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砰砰
鄭小舟看了一眼那只小木舟,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剛才的傷口風幹後又裂開,鹹腥發癢。他沒擡頭,只是把抽屜嘭地推進去了,低聲說了句“抱歉”,轉了身就走,和赭青将将擦身而過,赤裸的手臂摩擦起電,細小顆粒紛紛突起。
餘光裏赭青的側影筆直如昔,鄭小舟嗅到一股熟悉的舒膚佳香皂味,還有一點淡淡的煙味。
赭青,抽煙?
鄭小舟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
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那些東西,赭青既然想要,就留着吧,反正他現在也給不了他別的什麽,就這樣吧。
赭青可能也就是……就是……有點,放不下?畢竟是認識了八九年的人了,還打過一炮,臨了了跟人跑了,還是被人養了,意難平也實屬正常。要是有赭青被人包養了,他肯定也憋着一股氣。初戀……應該算嗎?反正都是這樣吧,第一次總會印象深點……估計過個幾年就淡了,大學談談戀愛學學習打打工,應該就沒時間緬懷過去了。
宿舍鬧哄哄的,沒人注意門口的動靜。鄭小舟插着兜回了自己寝,随便收拾了一會兒就去了公共衛生間。他們這棟樓條件還算可以,每間寝室都有個淋浴間,但只提供冷水,衛生間一層兩個公用的,挺幹淨的。
鄭小舟從隔間裏出來的時候,看到窗前站了一個人,直着背,低頭的時候脖頸的骨骼顯出來。一件發透的白T恤穿三年,手裏夾了根徐徐燃燒的紅塔山。右小臂內側一道肉粉的長疤,手心若隐若現一道深痕。
夏天的褲子薄,鄭小舟眼尖地看到他深藍色牛仔褲後面洇濕了一塊,細看像是血跡。他心裏一涼,想起初升高那個潮熱的暑假,赭青在小賣部貨架前青白的臉色,還有那包被捏得死死的護舒寶。
廁所裏人來人往的,鄭小舟沒再猶豫,走過去幫他擋了一下,側過臉沒敢看他,低低地提醒道,“你褲子沾血了。”
赭青轉過身來靠在窗臺上,吸了一口煙,然後就把那根煙斜斜叼在嘴裏,垂眼看鄭小舟在太陽下,熠熠閃光的汗濕額角。
鄭小舟看着那些嗆人又劣質的白色濁氣從他挺直的鼻子下面鑽出來,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極大的怒氣。他擡手把那支煙從赭青唇齒裏拔出來,往地上一擲又用鞋子狠狠磨熄了,胸口微微起伏着,咬緊了牙瞪着他。
赭青也不惱,也不說話,就低着頭看他,看着看着就要擡起手來給他揩汗。
鄭小舟偏過頭去躲開了,狼狽道,“沒事閑的抽什麽煙,你肺不要了?”說完卻覺得莫名耳熟,像是有人對他說過很多遍了,瞟眼一看,發現赭青正滿眼笑意地看着自己,瞬間臉上就燒起來了,匆匆就要走,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一道很糙的深痕,磨得皮膚發燙。
赭青的聲音有點發啞,模模糊糊地傳過來,“我不抽,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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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舟眼圈一下子紅了,他舔了舔自己不斷沁血的唇珠,歪着頭轉過去笑笑地看他,說道,“看着了嗎?他咬的。這兩年每天晚上都挨操,早就……”
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鄭小舟話音驟停,看到赭青赤裸的手臂肌肉繃得很緊,那道蜈蚣似的東西微微發着抖。鄭小舟沒敢再擡眼,只是咧着嘴聳了聳肩,用力一掙,把自己的手腕硬生生抽離出來。轉身的時候,還是低聲提醒了一下趕快換褲子。
手機響個不停,喻微的來電。今天答應好了和他一起去吃飯,晚上出去玩。喻微的生日,每年都要和朋友一起過,去年前年因為鄭小舟高三學業緊就沒帶他,今年喻微那群朋友吵着鬧着,非要看看這個被喻微養了兩年的小孩到底長什麽樣,不帶着去不行。鄭小舟心想反正是最後一回了,就答應了。
他一邊接着電話一邊往外走,胸膛裏瘋狂跳動的心髒緩緩穩定下來。
來接他的是喻微的司機,開一輛低調的淺灰色汽車。鄭小舟上車的時候卻敏銳地發覺有很多人在明裏暗裏看車标和牌照,甚至試圖往黑色車窗裏一探究竟。大學和高中,雖說都是象牙塔,但是距離地面的高度還是不一樣,成年之後留意的事情會變得更多一些。
喻微的朋友也不多,從小到大的發小一共四個人。鄭小舟知道的就兩個,俞皙和李弋洲。今天見到了剩下那兩個,吳嬰寧和陶染。
俞皙是那種清秀幹淨長相,一看就是從小富養長大的小公子哥兒,看着乖,其實一肚子爛水兒,上了性子比誰都狠。李弋洲是俞皙表弟,也是這裏面最老實的一個,悶悶地在邊上吃東西,說話慢吞吞的,但是會管着俞皙不讓他喝的太多。
吳嬰寧齊耳短發,穿一件黑色露肩短裙,燈光下一張素臉明昳逼人,下颌微擡的時候像五十年代的赫本。陶染是裏面年紀最小的,挺高個子,剛從軍隊裏回來,愛笑愛鬧,動不動就開葷段子,長着淺色汗毛的長手臂總攬着吳嬰寧白皙肩膀。
喻微的手搭在鄭小舟的腰側,推開包廂門的一瞬間,鄭小舟感到數道目光或審視或好奇地紮在自己身上,其中最過火的就是那個一臉人畜無害的俞皙。滿眼的興致勃勃,看人的方式幾乎和鄭小舟一模一樣:自下往上一寸寸挑上來,再挑着眉毛抹下去。幾乎能将人磨掉一層皮的流氓看法。
鄭小舟心裏冷笑,沖他輕輕眨了眨眼。
俞皙一下子就樂了,一邊招呼着兩人落座一邊親自給人倒酒。喻微把兩杯酒都一起喝了,度數不低,俞皙愣了一瞬,看向鄭小舟的目光深了幾分。陶染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旁邊笑話喻微,口音帶着點吊兒郎當的京味兒:“喻哥,你這算是脫單了呗,故意過來給我們喂狗糧啊。我是真沒想到喻哥,咱哥幾個竟然是你先脫單!哈哈擱前幾年誰信啊?寧寧姐,老李,皙哥,咱今天必須把這人給灌醉了,媽的,得讓他過個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生日!”
一番話說得衆人都發笑,連李弋洲都晃着酒杯湊熱鬧。俞皙壞心眼地開了一堆酒,吳嬰寧笑的發顫,抖着手倒了一杯又一杯。喻微被他們合起夥來收拾,這事可是頭一回,新鮮的讓人快樂。
喻微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睛裏卻很高興,濕漉漉地全是光。他喝到後來臉色微醺,頭歪向鄭小舟,眼睛閉起來,弧度微彎。
鄭小舟猶豫一瞬,幫他把眼鏡摘下來,放進他的西服口袋裏。
俞皙眼睛一轉,說光喝酒有什麽意思,玩會兒游戲,玩累了去外頭蹦會迪。大家都說好,都暗搓搓地等着看喻微好戲。
玩的投飛镖,标盤上刻着獎懲規則,每一環的規則都不一樣,但幾乎清一色的十八禁題材,每一種都讓人臉紅心跳,極其符合這群二世祖的心理需求。
李弋洲被推過去當第一個,他投的很垃圾,将将投中最外環,上面一圈字,公主抱一個人邊吻邊轉圈,轉三十圈打底。他臉憋得發紫,一節節低下頭在俞皙面前半跪下來,一手摟住他肩膀一手撈住他腿彎,往上輕輕一颠,站起來低頭去夠他嘴唇。俞皙笑得蹬腿,把襯衫扣子一把扯開散熱,伸出嫣紅舌尖舔他人中。
李弋洲轉圈的時候其他人就在旁邊笑鬧着數圈數,數到第二十一圈的時候李弋洲已經要轉跑偏了,一下子往牆壁上旋過去,卻反應很敏捷地拿自己後背一擋,護住俞皙的頭認真吻他。等轉到第三十圈的時候,李弋洲努力把俞皙好好兒放到沙發上,自己仰坐在地毯上,捂着腦袋緩了半天。
俞皙自己是不投的,據他所說,發起者享有特權。他催着喻微和鄭小舟趕快投。喻微看不準,鄭小舟就去投,中了個八環,簡潔木刻插圖讓這群人馬上興奮起來:
讓另一個玩家坐在自己跨上,腿彎搭在下面的人肩膀上,手環在下面人脖頸後面。下面的人做兩百個卷腹。
包廂裏側有一個斯諾克球桌,陶染興沖沖地跑過去,手臂一掃,三角架帶着各色臺球全骨碌碌滾到地上了,其他人閑閑地全靠在球桌邊上,看喻微半躺上去,修長小腿斜斜地伸到地面上,鄭小舟索性也豁出去了,一腳踏上球桌坐到喻微跨上。他今天穿着寬松的運動短褲,褲裆薄的很,這麽一坐,兩人的性器結結實實地碰在了一起,調整了幾個角度,鄭小舟就敏銳地感覺到喻微開始發燙。他想稍稍離遠一點,卻被喻微一把抓住光潔小腿,紅潤膝蓋被按下去,細膩腿彎壓在他的肩膀上,隔了一層薄薄襯衫,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肌理。
喻微半仰着,緩慢地眨了一下眼,閉着眼睛向他露齒癡笑,手臂擺出一個接納的姿勢。深綠的背景下,他的臉白的幾乎熒熒反光。
鄭小舟貼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喻微狡黠地用鼻尖蹭他額頭,偏一偏角度從他的眉毛往下貼着吻,情色地吮到眼睑,滑着下來咬舐他豐潤下唇,唇舌交渡。
周圍人開始發出噓聲,裏面俞皙和陶染起哄起的最厲害。鄭小舟臉皮再厚也開始紅了。陶染湊到喻微耳邊怪叫道:“哎呦喻哥,打啵兒怪起勁兒的,正事兒不幹了啊?”大家都笑起來,讓喻微快點做,別總在這氣人,要不這碗狗糧就給你踹翻喽。
喻微一個挺腰,鄭小舟胸膛被緊緊挨上。喻微下腹肌肉有規律地繃緊又放松,鄭小舟的大腿根貼在上面覺得又癢又熱。喻微行雲流水地做了一百多個,突然開始加速,鄭小舟一個沒摟緊,被狠狠颠了起來,下身懸空一瞬又重重歸位,撞得兩人俱是悶哼出聲,喻微下面早就硬了,鼓囊囊地侵占他的空間。大家看的啧啧有聲,只覺得這兩人一震一颠地,完全就是穿着衣服上床,看的人面紅耳赤嗓子發緊。鄭小舟偏偏還穿了一條寬松灰色短褲,早就随着大動作滑到了腿根,露出一雙白嫩長腿,人字拖被顫巍巍吊在腳趾縫處,磨得腳趾幾乎發紅破皮,紅透了的腳跟時而懸空時而落地,在深綠色桌面上靡麗得讓人發渴。
喻微的襯衫扣子崩開好幾顆,露出一片亮澤的結實胸膛,胸溝處時不時劃過一枚不知什麽材質的淡白色戒指,被鉑金鏈子系着,在胸口活蹦亂跳。
俞皙眼尖地發現鄭小舟懸在喻微脖頸後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同樣的,一時間心下劇震。
戒指他在喻家老太太手指上也見過,小時候不懂事一個勁兒問。老太太摸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告訴他:
喻家的戒指比較特殊,按照指形做出來,就不好摘下來了。原料比較稀少,每一代只撥給一對兒,男的挂心口,女的戴手上。等結婚那天男的把項鏈毀了,戒指也戴到右手中指去。喻家傳統就是戴右手中指,祖祖輩輩留下來的,沒人改動。
俞皙酒醒了大半,冷汗出了一後背,嘴裏含糊道,“哎呀,還做個沒完了,得啦喻哥,差不多得了。害,小舟兒都累死了,還做呢。”一邊說着一邊把人分開,和李弋洲把喻微扶到沙發上。
又回過來沖扶着桌子喘息的鄭小舟笑笑,端了兩杯酒靠在球桌邊,慢慢正色道,“小舟啊,我喻哥他吧,之前怎麽浪那是之前了,你看我們這個圈子裏,大夥都這樣,今天喻哥生日,大家也是開心,鬧着玩。喻哥這人,要是定下來,就是真定下來了。你倆好好地,啊,哥幾個敬你一個,來來——”
大家都端了酒杯過來,看俞皙态度突然轉變,有點詫異卻也順水推舟地參與進來,紛紛笑呵呵地敬鄭小舟。鄭小舟有點惶惑,硬着頭皮一口喝下去了,俞皙他們又鬧了一會兒,就繼續玩飛镖去了。鄭小舟覺得頭有點暈,回到沙發上坐在喻微身邊,撐着眼睛看他們玩飛镖。
陶染的姿勢挺标準,有點行家意思。他投了兩個九環,上面一圈文字:選一位玩家扛在脖子上去舞池蹦迪。他是想挑個最輕的,可吳嬰寧穿了條短裙,打死他也沒那個膽兒上去跟他寧姐賽臉,就笑嘻嘻地去抱俞皙。
俞皙也喝多了,眼睑抹了胭脂似的,踹了幾腳拗不過,就雙腿一夾跨上了陶染的肩膀,像個國王似的揮舞着手裏的酒瓶,嚷嚷着出了包廂,李弋洲緊緊跟在兩人後面,把俞皙撩到胸口處的衣服捋下來,悶悶盯着俞皙緊靠在陶染肩膀上的臀。吳嬰寧伸着懶腰出了包房,一進舞池就被一層層圍住了,以她為中心輻射了一大片人群,到最後只能看見一只高高伸直的雪白手臂,戴着百達翡麗的細潤手腕搖搖曳曳,被無數人游魚一樣湊上去熱切親吻。
外面音樂震耳欲聾,DJ在臺上炒氣氛帶節奏,一群人在舞池裏玩的特別嗨。喻微突然睜開雙眼,外面的燈光傾瀉下來,使他的眼睛很像夜裏獸類的眼瞳,亮的讓人發憷。鄭小舟酒勁上來,整個人開始發燙,眼睛裏面帶了浪勁兒,把黑色T恤一撩,從頭頂脫了扔到地上,露出漂亮的胸膛和白皙窄腰,沖到舞池裏開始貼着別人挺腰。那人是個高壯的黑人,眼睛生的漂亮天真,低頭看着這個滿臉紅潮的東方少年貼着自己蹦野迪,直接笑出一口白燦燦齊牙,在那只薄薄紅耳朵旁邊用力喊道:
“Hey!eous!”
鄭小舟沖他笑,眼睛眯起來。
那人護着他赤裸的肩膀慢慢往舞池外移動,彎下腰,嘴唇貼在鄭小舟臉側:
“Bathroom?”
喻微倚在牆上,看到鄭小舟把下巴抵在那人肩膀上,沖他挑釁地比中指,眼睛水滟滟地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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