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死路一條(捉蟲)

司馬驚雷給江裘留了個地址,讓他在宮門外等到南笙後便與之一起去那兒領燒雞。自己則帶着霜霜到了另一扇門前,敲響門。

開門之人不過二十餘歲,氣質沉穩,身上帶着點點藥香。

他盯着司馬驚雷,目光一滞。

司馬驚雷喚他,“大哥,認不出我了?”

雷家大郎名雲哲,是老禦醫雷席之孫,因着雷席盡心盡力保住司馬驚雷母女,而受武帝重用,便是司馬驚雷喚他一聲大哥,武帝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不知。

雷雲哲反應過來,欲要行禮,被司馬驚雷攔住。

“怎麽這時候來了?”

他的臉色并不好看,卻在看到司馬驚雷之後明顯轉喜,“快些進來,這個時候祖父若能見着你,定是高興的。”

待得門閉,司馬驚雷道:“着個信得過的人守在這裏,南笙晚些時候到。”

想了想,非常時刻,她對旁人也放不下心來,便又道:“霜霜,你留下。”

霜霜應聲止步。

雷雲哲驚訝,“發生了何事?你怎的不在宮裏待着?”

司馬驚雷止步偏臉看去,見他驟然變得尴尬的神色,笑了一笑,“大哥希望我此時在宮中不成?在宮做甚事?”

雷雲哲尴尬得不知該如何接話。

又聽得司馬驚雷松了一口氣,感慨道:“幸好大哥不知我完成大典後便出了宮,讓我還有個兄長。有個落腳之處。”

不知不覺間,夜已過半,可憐她才成大燕國的第一位女帝,剛起了成為賢明君主的大志,便發現祖母不是祖母,外祖不是外祖,便是平日裏自己能随意調動的人,這會兒都成了別人羽翼。唯有這一處,不曾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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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雲哲聽得大驚,“那今日招男寵之事……”

他不曾問完,已經猜到了答案,“快,快來随我見祖父,他正因着見不着你不能勸你之事憂心呢!”

司馬驚雷笑道:“正想找你和雷翁問一問宮裏的情況。”

雷雲哲不敢耽擱,引着他往前廳去。

司馬驚雷疑惑,“雷翁今日還在前廳?”

暗自思忖莫不是因着她的事的緣故。

雷雲哲搖頭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是我一遠親侄兒,有些能耐,卻……”

兩人停在前廳門外,聽着屋裏的斥責聲,司馬驚雷頓步,低聲道:“自小便不曾見過雷翁這般生氣。這侄兒有些能耐。”

“甭提了。這侄兒……”雷雲哲頓了一頓,“他身如猿,目如虎,力氣大過牛。說起來,确實有些能耐。只是壞也壞在這力氣太大上,偏又性情太過耿直。平日裏倒好幫人搭手,可他力氣太大,幫人時總因此壞了事。犁地三分深,他能深七分。泥牆上開一小洞,他一拳下去,便塌了半邊牆。幫着別人放牛羊,一鞭子下去抽得牛羊皮開肉綻。尋常百姓家,那都是看得如同性命的,哪裏經得他幾下折騰。這不,村裏父老一封書信,便将他送來了這裏。”

司馬驚雷聽着心下詫異,這樣的怪力之人,今日在道上也遇着了一個,偏也姓雷,不知是不是這般巧。

便問道:“那侄兒是何名姓?既是這般能耐,不如讓他為官,展其所長。”

暗自思量,自己身邊如今正缺人!

“祖父起初也是這般想的,給他謀了幾個差使,他倒好,嫌棄差使不夠爽利,屢屢惹事,惹得祖父上了年紀處處為他周旋,還是得罪了不少人。歸來責罵,生氣不再幫他,叫他自己去謀自己覺着爽利的活計,只不少了他一口吃。卻不想他又成日裏在外頭私混,胡說亂道。自覺懷才不遇,當生逢亂世才有大展拳腳的機會。”雷雲哲苦笑,“今日不知又去外頭闖了什麽禍,帶了傷回來,祖父本就心情不好,便是氣上加氣。”

司馬驚雷知道了,這心情不好,才是因她的緣故。

司馬驚雷随着他行入,便見着八尺兒郎立在廳中,由着雷席訓斥,半點辯駁之意也無。

看那身形,眼熟得緊。便是雷雲哲避開了名姓,也叫她認了出來。

只是……

他比雷席高了幾尺,氣勢竟比雷席要矮上幾丈,看起來倒像是個受氣不敢吭聲的無辜稚兒。全無白日裏說動手就動手的意氣。

心自好奇,低聲問詢,“他竟不回駁。”

雷雲哲悄聲道:“只這一點好。”

也正是這般,雷際舟雖是惹禍不斷,倒也叫他家高看一眼,只當他是自幼無人教,不懂事的緣故。

雷席聽得聲響,“誰在那裏?”

雷雲哲便揚聲,“祖父,看,誰來了?”

雷席與雷際舟一同轉過眼來。

他先是一驚,立時反應過來,收了怒容,上前兩步恭謹行禮,“陛下!”

又斥雷際舟,“還不快來見過陛下?”

雷際舟愣神,“他是那個荒淫無道的女帝?”

司馬驚雷瞪他一眼,目光一轉,發現他的右手上随意綁着布條,稍稍滲血,不由詫異,心道:一拳毀了一輛馬車,傷卻渾不在意,也是奇人。

雷雲哲聽不得這話,立時斥道:“不可對陛下不敬!”

又對雷席道:“祖父,陛下大典結束之後便出宮了。”

雷席擡手示意他停上一停,對雷際舟道:“今日暫且饒過你。”

司馬驚雷道:“無妨,朕與他午後便在茶寮見過了。既是知情者,便也聽上一聽。”

但屋裏多了個雷際舟,她的自稱,便換了。

她似笑非笑,“旁人說道倒好,若是叫自家人成日裏誣蔑,着實心寒。”

雷際舟心道:原來這女帝是個愛告狀的。早知如此,白日裏就不去招惹她了。只是自己怎就與她成了一家人?

思及女帝荒淫之名,心頭不快,“哪裏來的一家人?”

“還不閉嘴?”

雷席一聲斥,雷際舟立時垂了頭去,像是一個做錯了事任罰卻不知悔改的稚兒。

司馬驚雷笑了一下,“你是朕大哥的侄兒,豈不與朕也是一家人?你當如何稱呼朕?”

雷際舟見雷席與雷雲哲皆不反駁,心裏大驚。思來想去,猛然發現自己竟是要管那荒淫的女帝叫上一聲姑母,欲哭無淚。

茫然無措地四下觀望,一聲姑母愣是叫不出來。

雷席心頭着急,也懶得理會他,憂心地向司馬驚雷問詢,“陛下既是早便出了宮,那……廣召男寵的聖旨……”

“朕也想知那聖旨從何而來。你們可曾親見?”司馬驚雷正了神色,“與朕無幹。朕只大赦天下,讓太皇太後重回延壽宮便出來了。那兩人離去匆忙,朕總想着再見一面。”

不想,不過半日便出了禍端。

雷席與雷雲哲皆不曾見過。

她笑了一聲,随意坐上高位,讓雷席幾人也能坐着說話,将今日之事與雷席三人說了一遍後,戲谑道:“雷翁,今日且要勞煩雷翁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雷席大罵承恩侯府,又氣又急,憂心忡忡,“陛下怎生半點不急?”

司馬驚雷被他問得一愣。

她不急嗎?

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又驚又急,但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到得此時,她的面上确實沒了急色。與雷家祖孫相比,倒顯得她是事外之人了。

司馬驚雷的面容緩緩涼了下來,“急有甚用?越急,越不知如何是好。總要尋個法子,先回宮去。只如今,除了雷翁與大哥一家,朕不知,還有何人可信。阿翁憐我,可知這朝中,還有可信之人?”

雷席長嘆一聲,“若是早先,草民還或許有些法子,如今……”

他看向雷雲哲。

雷雲哲斂眉,“祖父被宮裏的‘陛下’趕出了禦醫院,便是我,這幾日也被勒令歸家待命。”

“???”司馬驚雷猛然擡頭,笑了。

雷家三人聽到她的笑聲,莫不心中發酸。

即便她此時回宮,怕也是無人再信,無人可用,死路一條。

“休息去吧。”司馬驚雷平靜下來,面上波瀾不驚,“事已至此,急亦無用。朕等等消息。朕來過這裏之事,莫叫人走漏了消息,平白多了事端。”

無人應聲。

雷席提起氣來想要嘆氣,但見司馬驚雷神色,便憋着氣行出。

雷雲哲不知如何是好,卻一動不動,“臣留下,與陛下一同等。”

雷際舟自覺以往認知有誤,一時間心情難以平複,木然随着雷席往外行,行到門邊,卻又轉身,對司馬驚雷保證道:“這些事,我便是用泥封了嘴,不與旁人說。如若不然,卸我一臂!”

司馬驚雷笑了,面上染上了些許溫度。

雷際舟微一愣神,更覺心臊。

女帝分明又美又善,平白被自己說了那許多壞話,卻不計較……

這一思量,便覺自己八尺兒郎,在氣度與胸懷上被女子壓過一頭,只能仰視。

恨不得當下就有一條容得下他的地縫,藏了身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女帝瞬間跌底,很快就要回宮了,走上逆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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