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初次交鋒(捉蟲)

司馬驚雷自不理會那些推責的場面話,行至顏執和柴昀面前,先向顏執道:“太傅怎生進宮來了?還這般着急……可是朕哪裏做得不妥?”

顏執正色發問:“陛下可有覺得哪裏不妥?”

司馬驚雷認真想了想,“朕不過睡了個午覺,有何不妥?”

而後又笑着問柴昀:“朕大赦天下的旨意可曾發出,可曾落到實處?”

大赦天下的旨意,是在大典上發出的,在場之人,無不知曉。

她的目光掃過他們,心下冷笑,面上不顯,“今日大典完畢,朕感念父皇母後遠行,心傷不已,回宮便歇下,不想好眠,夢到父皇母後對朕尊尊教誨,朕聽得入迷,不想被醒來便見殿裏被綁了烏壓壓的男人。幸好朕身邊宮人得力,将他們悉數綁了,才沒擾到朕聽父皇母後教誨,否則,朕的父皇怒了,必會取了他們的性命。”

提到武帝,這些人的臉色倏地一白,喏喏不敢出聲。

柴昀心頭一驚,擡眼看向女帝,見她一臉信任,似乎記憶還停在昨日一般,一時間心情百轉,不知當如何說才好。

顏執故作驚訝,“陛下當真不知是何緣故?”

他捶胸頓足,“臣便知!臣便知啊!”

恍若一直繃着弦的老父,驟然得知自己的孩子蒙受冤屈一般,“十餘載,老臣傾囊相授,時時叮咛,日日囑咐,深知陛下品性,聰慧溫軟,大仁大德,豈會下出那等荒誕之诏令?”

司馬驚雷第一次見着顏太傅唱作俱佳的一面,一時間發愣,落在衆人眼中,只當她當真渾然不知情。

回過神來,便見顏太傅瞪着她似有不滿,才連忙問道:“朕僅下了大赦诏令,還曾親自将太皇太後迎出,哪裏來的荒誕?”

柴昀上前正欲說話,被顏太傅粗魯一推,攘到一旁,徑自将廣召男寵之事一一說了一遍。

司馬驚雷勃然大怒,“丞相!朕想知道。為何大赦天下的聖旨,變成了廣召男寵?!”

面色一拉,便顯出威嚴來,“惹得太傅着急,駕車入殿。若是傷着太傅,你等罪不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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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昀等人暗自一噎,這麽多人,以及陛下的寝宮,在陛下眼裏都不如顏太傅重要……

轉息,又聽得女帝幽幽道:“那些被你們強召進宮的男人,擾了朕的好眠,朕是該先斬他們呢,還是該先斬你們?”

“陛下親迎的太皇太後?”柴昀聽得雲裏霧裏,疑惑不解,“昨日臣正準備将诏令頒布出去,便得到改換聖旨的旨意,便是迎太皇太後出佛堂,也是臣等前去,不見陛下身影……”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得宮外一聲唱喝聲,太皇太後來了。

柴昀立時噤了聲,一群人向太皇太後行禮。顏執也微微躬身。

司馬驚雷微微眯了一下眼。

太皇太後的身後,須發發白的降承恩侯。

随後笑開,正待說話,卻聽得太皇太後一面走,一面搶先開口,“陛下可還睡得高興?”

她這個“睡”字,帶着意味不明的腔調,立時讓人想入非非。

司馬驚雷心中惱怒,剛想怼回去,便看到了顏太傅不認同的神色。

壓下心中的暴躁,揚唇笑了起來,“太皇太後出了佛堂可還睡得習慣?昨日與太皇太後同用午膳,迎太皇太後回宮,得太後心疼,讓朕早些回宮休息,倒是不曾将太皇太後直送到宮中。”

她心裏已經有了千百種可能的想法,只是不能在人前與太皇太後撕破臉面,留得三分餘地,相互之間總不至于做得那般難看。

卻不想太皇太後壓根就沒有想過要給她這個皇帝留半分臉面,直接在衆臣面前便否認了這一切,“陛下怕是睡糊塗了!”

她着重地咬緊了那個“睡”字,引得司馬驚雷心頭一沉。

“陛下到哀家那裏去,只不過是與哀家訴苦,覺得辛苦勞累,又寂寞。所以……”

司馬驚雷耳聰嘴快地接住她的話頭,“所以召男寵的诏令,是太皇太後疼惜朕來下的?”

輕笑一聲,“朕知太皇太後心意,可是朕是去迎接太後的,與太後提及思念父母再正常不過,卻沒想到被太後誤解。既然是誤會,便讓這些人都歸家去吧。”

她轉臉對柴昀道:“丞相,這件事情,介交由你去辦。從誰家帶出來的,便送回到誰家去。”

“荒唐!”太皇太後一聲厲喝,“哀家命苦,到了這把年紀還不得輕閑,要為着陛下憂心忡忡。”

她捶着胸口痛心疾首,“帝王乃一國之主,一言九鼎,如何能朝令夕改?”

“朕……”

司馬驚雷想要再次否認這份诏書不是出自自己之手,卻見太皇太後讓人呈過一道聖旨來,“這是皇上親自下的诏書,既是要召男寵,召上幾個便是,何必要召得這許多,擾了百姓安生?”

司馬驚雷展開聖旨,上頭雖不是自己的筆跡,卻蓋着帝玺,無可辯駁。

想要插話,又發現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

聽得太皇太後繼續道:“既是召了這些,哀家也沒能阻止,那也不能不到一日便又把人送出去,你這叫皇家顏面何存?”

她苦口婆心,“你是我大燕的帝王,臣民們都在看着你,臨國的人都在看着你!這樣的事情一出,贻笑大方!哀家絕不允許!”

司馬驚雷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依太皇太後之意,意欲如何?”

太皇太後正義凜然,“哀家年歲已大,但眼見着這大燕的江山前路難定,縱是心中不願,也不得不勉為其難地從了武帝之意,接管這大燕的江山。”

“父皇?”司馬驚雷喃了一聲。

自覺太皇太後手裏還有什麽籌碼是不曾拿出來的。

她看向太皇太後,便見她從袖中取出另一卷黑綢衮金聖旨,“武帝臨行前,親到佛堂給哀家留下聖旨,哀家本以為陛下是個乖巧的,這份旨意必然用不上,不想,不到一日,便不得不用。你将帝玺交給哀家,從今日起,由哀家攝政,直到哀家覺得你能保得住大燕的江山了!”

司馬驚雷不信。

這裏頭可疑之處太多。

她的父皇與太皇太後素來不和,必然不會親到佛堂去見她,更不可能給她留下一道聖旨。

而太皇太後過來随身帶着它,便代表了她并不是不想用這卷聖旨的……

可是在場衆人都選擇了不去細想個中可疑之處,一見着聖旨,便嘩啦啦地跪了下去。

司馬驚雷想要去接那聖旨一辨真僞,卻見太皇太後将聖旨遞到了顏太傅面前,“顏太傅,武帝最是信你,你又是帝師,這聖旨,當由你念。”

司馬驚雷緩緩将視線轉向顏太傅。

想從他的面上得到些許安撫,卻在看到他的神色之後,面色更沉了下來。

她聽得他道:“陛下,這帝玺,是真的。”

“顏太傅,哀家素來聽說你剛正不阿,不畏皇權,哀家希望武帝沒有信錯人。”

在太皇太後的逼視下,顏太傅快速地将诏書念出。

司馬驚雷一語不發,但她明白了,這一仗,從她離開皇宮的那一瞬起,她便輸了。

她顧及自己的私心,情感,以為不過半日,無甚要緊,卻沒想到已經落入了太皇太後一早便設好了的圈套之中。不論她能不能及時回宮,這朝政,都會落到太皇太後手中。

可這一切,又發生得這麽順其自然。

只要她見到太皇太後,便是她自己不露出念想,太皇太後也能尋得話頭勸得了她,借着她對父皇母後的思念來做些文章來。

便是她不出宮,又能阻止得了她在沒有帝玺的情況下發出那一道廣召男寵的聖旨?

不,她不能。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腦中清明。

即便她不顧孝道,不放太皇太後出佛堂,這個人也能想到法子讓事情變到如今這一步。

她不知道太皇太後手裏的聖旨如今得來,只知道這兩卷都是真的。

她回殿将帝玺取出,親自交到太皇太後手中,低聲問她,“太皇太後,朕,當真是太皇太後的親孫女嗎?”

當年,武帝也曾問過這類的問題:“母後,朕當真是你的親兒子嗎?”

太皇太後聽着心頭生惱,可她也不再是十六年前的她了,只一瞬,便把那點不快揮開,慈祥地笑着,“哀家自然是你的親祖母。”

你的祖宗。

作者有話要說:  聖旨不是武帝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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