗便好,殿下感覺好受些了罷?”
傅成蹊爬起來喝了口涼茶道:“已經大好了,阿筠的藥果然厲害。”
顧笙點頭,似笑非笑道:“那便好,不然今早耽誤了殿下去拿藥,我可要自責了。”
傅成蹊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原來早上顧笙是裝睡的,面上有些尴尬道:“我……是我冒昧了”
顧笙搖搖頭笑道:“也沒什麽,天氣涼了下來,老三有舊疾,畏寒,我去為他取暖,一向如此,我當時并非故意在殿下面前裝睡,只是怕吵醒老三,才沒能招呼殿下。”
喝了一口茶,潋潋的眸子一轉,朝傅成蹊繼續道:“還望殿下不要多心,好好養病才好。”
傅成蹊将這句話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半晌讪笑道:“這話說的,我有什麽好多心的。”
兩人又喝了一陣茶,白簡行回來了,顧笙眉眼彎彎一笑:“對了,今兒是秋分,從今往日頭漸漸短了,白天短,夜長夢多。”
這句話傅成蹊又琢磨了半天,還是琢磨不出味道來。
不過那夜是真的長——
夜半時分,有人急急敲無稽派的門,白簡行去開了門,蒼白的月色下站着一個人。
身披羽裘,面若冠玉,渾身上下透出雍容閑雅的貴氣。
原來是故人啊——
游之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游之被廢柴作者叫回來推動劇情了→_→
阿簡醋精人設不崩~連兔子都不放過~
紙人偶若不做成那樣子,阿簡更炸毛~一口老醋~
感謝小天使看文~~抱住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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