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戮刀

路刀飛出涅槃谷一把撈起龅牙大喝:“你爹蹦迪出來了!”

乖等的崽子瞬間睜開雙眼,要化出原形時被路刀揪住,随即被他不着調的爹拎着滑出去。他們在遠處停下,路刀看着結界炸得稀碎的涅槃谷,盡管面無表情,但龅牙卻敏銳地感覺到他的低壓情緒。

崽子左右回顧,炸起毛來:“娘呢?”

路刀夾住他的脖子:“你娘去溜達一圈,待會就出來。”

“你居然就放他在裏面?”

“小家夥你懂什麽?這叫夫妻之道,臭崽子,你要學的多着呢。”

父子倆你來我往,忽然眼前有道紅影飄過,路刀嘴瓢了。龅牙循其視線看去,看見紅招扶着個重傷的白衣人光速飛過,追都追不上。

他眉毛頓時挑得老高,對路刀嚷嚷起來:“你有情況!是不是看見初戀大姐姐又心馳神往了?你等着,等娘出來了我要報告這次情況!”

路刀夾住他脖子一頓搓頭:“你報告個錘子!小孩子家家滿腦子啥玩意?什麽初戀,我沒看她!我是看她旁邊那家夥!”

“你……你……”龅牙更震驚了,“你居然看的是有婦之夫?”

路刀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恨恨地撸着兒子腦袋一頓敲:“你給我閉嘴,氣得你爹腦闊疼。”

這時涅槃谷突然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響,殘餘的結界全部崩碎,裏頭的離火轟的竄出來,把天邊燒成了彤紅的汪洋。

“這火雞是發現自己家庭有三兒插足嗎才這麽生氣……”路刀夾着龅牙再退開一點,看着那壯觀的天崩無言吐槽,又擔憂起溫濃的安危來。

那涅槃谷被炸得稀碎,無數山石斷木燃着火焰從半空墜落,路刀環着龅牙要退避三舍,忽然看到所有墜落物被定住了。

周遭景象如同時間靜止,涅槃谷的上空彤雲散開,在天穹下浮現了一個巨大的紅色橢圓陣法,陣紋上跳動着橙紅的小火,映照得周圍的彤雲都閃爍光芒。仿佛有只無形的大手在撥動,那巨陣緩緩流轉起來,天際的靈流猛然被其中收攝而去,化為陣上更熾烈的大火。

這就是朱雀鎮守的南宿守護陣,三陣之中位處高空,最瑰麗的巨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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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下墜物被運轉的巨陣吸回去,如同時間倒流般重新聚合。

路刀和龅牙都看呆了。

亂象之中,他們看見一條通體銀白的巨龍在逐漸複原的涅槃谷中騰躍而出,它在烈焰與彤雲之中白得像易融的初雪。

白龍飛游到巨陣下方,以龍脊頂住了巨陣,硬生生将守護陣往上偏移。

巨陣緩慢上移,忽然由橢圓變成渾圓,火焰暴漲,運轉天際靈氣的速度翻倍。

涅槃谷飛快地重新聚合,破碎的結界也如摔碎的瓷器那般重新拼接黏合回來,這個天邊的桃源搖搖欲墜又緊固地懸浮着。

補完陣的白龍疲軟下來,龍尾先耷拉下來,接着便軟綿綿地墜了下去,而且越墜身形越縮水。

路刀踩一朵彤雲借力躍上,穩穩地接住了那條只剩腕口粗的小白龍,它的小爪爪上還勾着一團小小的火,把路刀的袖口燎出個大洞。

路刀接住它,定睛一看,那團小火焰是只蜷起來的沉睡小火雞。

他直接把小火雞抛出去:“接着!”

待機的龅牙呼嘯着化出本相,翅膀大開,閃電一般仰沖而上,張開爪子拍住了小小的朱雀老祖宗,随後平滑,穩穩接住下墜的路刀。

路刀捧着那不省人事的小白龍貼在心口,蹲下坐在了龅牙身上,騰出手去摸摸獙獙的脖頸:“帶好那燙手的小玩意,我們回家。”

龅牙咿嗚一聲,随爪将老祖宗攥緊,随後收翅自高空向下俯沖,在慣性墜落上還運轉了加速的靈力,速度快得驚人。那象征永不熄滅的火神在狂風中被刮得七葷八素,身上的離火都被刮散了。

路刀緊緊捂着昏迷的白龍沒有回頭,他知道,三方守護陣如今壞了兩方了。

溫濃在昏迷中夢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往事,有些是僅有的一段太平日子,有些是大難将臨,還有些是……分離。

那雙手捂在他雙眼上,掌心應當是因為緊張或者興奮而露了赤紋,時不時升溫。他摟着他穿過風和雲彩,停在了一處靈氣強盛純淨的地方前。

青龍耳朵動了動,聽見浩大的水聲,忍不住問他:“你帶我到哪了?”

戮刀的聲音隐隐綽綽地回蕩他耳邊:“我這幾天閑得骨頭癢,下海泡澡摸魚時發現了一股清流,就挖了個地方,湊合着弄了塊養龍的地兒。想了想,叫九黎杯好了。”

他松開手,青龍睜開一條縫,看見了眼前巨大的峽谷和瀑布。

他腦袋發空,深吸了一口,至清的靈氣流淌進靈脈,緩解了那些折磨得難以入睡的傷痛。

戮刀抱緊他,忽然抱着他縱身一躍,在滔天瀑布和狂風中扣住他。

萬頃瀑布在回眸處咆哮,靈流與水花如海嘯。戮刀帶着他,像要墜入深淵或者極樂,虔誠又卑微。

青龍有些死機,随即聽見戮刀在震天動地的水聲裏小聲地對他說:“我、愛、你。”

戾氣如潮侵吞天地,青龍在烏黑的天際下推算守護陣,腰忽然被圈住,回頭撞進一雙泛着血色的溫潤瞳孔。

戮刀抵着他的額頭,輕聲說:“別費力氣了,我比誰都清楚這回的程度。”

青龍的聲音有些抖:“你回天地一裂,諸事交給我們,沒事的。”

戮刀将他攬進懷裏,緊緊捂着他的靈竅,撫着他的脊背平靜地說:“要麽看我被侵吞靈智,淪為人形的兵器,要麽你們合力,讓我回到最初的器刀狀态。只能如此,二者擇一。”

“別鬧了……偃也在想辦法,只要補好東昆,我……”

戮刀的聲音低啞了:“問,倘若路刀消失于世上,你便忘了他吧。”

後來,偃師攜東昆入魔界。

青龍在天地一裂裏等他們,戮刀忽然板過他,俯身和他親吻。

他楞了下,并未覺不妥,輕而又輕地勾住了戮刀的手。

可是随後他眼前便暗了下來,識海裏的記憶本就因斷角而偶爾混亂,此時更是被外力剝離出了什麽。

他卻連推開戮刀的力氣也喪失了,眼皮重重合上,陷進了這個灼熱的懷抱裏。

“抱歉……從你撿到我開始,我就只給你釀出了無止境的麻煩。”戮刀捂住他的雙眼,青龍看不見,也無法做出反應,只覺得有滾燙的水珠不停地掉落在他臉龐上。

“我還有餘力打開空間的門,我送你出去,但願新界的光明永遠照耀你,舊界的陰暗追不上你。來日你不要當神,做個普通的人,過你所過,安其所安。”

刺目的陽光刺破黑暗,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而那個懷抱消失,那個聲音消失,他又覺得前所未有的徹骨冰冷。

他努力睜開眼想要去抓住那邪戾加身的魔,但當眼睛睜開,過往如煙雲消失殆盡,他茫然地看着眼前建築上的孤兒院三字,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忘了誰人。

溫濃猛然睜開雙眼,下意識一抓,抓住了正要去摸他臉的路刀的手。

灼燙的,赤紋忽隐忽現的,緊緊抱過他也決絕送走他的一雙手。

路刀猩紅的眼睛裏泛起光亮,扣住他五指驚喜道:“你醒了?”

溫濃定定看着他,眼淚先是無聲無息地掉,再後,忽然不能自已起來。

路刀連忙把他撈起來抱進懷裏,不知所措地又揉又捧:“怎麽了?怎麽了這是?”

溫濃推開路刀,揪起他衣領怒吼:“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路刀被吼得瑟縮:“這這,我該知道些什麽?”

龅牙聽見哭聲,連忙叼着撲騰撲騰的小火雞跳進來,在一邊不明情況地幹着急。

小朱雀奮力撲扇翅膀:“大哥!大哥我錯了!救我啊大哥!”

溫濃胡亂抹了把臉怒吼:“你當年就知道戾氣來源于諸神自身的惡,你知道我們無能為力,你他媽……你他媽把我送去了異界!”

滿屋子人寂靜,龅牙和朱雀懵逼完全不知情況,而路刀腦子空白了一瞬,茫然之間恍惚起來。

“我怎麽可能會送走你呢……”他蒼白地辯駁,但是識海裏卻湧現了淩亂的片段。

溫濃又反手一把将他拉回來,抵着他額頭将識海裏的記憶一股腦渡給他看,吼道:“你給我看清楚!”

他全都想起來了。

諸神離開後不久戾氣再起,天地的平衡一夕之間又岌岌可危,路刀本源受損,容納的阈值到了極限,回到了天柱下也就是後來的天地一裂裏壓制,而四象之神在魔界裏盤踞三個方向引靈疏通戾氣鎮壓。青龍在千年裏奔走,一邊在魔界中不停試驗對策,一邊和遠在仙界的偃師聯系,後者為了補東昆劍的折裂同樣不停奔走,守在劍爐旁三百年,最後用某種異術補好了東昆劍。

青龍想借助東昆劍引天地至清之靈的屬性來打破僵局,可還沒嘗試,當年的戮刀就自顧自打開了空間的門,把他還有偃師推了出去!

戮刀從一開始就知道新戾氣的來源,他壓根就不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能得救,到了最後,這餘力不用來抵禦戾氣的侵襲,而用來将他推出去!

什麽穿書?

他和盧偃來到這個異界,只是因為他們從前就是此世的居民。

順理成章又荒謬可笑。

溫濃發起抖來:“什麽霸主攻略……我和盧偃壓根就不是穿書,我們只是……只是回來了。”

他擡起通紅的眼,對上了路刀那雙壓不住戾氣的猩紅的眼,肝膽都要裂了:“是你推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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