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纏綿悱恻傷

夜深露重,醫院的整個住院部靜悄悄的,有一個黑影靜靜地掠過走廊,推開了一間單間病房的房門。

病床上微雲瘦弱的身軀陷入潔白的被窩裏,眉頭輕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穩。路寶山站在床頭靜靜凝視着微雲,幾乎要立成雕像。

“寶山……”微雲呓語。

路寶山聽到這個似乎是睡夢裏發出的呢喃,像是被驚醒了般,回過神動了動,想轉身離開。

被窩裏一只晶瑩白玉的手卻伸了出來,輕輕握住他的手掌。路寶山的指尖微涼,給微雲這麽一握,一股暖流霎時從指尖流竄到心窩。“你醒了?”

微雲睜開眼睛,看見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心下漲得滿滿的。本就疼得睡不安穩,何況被人盯了半日。微雲也不追究路寶山為什麽深更半夜帶着一身酒氣出現在她的病房,只是看着眼前人又憔悴又疲累,便心疼地拉着他的手道:“你上來躺會兒。”說着費勁地把自己的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路寶山除了西裝外套,掀開被角鑽了進去,帶進一股冷氣。病床再寬也是個單人床,微雲一人趟綽綽有餘,加上個路寶山就有點擠了。路寶山貼着床沿側躺着,摟了微雲,将臉埋進她的頸窩。溫熱的呼吸就噴灑在微雲的側頸上,癢癢的,撓心。

靜默了一陣,微雲忽然擡手,在路寶山臉上抹了一把,驚奇道:“寶山,你哭了?”

路寶山轉過臉,将自己埋得更深,悶聲道:“沒有,只是喝多了,難受。”

犟嘴。微雲無奈,知道路寶山積了這幾天的情緒無處可發洩,躲着不見她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這一相見,倒先把心裏的委屈勾上來了。微雲反手拍拍他的背,貼着耳朵悄聲安慰,“你別難過,我好好的呢。你看我福大命大,一定是因為你。寶山,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

路寶山少有的別扭,緊緊摟着微雲,也不出聲。

微雲又說了幾句,終不見路寶山有任何反應,靈機一動,湊到他耳邊,用氣聲輕輕地說了三個字,果然感覺到路寶山的身子一震。得了法門,微雲實施起來也不扭捏,在路寶山的臉頰親了親,又移到鼻子上,眼睛上,額頭上,留下微涼的痕跡。

直到整張臉都被親遍了,就是輪不到嘴唇,路寶山忍無可忍,按着微雲的肩将人壓住,四目相交,濃重的夜色裏路寶山看見微雲的眼睛晶亮,眼底仿佛流動着純淨的光芒,心下狠狠一顫。一股絕望的情緒接踵而至,路寶山想,撕碎她吧,讓她死在我懷裏吧,這樣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他眼裏露出狠戾之色,一把扯開了微雲的衣襟。病號服原本就單薄,被路寶山這麽一扯就露出大半個雪白的肩膀。路寶山低頭在那鎖骨上啃噬一口,并沒有留着力氣,聽到微雲悶哼一聲,“寶山!”

路寶山腦袋被微雲的手臂抵着,低頭便見有鎖骨上一個帶血的牙印沾着水光映入眼簾,再往下一些,是一個舊傷,離心口很近,槍傷。這枚淡淡的印記讓路寶山心中一窒,仿佛被人敲了悶頭一棒,停頓了良久,便頹然地往旁邊倒下,呢喃道:“對不起,微雲,寶貝。你不知道,我這幾天幾乎要瘋掉了……我害怕,我很怕你就這麽突然消失不見,無論我如何努力,我再也找不着你,微雲,我很害怕……”

路寶山說着,身軀竟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無論微雲如何安慰他,都止不住。微雲一遍一遍地輕拍他,親吻他,“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寶山,沒事了,我在這裏……”兩個身軀緊緊貼着,像汪洋上彼此唯一的賴以活命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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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何時都強大得如同神祇的路寶山,什麽時候有過這麽脆弱的一面?這種傷害,也只有微雲能帶給他罷了。今日路寶山醉酒,倒也剛好發洩一番連日來的郁悶,否則憋悶在心裏,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麽事來。

過了很長時間,微雲聽見身邊的人呼吸漸漸趨于平緩,知道他睡着了,悄悄地松了口氣。擡手摸摸鎖骨上的牙印,有一絲痛感,比起腿上的傷來卻又可以忽略不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路寶山在身邊的緣故,微雲竟覺得長夜也沒那麽難熬了,依偎着路寶山,也朦胧睡去。

天色漸亮,走廊外面便有了人聲。到底睡不安穩,微雲是第一個醒來的,睜眼的時候身邊的路寶山還在沉睡,保持着跟昨晚一樣的姿勢,應該是沒有動過,也不知道身體會不會發麻。

微雲借着晨光打量路寶山的睡顏,距離太近,連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微雲抽出手來去劃他濃濃的眉毛,一道又一道,不一會兒便把人弄醒了。路寶山宿醉剛醒,頭疼欲裂,見到眼前的女孩笑靥如花,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笑了好一陣,才茫然地四顧,仿佛想不起了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微雲又頑皮地按住他的鼻尖。

“早。”路寶山把賴在臉上的手拉下來,親親女孩兒,起身進了衛生間,掬了兩把水潑在臉上,記憶才漸漸回籠。

昨晚,他好像鬧脾氣了?好像還做了些什麽不該做的事?路寶山怔了半日,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苦笑,如此失态,好像是生平第一次。

路寶山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微雲仍慵懶地躺在床上,只占據了一半的床位,腦袋旁邊的枕頭陷下去一個窩,路寶山暗暗驚奇,他昨天晚上,就是在這麽狹窄的地方睡着的?

微雲問他,“寶山,你好點了嗎?”

路寶山走過去,坐在床邊看她,神色複雜,“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他眼神落到上了夾板固定的腿上,心疼不已。手搭上去,沒有感覺到任何溫度,“我應該親自去接你的……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微雲歪頭問他,“寶山,我瘸了,你還要我麽?”

路寶山立時板了臉道:“別胡說。”

“我沒有胡說啊。”微雲神色淡淡的,指着自己的右腿比劃,“這裏……到這裏,有一根鋼針,這麽粗。複健好像要一年以上呢,就算将來能康複,最多也只是像常人一樣走路而已,跑啊跳啊的,可能就不行了……”

“誰說的!”路寶山氣急,又無處發洩,郁悶之氣堵在胸口,猶如困獸,又露出惡狠狠的表情來,“秦微雲,你給我聽好了,跛一下我就不要你了!你敢給我瘸一個試試看!”

微雲嘆氣,小聲辯解,“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啊。”

還敢頂嘴?“秦微雲!”路寶山高聲,“別讓我揍你!”

正在這時有護士推門進來,例行檢查和發藥,正好聽見路寶山的威脅之語,立刻本着職業精神斥責道:“這位先生,請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傷患需要靜養,您這樣不利于傷患養病的。”

路寶山語塞,瞪了微雲一眼,拉了拉身上皺巴巴的襯衫,大步走出了病房。不一會兒,又返回來,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再次摔門而去。

護士目瞪口呆,錯愕地望着微雲,微雲無辜聳肩。

托微雲的福,路寶山大清早地被刺激得神清氣爽,進了公司也不似往日那麽沉郁了,員工們都悄悄地松了口氣。這幾日來因為路寶山的喜怒無常,秦景又不管事,連累得所有的人都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一點差錯被拿捏住。

助理先生看見路寶山終于肯露出點正常人的情緒了,惴惴地遞上連日來整理的資料,小心地開口詢問道:“路先生,這兩家公司,我們真的要收購嗎?”

路寶山斜眼看他,“不然呢?我叫你收集資料是耍着你玩嗎?”

助理讪笑,“雖然他們一直針對我們,我也很看不慣他,但是這兩個公司的賬目都查出來有問題,何不讓他宣告破産就好了,還收購過來做什麽?我總覺得是白惹麻煩呢。”

路寶山往椅子上躺倒,轉了個圈,又重新面對他,冷笑道:“因為啊,這都是那人的東西,即便是要毀了,我也要搶過來,讓他看着東西在我手中毀掉。”

“……”助理被路寶山陰測測的樣子吓到了,又因秦總親自交代凡事路寶山說了算,心想着秦總怎麽任由路先生如此胡鬧,畢竟年輕,要是捅了什麽大窟窿,也不知秦總能不能收拾。當然此時這位助理先生并不知道,路寶山的窟窿早就捅了,并且捅得驚天動地。

路寶山的手機适時響起,助理識相地退了出去并且帶上門。因為這幾天事多,找他的人也多,路寶山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也沒有在意,順手就接了起來,“你好,哪位?”

那邊靜默了一陣,有一個黯啞的聲音陰郁傳來,“路寶山,還記得我嗎?”

路寶山一愣,淡笑,“畢生難忘啊,容先生。”

容和冷笑道:“路寶山,你真是好樣兒的!”

路寶山不動聲色,拿着鋼筆在手裏轉了起來,“我以為容先生這幾日會忙得很,沒想到還有空給我打電話敘舊。不過我從小就很優秀的,誇獎的話我已經聽得多了,容先生就不需要來湊熱鬧了吧。”

嘟……嘟……

那邊挂了電話。

路寶山看看手機,搖了搖頭,“真沒禮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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