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二天是工作日,早上周予安難得沒有睡死過去,在鐘弗初輕微的動作間醒了,下意識的抱住他胳膊,迷糊糊問道:

“要去上班嗎?”

鐘弗初又躺回床上,将周予安抱進懷裏,吻了吻他的額頭低聲說:“你不想我去的話,我可以請假。” 雖然他現在請假很有難度。

周予安揉了揉眼睛,腦子清醒了點,搖頭道:“別了,你還是去上班吧,畢竟你才去慈濟不久,又是主任,請假不太好。”

鐘弗初有些詫異,按往常周予安肯定要各種撒嬌不讓他走了,畢竟昨天……

“那你今天在家裏休息?”他問道。

周予安點點頭,無精打采道:“我感覺自己像被火車碾過去了一樣,散架了,得在家裏重組一天。”

鐘弗初一聽哪兒還能不心疼,又要把周予安翻來覆去的檢查一遍,周予安急忙一沽溜滾遠了,拼命搖頭道:“我說着好玩兒的,其實還好啦。”

鐘弗初強硬的把周予安扒了回來,朝下橫着放在自己腿上固定住,一把脫下他的內褲,檢查了下,确實還有些紅腫,便将藥膏拿出來抹。

周予安覺得太羞恥了,有一種小時候被護士姐姐打屁股針的感覺,閉着眼睛一邊哼一邊扭,就是不配合。

鐘弗初看着眼前白花花晃來晃去的軟肉,忍無可忍的揪了一把,周予安嗷了一聲消停了,乖乖讓他把藥膏抹了上去,抹的時候還是哼哼唧唧的。

“咦,不對啊哥哥,家裏怎麽東西這麽齊全?你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周予安突然扭過頭看着鐘弗初問道,他昨天被做的完全沒心思去想這個問題,現在想到了忍不住偷笑。

鐘弗初面不改色的給他把內褲穿好,平淡道:“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天。”

周予安怔了怔,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天晚上,鐘弗初去關家接他回來,然後在車庫接吻被明妍發現了……

他現在回想那時鐘弗初奇怪的反應,當時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如果他是鐘弗初,他也肯定無法接受自己的戀人一夕之間成為弟弟,而曾經抛棄自己的母親那樣羞辱自己……

周予安一想又難過起來,跨坐在鐘弗初腿上抱住他,悶聲喊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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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弗初知道他想到了什麽,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道:“對不起,我那時……” 那時不該讓周予安無故被冷落。

周予安趕緊捂住鐘弗初的唇,又放開手在上面親了下,笑着說:“你不喜歡聽對不起,我也不喜歡聽,我們都不要說啦。”

“好。”鐘弗初笑了笑,兜着周予安的屁股将人從床上抱了下來去衛生間洗漱。

兩人吃完早點後,周予安在玄關處送鐘弗初出門,鐘弗初往外走了一步又退回來,問:“真的不要我在家裏?”

周予安眼中閃過一瞬的向往,又堅定地搖了搖頭,踮起腳啃了下鐘弗初的嘴唇,彎起眼睛說:“不用啦,你去上班吧。”

鐘弗初低頭看着他的眼睛許久,突然過來在他耳朵尖上親了親,低聲道:“洛洛。”

周予安不可抑制的顫了下,眼睛有些熱,捏緊手指,“嗯?”

鐘弗初頓了一會,才說道:“等我回來。”

“嗯,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兩人耳鬓厮磨了一會鐘弗初才走,周予安關上門,站在玄關處發了一會呆,回到卧房拿出一直藏在枕頭下的手機,開了機後發現明妍又打了将近十個電話。

有的事情無法逃避,他心裏再沒有退縮和猶疑,直接給明妍打了電話過去。

周予安在曾經和明妍談過話的咖啡館定了一個包廂,明妍先到一步,他進去看到明妍時腳步卻頓了頓。

她沒有化妝,也沒有戴上那些奢華而繁瑣的飾品,臉上的皺紋從未如此清晰的顯露,而總是淩厲的雙眼此時也黯淡不少,像一潭死水,看到他時也只是微微掀起波瀾。

周予安第一次見到明妍如此憔悴灰敗的樣子,滿心的怨怼裏倏然生出幾分悵惋,他心裏輕嘆一口氣,走過去在她對面無聲的坐下。

明妍暗沉無光的眼睛在看到他脖子時,目光陡然變得尖銳,如一把鋒利的彎鈎刺進纖薄的皮肉,似乎要将那處刺眼的痕跡連皮帶肉的割下來。

周予安卻沒有半分畏縮,坦然地直視他的母親。

明妍看到自己兒子那樣平靜無畏的神色,眼中的銳利倏地散了,她知道自己終究是輸了,微微垂下頭,嘲諷的冷笑了一聲,明知故問道:“你昨晚在他家裏?”

那一瞬周予安覺得明妍好像老了十多歲,他難免有些于心不忍,将領口往上提了提,點頭道:“張姨走後,我沒有離開。”

“他真是瘋了。”明妍突然開始笑,笑完眼睛又發紅的盯着他,聲音陡然提了起來,“他瘋了,你也跟着他瘋?!你明知道他和你什麽關系,你還心甘情願的被他騙?!你知不知道,他是在利用你報複我!”

周予安微微蹙起眉,說道:“報複?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你的兒子!還是說難道你也覺得他應該報複你?你明知道他是你兒子,你當年為什麽要那麽對他?”

說到這裏他不可抑制的眼眶發紅,心中對明妍的怨恨又湧了上來,繼續咄咄逼人道:“我不認為你當時拿不出五十萬,你分明就是不想讓他活,你想殺害自己的孩子!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母親竟會做出這種惡毒的事!你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明妍聽到“惡毒”這個詞竟覺得好笑,她的兒子為了另一個兒子罵她惡毒,兩個兒子還搞在一塊,上了床……這或許真的是報應,可遭報應的人憑什麽是她?

“你倒是會可憐他,那誰來可憐我?!” 明妍雙眼赤紅的盯着自己向來疼愛的小兒子,痛聲道:“我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和你一樣受盡寵愛,可後來呢?我十二歲被賣進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像畜生一樣被關起來!你知不知道我被賣了多少錢?只有三千塊,三千塊就斷送了我的一生!”

周予安愕然的睜大眼睛,他沒聽張姨提到這件事,他一直以為明妍和張姨一樣,是土生土長的明家村人,嫁人生了孩子後離開山村。

“我也和你一樣從小學鋼琴,可後來我的手被逼着去給他們明家人幹活,不聽話就要被他們用開水潑身上,像條狗一樣被他們按在地上踢打!我逃過六次,每次都被抓了回去,有一次他們全村人都來抓我,抓回去後把我關在豬圈裏三天三夜!我十四歲就被他們明家的兒子強奸,十六歲就被迫生下孩子,那時誰來救我?誰來花錢把我贖回去?!”

明妍捂着臉大聲痛哭,這段過往她小心翼翼的掩藏了幾十年,後來她努力過上了富貴的生活,努力讓自己活的體面,可這些記憶依舊時不時侵擾着她,出現在一次次的噩夢裏,讓她痛不欲生。

周予安慌忙走過去給明妍擦眼淚,他從來不知道明妍以前竟是過的這樣的日子,那種絕望他只是想象就覺得可怕。

“你們都不知道!他們不可能告訴明烨我是怎麽被對待的,他們一家人都是惡鬼!以前百般欺淩我,後來見我有錢了又成了吸血的蝗蟲!我看到他就想起他們一家人,你讓我怎麽不恨?!” 明妍狠狠抓着周予安的手,厲聲問道。

周予安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撕成了兩瓣,每一瓣都在淋漓的流血,他閉了閉眼睛,聲音沉楚道:“媽媽,抱歉,我不知道你受過這麽多苦,我能理解你對他們的恨,他們真的該死。”

他頓了頓,望着他的母親,神色痛苦道:“可是哥哥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可以不愛他,可以把他送到福利院,為什麽要把他抛棄了,丢在綁匪手裏?你明知道,他們絕不會善待他,甚至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明妍攥緊了手指,眼底浮現冷銳的恨意,狠聲道:“他和他們流着一樣的血,如果不早點把他除掉,等他長大了就會和他們一樣陰魂不散的纏着我!”

周予安搖着頭無法理解,即使再恨那一家人,可活生生一條生命,在明妍嘴裏竟能如此輕易的抹滅,她完全是把自己的仇恨轉嫁到了明烨身上,通過折磨他來洩恨。

“哥哥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也被折磨過、被虐待過,但他沒有怨天尤人,沒有報複社會,也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痛苦去傷害過誰。他還成為了一個很優秀的醫生,幫助過很多很多人,你不知道,他還給我做過手術,那時我住院,一直是他在照顧我。”

他眼中的愛和痛幾乎要溢了出來,在水光中搖晃而堅定,明妍一時竟說不出話,她看到自己的小兒子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仰頭含淚道:

“媽媽,他很善良,很溫柔,他是你的兒子,也是我最喜歡的人。我會彌補他失去的愛,我會愛他一輩子,你已經傷害過他了,不要再繼續傷害他了,好不好?”

明妍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周予安知道他的母親從來不會服軟,他将臉埋在明妍膝蓋上,像小時候那樣,哀求道:“媽媽,你差點失去一個兒子,難道還要再失去一個兒子嗎?哥哥不會報複你,我也會繼續愛你,不好嗎?”

明妍被他前半句刺痛了,但依舊冷聲道:“可我永遠也不會認同你們,祝福你們!”

周予安心知明妍如此說已是在退步,他擡頭努力撐起笑臉,說道:“媽媽,謝謝你。”

明妍閉上眼睛,緊攥着手腕上的佛珠,久久沒有說話。

周予安下午回到家中時,發現鐘弗初居然在家裏,看到他進來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緊繃的身體瞬間松下去,看起來竟有些手足無措。

“哥哥,你不是去上班了嗎?”

周予安有些疑惑,換了鞋一步步的向鐘弗初走過去,在還差兩步遠的時候突然被鐘弗初拉進了懷中,用力的将他抱住。

他怔了怔,回抱住鐘弗初,輕聲問道:“怎麽了?”

鐘弗初只是沉默的抱着周予安,他沒有辦法說出心中的不安,早上他就察覺到周予安不想他待在家裏,他那時沒有多說什麽,但去了醫院一直魂不守舍,後來還是請了假回到家裏,看到空無一人的房子,心瞬間塌了一半。

他忍不住患得患失,他怕周予安昨天是一時沖動,怕周予安又改了主意,怕周予安最終還是離他而去。

周予安已經感受到鐘弗初的心情,他撫了撫鐘弗初的背脊,輕聲道:“哥哥,我不會走的,我只是出去和媽媽聊了一會。”

鐘弗初身體僵了僵,還是沒說話。

“我知道你不想聽到她,但她終究是我們共同的母親,我和她……聊了很久,她應該不會再為難我們了。”

鐘弗初放開周予安,低頭看着他,偏執道:“她為難,你也不準走。”

周予安只覺得心裏揪着疼,他彎起眼睛,踮腳在鐘弗初唇上親了親,笑着道:“沒有人能把我從你身邊趕走,你也不行!”

“我永遠也不會趕你走。”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

鐘弗初低頭吻住周予安的唇,綿密的,溫柔的,珍而重之的,良久後,他在他耳邊低聲道:

“我愛你。”

周予安顫了下,心髒像被紮了無數個小孔,溫熱的水四處流竄,溢滿了胸腔。

鐘弗初曾說過喜歡他所有樣子,說過他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朋友,但聽到愛這個字,他還是不争氣的眼睛紅了。

“我也愛你,哥哥。”

恨已無足輕重,愛卻歷久彌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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