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選個太傅
太皇太後氣得幾日不曾理事, 便是三省送來的奏折也一個未批。
被催得緊了,這才勉為其難地打來奏折批閱。
随手打開一本, 看了一眼, 面色更差,随後便将奏折丢去一邊。再開一本,又丢, 如是幾下, 殿裏的宮人都意識到今日的太皇太後心情欠佳,必須越發小心翼翼地伺候。
卓錢将奏折撿起,眼睛一掃便看到了上面讓的幾行字。不過他并未言語, 只叫周圍的人都下去。
他是使喚不動紅酥的,是以紅酥仿若不見一般在太皇太後身後輕輕給她揉着額頭, “太皇太後息怒。鳳體要緊。”
太皇太後道:“哀家被關了十六年,終于出來了, 想要好好慶祝一番, 卻一會兒說修河堤要撥款,一會兒說雪災要撥款開倉,一會兒又說邊防要撥款軍饷。如今天下太平, 哪裏要這麽多軍饷去養?哀家養他們這麽多人都有何用?竟不知為哀家分憂解難!都當哀家老眼昏花了不成?還有陛下,也是一個勁地在與哀家置氣。不過是想抱個曾孫!讓皇家多些丁口,她也不配合。殺了這麽多人,哀家還得給她兜着。”
太皇太後越說越氣,頭也越來越疼,擡手把紅酥拍開, 發現拍開之後更疼,便又将她叫過來給她揉頭。
紅酥靜靜聽着,覺得若是太皇太後直接與女帝說這樣的一番話,将帝玺還給女帝,當是不一樣的情境了吧。不過帝玺是太皇太後不能觸碰之地,提及不得。
卓錢眼中閃過一點暗芒:“那些人不過是瞧着太皇太後是女身,皇族又無男子,才有意刁難太皇太後。只要陛下生出皇子來,他們知道皇家有後,接下來也就老實了。”
太皇太後聽他這麽說,深感有理,“可哀家給他找來的人不是都已經被她殺了?如今大家都知道是哀家作主,不好再召人進宮。”
自從那日親眼見着又惡又醜的獒犬啃食人肉之後,她便夜裏時常做夢,夢到那獒犬撲向自己,将自己生生啃食了反去。便是夢醒也無法驅散心裏的怵意。
不由得擔心哪日将女帝逼急了,放出那獒犬來悄悄于睡夢裏啃食了自己,自己便連性命也無了。
可此時再有意與女帝緩和關系也晚了。
思及此,越發覺得兩颞突痛。
紅酥悄悄掀了一下眼皮,暗想太皇太後倒是知道這樣的事情做不得,這樣的名聲沾不得,卻給陛下從頭到腳抹了個遍。便是她,現下也難以分清太皇太後對陛下到底有幾分真情了。
“依奴婢看,陛下不過是個未長大的孩兒,許是還不知人事。需要人來教導。不如給陛下請兩個教引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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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裏話來,還是把女帝當成孩子。
雖然太皇太後攝政之由也是女帝年齡尚小,此時聽着這話,卻有些不滿,“十六歲,哀家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有了第一個子嗣。”
只是沒能順利生下來罷了。
卓錢道:“太皇太後,知不知人事,與年齡大小無甚關系,端看是否曾有人教導過。不過若是随便尋個人去教引女帝此事,怕是不妥。奴才……”
太皇太後掃了一眼卓錢,将他的話頭截住,“你想去?”
卓錢聽出太皇太後話裏的不快,再惦記女帝的模樣身形也不敢承認,“奴才只是在想,陛下最聽誰的話,便讓誰去教導陛下何時該做何事。”
太皇太後聽到這樣的答案才滿意點頭,“那顏執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讓哀家的兒子孫女兒都只聽他的信他的。不過這會兒,他應當已經沒命再回當這個太傅了。”
這些日子,總算是有了一件讓自己舒心的事情。
卓錢道:“陛下既是喜歡太傅,何不為她再請個太傅?再多請幾個少傅。陛下如今不過是一根嫩苗兒,往後如何,還不是看太後如何養?”
太皇太後沉吟片刻,并沒有馬上答應,倒是喚了一聲紅酥,“你如何看?”
紅酥道:“奴婢暗地裏打探了一些消息,聽說……”
她欲言又止,面露惶惶之色。
太皇太後掃了她一眼,心知肚明,“你說着,哀家恕你無罪便是。”
“謝太皇太後。”紅酥垂着眸子,“奴婢聽說,陛下受太上皇與太後的影響,不願後宮煩吵,只願得一人相伴。是以,不論送哪位妃嫔過去,都會惹得陛下不快。倒不如為陛下挑選一位合适的人作為帝夫?”
太皇太後并未接話,臉色卻黑沉了下去。
帝夫是不能選的。
讓女帝大婚,不就等于給了女帝一個充足的理由找她拿回帝權?
不過她也不奇怪女帝會有這樣的想法。
到底是司馬琰生養的,竟是連臭脾氣都與他一樣。
繁花千萬只摘一朵……呸!
……*……
宮中的決策影響到宮外,甚至能輕而易舉地影響到大燕朝百姓。
便是一直到大雪化開,都不見朝廷有赈災舉措。
倒是雷家和和安國公府、西寧侯府紛紛布食施衣,這才讓這一場災害幾乎無亡者。
白雲景得到這樣的消息,心裏并不痛快。
若是女帝荒淫無道,他還能義憤斥責,可他曾親眼看到女帝在被太皇太後禁锢下還略親力而為……
他坐在茶寮裏靜靜地聽着周圍的人的讨論,聽到他們說女帝的是非,微微皺了眉。
星落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主子,連這筆錢都敢克扣,也不知她是太自信還是太自負。”
他穿着兵部的差服,因着跑得及出了一點細汗,咕嚕咕嚕灌下一口水等着白雲景的指示。
白雲景也是吃了一驚,竟沒想到太皇太後會将軍饷扣下不發,難道不知邊防任重?
可他如今不過閑人,想要查什麽都不得便,也不知那軍饷是何情景,“你去查查,為何扣下不發。”
星落應了聲,正準備離開,卻見雷際舟走了進來,頓時沒了好氣,“你倒是還知道要來?這麽多天不曾見你,你哪裏去了?總不會與即樓一般,南下尋藥去了吧?”
雷際舟心道,溫即樓是尋藥去了,卻不是南下。他們每日都能見咧
自知有些話是說不得的,“我姑母不是叫我去考那勞什子武舉嗎?這些日子,我除了發糧食衣物之外,都在練功。”
許是挖鑿地道磨練了他的心性,說出來的話竟是沒甚脾氣,還有些愧疚地将雙掌攤出,給白雲景和星落看他掌上磨起的一個個大繭子。
星落連連叫怪,“你幾時變得這般勤奮了?”
連雷際舟這樣有怪力的人都把手磨成了這樣,換成別人,怕是不知累死了幾回。
雷際舟卻是心情複雜。
一面是不得不說些話來搪塞自己的行徑,一面是發現用力容易,控制力道難又難,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那地道給砸了個洞。還有那工部尚書,竟是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動不動要與他比試……
悻悻收回手,“原就勤奮,不過以往不知要如何做,沒個方向。”
“聽你這話,你如今是有了方向了?”
星落窮追不舍,雷際舟卻是心裏生慌,生怕他再問下去,沒好氣地道:“不過是去工部做了點搬運的活計,便和碼頭上的活所差無己。不過這回這是我姑……雷錦要求的,我推脫不得,也不敢闖禍。只有認真辦差這一條路子可走。”
“噫?”星落瞪大了眼,遲疑不定地打量着雷際舟,“你這是轉了性了?”
白雲景的瞅了他一眼,“雷錦人呢?”
“你找她做甚?”雷際舟想起兩人見一次吵一次的情景,有些不安,“她要是得罪了你的,我代她給你賠不是。要罰要罵都沖我來,我皮糙肉厚,什麽都受得住。”
白雲景眸光微閃,幾不可察,“我輸了賭約,該親自向她賠罪才是。”
雷際舟恍然,卻也不能說出司馬驚雷的去處,為難道:“她家中有些事情要處理,回家去了。下次見着她,我帶她來見你便是。不過……”
他停了一下,覺得女帝不一定會聽她的,“我只和她提一提,她來不來見你,我就不曉得了。其實她不是那般小氣的人,弄不好早就忘記了。”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自己當初是罵她罵得最狠的,結果她沒有為難他,還給他尋了差使。
白雲景卻是深知她睚眦必報的性子,不一定計較,卻一定記在心裏弄不好哪天又還給了他。
自打從顏執那裏吃了定心丸之後,他便覺得輕松了起來。
唇角微微一飄,瞅了雷際舟一眼。
正巧臨座有人在議論女帝私德,提及女帝玩男寵口味極重,也不知接下來還有誰家兒郎要倒黴。聽說太皇太後要給女帝選太傅,也不知是選太傅還是選男寵……
雷際舟聽得頭頂冒火,一拳便打到了那桌上,“私下裏論人的不是,也不求證便東拉西扯,比那鄉來閑來無事專話人家中長短的長舌婦有甚差別?”
全然忘了,當初,他便是在這茶寮裏與人說道女帝的不是。
星落詫異,覺得這雷際舟大抵是癫狂了,竟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那個女帝說話。
不過自己現下穿的是兵部衙門裏的差服,不好說什麽。拿眼去看自家主子,卻發現自家主子臉色難看,卻沒有要阻止雷際舟的意思。
被打斷說話的兩人本是怒火沖天,見着雷際舟的身形,便瞬間短了氣,悻悻道:“我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們計較!”
白雲景的目光落在桌上,月餘未見,雷際舟竟學會了控制力道,一拳未将這桌敲壞。
不待細想便聽到了他們的話,擡眼道,“本就是你們無狀,如今雖是太皇太後掌政,卻也容不得旁人的私下敗壞皇家聲譽。待被官衙裏的人聽見,誰能救你們?便是你們全家人的性命,也不過在太皇太後一念之間。”
那兩人還欲再說,卻見着恭敬地跟在他身後的星落身上穿着的差服,頓時變了臉。見白雲景能攔住大漢又無意追究,忙道無狀匆匆離去。
出了茶寮再回味那一番話,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
那白衣兒郎好似什麽話也不曾說,卻又什麽都給他們糾正了。如今在宮裏朝南坐的,并不是他們口裏稱道的女帝,而是那半截身子入土的太皇太後。
他們聽了這麽一嘴,分明可以不信,卻不知為何,深信不疑,似乎很多事情都說得通了。可他們又不敢亂說,只覺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往後要縮着脖子夾着尾巴做人才好,免得犯了真正掌權人的忌諱,丢了性命害了家人。
雷際舟心裏不痛快,便與白雲景道了別,順道和他說一聲接下來少有時間來此的話。
會更忙是一方面,同時,他覺得自己若是再在這些地方待着,必會忍不住惹出事端來。他自覺今時不同往日,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兒,不能辜負了女帝對自己的信任和重托。
白雲景颔首,亦邁步出去,星落緊步跟過去,“主子,你要去哪裏?”
白雲景道:“皇榜下報名。”
星落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去當太傅,忙跟過去結巴地道:“主子,那可是……可是……可是要進宮的。”
白雲景頭也不回,“怕什麽,又不帶你去。”
星落一噎,他哪裏是怕自己被帶進宮,分明是怕主子進宮斷送了一生幸福。
可白雲景決定了的事,不是他能左右的,戚戚然地眼見着他主子在報名冊上寫下了大名。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傻白甜,作為繼承人培養了十幾年還是這個樣子,太讓人生氣了。不過,她現在已經在一點一點地脫離傻白甜了。
其實,女主一直是按繼承人的标準培養的沒錯,可以前只是紙上談兵。
她爹是暴君,性情暴戾又霸道,什麽都寵着她,也什麽都給她安排好了,把她養成了一個沒的任何危機感的熊孩子。如果不是只生了她一個,不得不讓她當皇帝,還會一直寵着。
可她必須當皇帝的呀。都十六歲了,還那麽單純善良得不知世事,以後把江山交給她不是會亡國?
暴君就提前把她推上了皇帝的位置,讓她自己來體會這裏面的艱辛冷暖了。
太皇太後被放出來,是她爹意料之中的事。
她爹娘一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她成長,如果發現她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自然會出來幫她。只要她沒到絕境,就讓她自己接受風雨的洗禮。
畢竟,她是女帝,不是公主。必須要成為女帝該有的樣子,才能國泰民安。
成長的過程會有無數的酸甜苦樂。
我也在挑戰自己,想把她的成長過程寫到位,最後成就一個合格卻又不忘初心的女帝。
希望大家能喜歡這個努力改變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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