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如歸家(捉蟲)

南笙在司馬驚雷耳邊低聲道:“出事了。”

耳邊聽得驚馬嘶鳴聲,便撇下司馬驚雷制住馬。

司馬驚雷拍了一下霜霜的肩,幾步走過去,正見得南笙下馬轉身,見着遠處有大批人過來,便道,“上馬,先走。”

司馬驚雷和霜霜被他先後丢上了馬背,送馬疾行。

回頭再看,追來的人穿着官服,南笙遮掩了她們,徑自引着人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聽得霜霜吓得哇哇大叫,顧不得再想先前生氣的事,待到了僻靜的地方,才勒緊缰繩緩行。尋了一處橋邊坡地,将馬兒交給霜霜徑自上了橋。

本欲尋個僻靜之處獨自思量,卻不想那橋欄上盤坐着一黑衣男子。

猶豫是就此離開另尋清靜之處還是權當他,卻聽得那人開口道:“天色漸晚,不如歸家去。”

司馬驚雷疑惑四顧,不見旁人,正想問他是不是在對自己說話,卻見那處已經不見人影。暗自咂舌,民間奇人着實多,不過出宮半日便已經見着這許多奇事。

只當他是自言自語,行到橋梁最高處靜立片刻,才轉身下橋,招呼霜霜回宮。

到此時,她已經心中生疑,沒了尋父母的心思,先回宮探清事情的原委才是緊要。

兩人剛剛離去,橋邊樹後便行出一人來,正是先前說話的黑衣男子。

樹上枝條上還仰面躺着一人,吊兒郎當地叼着不知從哪裏尋來的幹枯草根,随着他吐字的動作晃動着,“蕭銘,何必回來?汐姬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被稱為蕭銘的男子不去接話,無聲地邁開步子,遠遠跟着主仆二人。

“得,我欠了你的,生就一顆江湖野老的心,好好的浪跡天涯的日子不過,見着你要回來又做那見不得光的人,行費力不讨好之事,巴巴地跟你同來,卻還得不得你一個原由。”

“譚兆。”蕭銘聲色低啞如重弦,“你可以不理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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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樹上躺着的人聽了這話立時一個魚挺,落到蕭銘身邊與之并行,“說的什麽話?你我相識近三十年,多少風雨一起走過,怎就會被這點事情打散了去?只是我實在不明白,汐姬當了皇後之後,你便全然放下了,這十六年,我們做江湖野老,不問世事,好不自在,怎的她成了皇太後了,不在這京城了,你倒要回來了?”

蕭銘被譚兆橫劍攔住前行的路,定要得個答案,只得止步回他,“正是她離開了,我才要回來。這是她拼了命要生下的孩子,她不在,我來幫她看護。”

他轉臉看向自己同行的夥伴,“你留下,我感激,你不願,我不求。”

“算了。”譚兆忿忿吐掉嘴裏的枯草根,“你在這裏,我還能去哪裏?只是你要護着的人沒了影。”

蕭銘轉頭瞅了一眼,當真沒了那對主仆的身影。

譚兆抱劍斜立于他身邊,又是一問,“你從未見過她,她又做小郎模樣打扮,你如何确定就是汐姬的女兒?”

他是看不出來的,起初還當真以為是個少年郎君,嘆她美貌不輸汐姬,還多了幾分英氣。

蕭銘朝天際看去,默了一會兒,“不知,可我确定她是。”

譚兆一噎,自知蕭銘的沉悶性子,怕是再怎麽問也問不出什麽了。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一截草根來,塞到齒間狠咬。

另一邊。

司馬驚雷見着一青衣少年郎迎面走來,面色微黃,眼角下的一道黑疤顯得打眼,讓人盯着他的疤,倒不會去注意他的五官了。

少年郎在她主仆二人面前略停,詫異問詢,“小郎生得這般美貌,怎生還在外間游蕩?莫叫官差捉了去,從此送進宮中不得自由。”

霜霜氣惱,“哪裏來的胡言亂語之徒?”

可見那人笑着朝自己看來,又覺着如芒在背,聲音兀自小了下去。

少年郎也不氣惱,微微靠近,壓低了聲音道:“小郎若是不信,自去換成小娘衣裙,往那頭走上幾條街。”

司馬驚雷閉了閉眼,随意揚笑,低聲回應,“溫即樓?我記住你了。”

少年郎并不否認,卻也詫異,“小娘從何看出?”

見他眼中光亮,司馬驚雷猜想他怕是以為自己是從他的面容上看出的,搖頭敷衍,“你有你辨人的法子,我有我認人的伎倆,何必深究?”

溫即樓眼中失望一閃而過,便又恢複如常,不再揪着這點問下去,“小娘好不公道,竟不自報家門。”

司馬驚雷不以為意,“你亦不曾自報。端看個人本事。”

溫即樓笑了笑,并不強求,“小娘放寬心,某必不與外人道。只這世道突變,兒郎不如女郎便,早些歸家吧。”

又是一個催她歸家的。

司馬驚雷的笑淡了些,“其實,我還是不信的。”

溫即樓沉了眼,盯着她瞧了一會兒,複又哈哈一笑,徑自行開。

霜霜縮在司馬驚雷身後,回頭瞅了一眼溫即樓的背影,“陛下,長這麽兇的一個人,怎麽是溫即樓?”

在茶寮前見着溫即樓,模樣俊,聲音柔,給她印象不淺。

司馬驚雷盯着足前三寸之處思量他的話,聽得霜霜問詢,“啊”了一聲,“他身上有股藥香。”

霜霜疑惑,“凡是吃了藥的人身上都有可能沾上藥香啊。”

司馬驚雷卻不再接話。

她算是集了父母優點的人,嗅覺靈敏,聞到兩人身上一致的獨特香氣,只是這人的臉面變得截然不同,端的不知哪張臉才是他真容。心下暗嘆民間多奇人異士之餘,又冷靜下來,覺察到了今日之事的怪異。

先前還覺以為他們是有意造謠,可除了雷際舟長得兇些脾性躁些吓人以外,他們對她們主仆并沒有惡意。

帶着霜霜潛行,瞧着一些穿着官服的人,當真挨家挨戶地要男子,言語之中亦是奉聖命而行。

兩人默契地不再言語,悄悄避開那些人往宮門行去。

眼見朱紅大牆就在眼前,忽見前邊從空中落下一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霜霜吓得拉了司馬驚雷便要跑,後者反拉住她,“別慌,是南笙。”

霜霜定睛一看,這真是小半天不見人了南大統領。徹底安心下來。

待要說話,卻聽得南笙木然道:“陛下這是要回宮了?”

司馬驚雷颔首,“今日是怎麽回事?”

南笙道:“屬下聽聞宮中傳出新帝聖旨,廣招男寵,但凡家中有适齡之人,不論相貌才品,皆選入宮。”

司馬驚雷掃了他一眼,心知他說得保守,不如雷際舟露骨。

“可知假聖旨的來歷?”

“陛下,聖旨是真的。”南笙掀起眼皮看了司馬驚雷一眼,複又垂下去,“上面蓋的帝玺也是真的。”

“怎麽可能?!”司馬驚雷震驚不已,甩袖前行,卻被宮門處的守衛攔住。

便是擺出令牌,也不信她是新帝,倒是見她生得好相貌,要着人來捉了她入宮成為女帝男寵。

霜霜看着害怕,拉住司馬驚雷的衣袖便跑。

甩掉追來的禁衛軍後,見着一語不發的司馬驚雷,霜霜心裏着急,喘着氣問南笙,“你是禁衛軍統領,怎麽他們連你也追?”

南笙無奈,“皆是面生之人,不識得我。”

連禁衛軍都這般了,也不知宮裏情況如何。霜霜憂心忡忡,看着司馬驚雷平靜得吓人的神色,卻不敢再開口。

司馬驚雷看着皇宮的方向,平平淡淡地開口,“當年,父皇為何要将她困于佛堂?”

路邊燈杆上挂着大紅的燈籠,随着臘月寒風搖動,光影不時在她臉上掃過,襯得她神色詭異。

“是她。一定是她。”她緩緩轉臉,再次開口,“可是為何?”

作者有話要說:

溫即樓……誰也不知,哪張臉面才是他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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