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宮風波(捉蟲)

此時的溫即樓是昨日在茶寮時的面孔。

他沒想到司馬驚雷會找上門來,詫異揚眉,“你們?”

雷際舟沒甚耐心,“進去再說。”

行到屋中,便道:“即樓,我把她交給你,你給換張臉,快些。”

司馬驚雷知他心焦,便道:“大侄子先回去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雷際舟心頭為難。

兩頭他都想護着,偏生他只一人。

司馬驚雷笑笑不以為意,“你去護着他們,将南笙換過來。若是雷府出了什麽事,我只問你。”

雷際舟頓感責任重大,亦是心之所向,不敢耽擱。交待了溫即樓便先一步離開。

溫即樓笑意柔柔,“大侄子?昨日~你們還不熟。”

“昨日~你叫我歸家去,歸家便見着了大侄子。”司馬驚雷語調一轉,“此時不宜多言。有勞你,幫我主仆三人換副面孔,叫人認不出便可。”

溫即樓:“三人?”

“還有一人稍後便至。”

溫即樓不再問,将司馬驚雷帶進去便開始在她臉上擺弄。

司馬驚雷好奇,“怎不問我別的?”

溫即樓擺弄物什的目光裏滿是認真,“江湖人,問該問的,不問不該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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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眼看了司馬驚雷一眼,“你若是溫某不該幫的,回頭,我自會去尋雷際舟的麻煩。這門子該得的銀錢,他出亦或是你出,皆可。”

“當然。”他忽又笑了一下,有點不羁,“若是女郎主動告知,溫某也樂意一聽。”

司馬驚雷笑笑,不再言語。

她這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了溫即樓的能耐。不過片刻,自己便換上了一張其貌不揚的面孔,卻好似原本就該是這樣的面孔一般。

待到得顏府,顏太傅也不曾認得出來,險些将她逐出。

幸好她急中生智,說出了只有她與顏太傅能聽明白的暗語。

京城大街上,召男寵之事還在發酵。

這一天,又有不少人家的兒郎被帶進了宮中。

易容後的司馬驚雷與顏太傅同坐在馬車中,聽得車外聲聲亂。

聽得霜霜在車門處疑惑地問南笙,“抓這麽多人進去。還會再放出來嗎?”

南笙素來少語,自然未答,霜霜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倒是顏太傅借着這個話頭來問司馬驚雷,“陛下覺得,還會再放出來嗎?”

司馬驚雷神色不動,“若朕能成功回去,便能。若朕不能成功回去,便不可能。”

顏太傅稍稍颔首,又問道:“為何陛下不回便不能?”

若是以往的司馬驚雷,此時必然暴跳如雷,斥他問些顯而易見的答案,此時卻是已經心沉了不少,雖有不耐,卻還是答道:“朕不在宮中,這等機密,他們知道了,當死。”

“若陛下回宮了也不能将他們放出來呢?當如何?”顏太傅沉聲,并未因她是帝王,又是自己的愛徒而留有顏面。

司馬驚雷心中生煩,“若是這般,朕便以死謝罪可好?”

“此言差矣。死何其易,生何其難?”顏太傅搖頭,“陛下輕言生死,如何能教人安心?”

司馬驚雷滿心想的都是如今的亂象,以及一會兒入宮可能會遇着的事。心裏暴躁,“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太傅倒是告訴朕,朕要如何才成?”

顏太傅與司馬驚雷互瞪眼,分明氣極,卻不說話。

司馬驚雷心頭有些惱的,自小,除了她的暴君父皇之外,也就是這個太傅喜歡與他對着來,橫挑鼻子豎挑眼,好似她做什麽都不對。

委屈與質問就要湧出來,卻見顏太傅忽地弓了背,嘆息道:“陛下,您是陛下,是大燕的天,天若不穩,臣心何穩?民心何穩?天有道,民安樂。便是旁人叫你送上性命,你也送不得。老夫也不知還能伴得陛下幾時,但願陛下遇事三思,愛惜自己,愛惜臣民。”

司馬驚雷心頭一震,“太傅莫要頹喪,朕知錯了。若是救不出來,朕便……”

顏太傅擋住她要說的話,終于用力點頭,“臣願陛下記得方才所言,回宮後,保他們性命無礙,安穩歸家。”

師徒相視無言,心領神會。

馬車駛到宮門口,便有人相攔。

顏執憤怒掀開車簾,擺出武帝賜給他赤金令,“本官進宮,還不讓開!赤金令在手,便是駕馬車在宮內橫沖直撞也使得!”

武帝之令,守門侍衛不敢不從,但如今裏頭作主的人早已不是武帝,便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敢問太傅大人入宮何事?”

顏太傅冷冷哼聲,面色鐵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陛下不是要男寵嗎?老夫親自給她送來,看她到底敢不敢收!”

侍衛悻悻,自覺讨了個沒趣,卻也不敢再阻攔。

南笙目光沉沉地看了那侍衛一眼,用力将鞭甩上馬背,竟當真直接将馬車駛了進去。

侍衛過了一會兒,回過味兒來,暗啐了一聲,“神氣什麽?”

到底心裏邊不痛快,也不能再将馬車抓回來攔住。

眼看要到寝宮了,司馬驚雷做好下車的準備,卻聽得顏執道:“陛下,遇事莫急,三思而行!”

這語氣,倒似訣別,叫司馬驚雷心頭好不舒坦,“眼下情急,容朕日後再聽太傅教誨。”

顏太傅瞧着她,微微颔首,目光有如老翁送孫,依依不舍,不再言語。

司馬驚雷瞧着,心下不知為何,生出幾分柔情來。

按說,這樣的目光之下,她該向師長說幾句安撫的話,撒撒嬌,軟和了氣氛。

可她偏不是這樣的人,性子雖不如武帝暴躁,卻也不如汐後沉靜柔和。

馬車似帶着怒氣,直沖向在紫德宮外守着逼女帝讓太皇太後掌權大臣們。

顏太傅面上怒容更甚。

司馬驚雷剛想為南笙說上一句話,便聽得顏太傅低哼道:“怎就沒撞死幾個螽[zhōng]蟫[ 淫 ]蟊[毛]蠹[dù]?”

随後又是一嘆,“可用之人,太少太少……”

司馬驚雷聽得哭笑不得,又喜,又暖,不知為何自己從前不曾發覺太傅的可愛,又不知如何說才能将心境表現出來。

卻又突聽得顏太傅一聲呵問,“還不快去?”

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了出去。

馬車直撞入宮門,司馬驚雷原本就身形前傾,被他這般一推,順着力道便滾了進去,落到殿內。

與南笙匆匆交彙了一下視線,便顧不上理會摔暈在一旁的霜霜,轉進了後殿。

到得後殿,卻是一愣,一個個衣衫單薄的男兒被霜玉捆了擠坐在一處,布條從他們齒間橫過,讓他們一個個只能發現嗚嗚之音。

而霜玉赤着眼,拿着棍,逼迫他們連嗚嗚之音都不能發出。

見着司馬驚雷,便欲撲過來拿人,“又來一個送死的,姑奶奶正愁怒氣無處撒。”

司馬驚雷心頭一酸,張開臂去接她,“霜玉,是朕。”

霜玉腳下一頓,疑惑地盯着司馬驚雷,不再上前,“陛下?”

司馬驚雷見她止步,便收了臂,“快給朕打些水來淨面更衣。刻不容緩。快去!”

“诶!”霜玉顫着聲應了一聲,抓着袖口往臉上随意一抹,丢了木棒拔腿便跑。

司馬驚雷的目光掃過後殿的兒郎,這才發現烏壓壓的一片。

霜玉手腳麻利,不過轉眼便打了水回來,“原是燒着滾水準備給要闖進來的人開門熱的,倒是剛好給陛下備上了。”

司馬驚雷自知霜玉從來不是個會說惹人歡喜的話的,若是以往,倒是更喜歡霜霜,總是覺得霜玉和她的父皇一樣不讨喜。

今時卻覺得她縱有許多缺陷,卻比那些面上帶笑背裏藏刀之人要強過許多。

“外殿倒着的青衣男裝之人,便是霜霜,去把她扛進來,給她洗面。”自倒了藥入水淨面,露出傾城容顏,一面讓霜玉給她拿來套在外頭,一面問屋裏的人,“事到如今,想必你們多多少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朕只一句話,想要活着出去的,都聽朕旨意……”

而此時,屋外已經僵持了好一會兒。

顏執立在一衆大臣面前,逼得一個個大臣繼續跪着好似在跪他一般,起身不舍,不起不甘。

最後倒是一個個被逼得站了起來。

丞相柴昀上前一步,“顏太傅,這是何意?”

顏太傅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好官服。”

他攏袖對着官服深深作了一揖,“委屈您吶!”

他揚長了音調好似哭喪。

柴昀不明所以,“太傅這是為何?本官不曾受甚委屈。”

若換到十六年前,顏執定是指人鼻子冷嘲熱諷恨不得叫人聽個明白,現下卻是故意繞起了彎子,長聲嘆息,“本官也曾着這身官服,不曾叫它受半分委屈,如今見着,甚為感傷。柴大人不必理會。”

柴昀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太傅倒是将人與衣物相比。 ”

“這是尋常衣物嗎?官服!是肩上的重擔!它比有些人的心思,幹淨得多,正直得多!”顏執撫上的柴昀身上的官服,極為心疼,“本欲穿到賢臣身上,滿心歡喜,奈何滿心惆悵。”

聽得顏執一句一句指桑罵槐,一衆官員們面色千變萬化。

柴昀終是忍耐不住,生起氣來。

“夠了!”他甩開顏執還撫在他官服上的手,“顏執,你身為太傅,理應帶頭清理門戶,為何反倒來胡攪蠻纏,倒似民間怨婦?”

顏執怒道:“本官是太女太傅,太女為帝,本官便是臣。為臣之道,聽君之命。否則,便是不忠佞臣!”

“女帝無德……”

柴昀自認是忠賢之臣,剛想反駁,便聽得顏執怒目而斥,“武帝性情如何?這十六年來,民生民計如何?本官便問你們,若裏面之人,換作武帝,你們有膽如此行徑?”

他不給衆人留半點顏面,唇舌如劍,“君有君道,臣有臣綱,君有失德,臣當勸之,勸之不成,便當再勸。你等不勸,直逼皇權,其心可誅!”

柴昀漲着臉,敗在顏執斥詞之下,不知這顏執入宮到底是來斥責皇帝的還是來問罪他們的。

跪向破開的殿門,“臣之忠心,蒼天可鑒!陛下若能悔過。臣等必如從前,怕只怕陛下身為女兒身,當不得男兒之責!”

“丞相覺得朕當不得這帝王,誰能當得?”

一衆人擡頭看去,本以為會見着精疲力脫之人,卻不想女帝精神飽滿,腳步輕盈,面上神采不遜于昨日登基之時,兩腮淡紅氣血充足。

“是你?”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好似要看透人心一般,轉問在場的臣子一一問詢,“還是你?你?你們中的誰?或是……你們給朕憑空捏個兄弟姊妹來?”

殿外大臣聞言俱驚,忙不疊地各自否認。

作者有話要說:  唱作俱佳的顏太傅!

還是看不到評論啊……都是些狠心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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