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國庫空蕩

太皇太後聽着從金殿裏傳出來的帝王咄咄逼人的聲音, 半晌聽不到甘彬華的回答,搖了搖頭, “到底還是年輕了些。”

紅酥附和着, “陛下到底不過十六歲。還得靠太皇太後時時提點着。”

太皇太後虎着臉便道:“十六歲不小了。哀家十六歲的時候,都有第一個孩兒了。”

紅酥喏喏應着。

太皇太後的臉色卻變得古怪起來。

想起自己不讓司馬驚雷親政,其中一條緣由便是她尚年幼。

好在周圍沒有旁人聽到她的話, 轉而想到紅酥的後一句, 面色又緩和下來。

司馬琰到二十歲及冠之時才得親政,司馬驚雷既是帝王,就也該到二十歲, 的确是小的,是需要自己時時提點的。

此時, 正聽得司馬驚雷又斥責了戶部之人,揚言要重罰他們, 可還是沒聽見回應。

太皇太後擡腿走進去, 這才瞧清那些人的面上全然無懼無所謂的神色,根本就不是被女帝罵得心虛不敢吱聲。難怪站在龍墀上的女帝會這般生氣。

“陛下在問你們的話,都沒聽到?一個個裝得和個死人模樣, 不如哀家許你們都如願地去那三長兩短的盒子裏躺着?”

紅酥默默地跟上,瞧着太皇太後的神色,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暗自思量着,到底她們是親祖孫,那些人不将陛下放在眼裏,便是不将皇族放在眼裏, 不将太皇太後放在眼裏。更何況陛下還是因着太皇太後的壽辰之事而動了怒。

金殿裏的人在聽到太皇太後的聲音的時候,頓時變了神色,跪下向太皇太後請安。

倒是身着黑色衮金朝服的女帝,重重地哼了一聲,坐到龍椅上扭着臉似乎不打算再說話。

太皇太後瞧了她一眼,卻并沒有因着她眼下不給自己打招呼的模樣而生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龍墀上走去。

拐杖每在地上敲一聲,都格外地響,沒有一個意識不到,太皇太後動了怒了。

只是,殿中的大臣們大多覺得,太皇太後應當是因着陛下避着太皇太後上朝而動怒,與他們全然無關的。

“誰惹陛下生氣了?”太皇太後走到司馬驚雷面前,坐到她身邊的禦椅上,看向司馬驚雷。

等不到司馬驚雷回答,便又轉而看向甘彬華,“丞相,六部尚書。你們都來給哀家說說,這滿朝的大燕之臣,是如何把大燕國君氣得不理會親祖母的?”

柴昀出列,平靜地将方才的事情簡要地客觀地敘述了一遍。

太皇太後道:“我大燕重孝,陛下所為,可是有錯?”

柴昀眼觀鼻鼻觀心,倒是暫時不準備言語的樣子。

甘彬華聽到她的話,頓時反應過來,跪下請罪,“太皇太後,才将河堤的修繕款撥出,豐州那邊還在催糧饷,國庫裏,實在沒錢了……”

随着他跪下請罪,戶部大小官員們都跪了下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說的一條條在理的辯駁話,句句挖在太皇太後的心上。

起初便是以河堤的修繕款為由,勸太皇太後不宜大辦壽辰的。被太皇太後壓下來之後,又出了豐州那邊的事,為了堵住豐州那邊的嘴,她便把款又劃去了南邊河道。

如今,自己的壽辰卻是因着這般,大辦不了了?

司馬驚雷聞言也動了怒,“太皇太後,你看,他們不僅在朕的面前推脫,還在你的面前也推脫,分明就是不把君放在眼裏。該治他的大不敬之罪!”

甘彬華和戶部的人連連告饒。

司馬驚雷哼了一聲,“朕只問你們,武帝在時,你們可敢與他說這樣的話?”

一句話問得他們啞口無言,司馬驚雷又道:“說到底,你們是覺得朕和太皇太後來都不如武帝讓你們心生畏懼。既是如此,朕今日便讓你們見見血,知道朕是武帝之女,和他是一般的性子!”

司馬驚雷的話并沒有吓到他們,畢竟,現在的掌着實權的,是太皇太後。

可在他們瞧見太皇太後的神色,聽得她的話之後,頓時不安了起來。

太皇太後掃了他們一眼,“陛下的性子素來溫和,若是将她氣得要殺人了,必是你們的過錯,當以死謝罪。”

甘彬華聽便腳下一軟,“太皇太後明察,陛下明察!國庫裏,當真沒有多餘的銀錢能用來大辦宴席了!”

司馬驚雷手裏的硯臺砸了出去,甘彬華的額角瞬間開花,金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便是呼吸聲,都不得聽見了。

“哼!”司馬驚雷怒意滔天,“武帝将大燕治理得盛世綿長,國富民強,才不過多久,便與朕說國庫裏不過百萬兩銀子,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只有百萬兩?!

說者看似無心,聽者有意。

那豐州守将要的恰好也是一百萬兩銀子。

太皇太後心中生疑,将兩者牽連到一起,越想越覺得這兩者之間有必然的關聯。

“陛下說的甚是,甘尚書若是不能給個能說服我們的理由,別說陛下,便是哀家,也饒不得你。”她今日的臉色不太好,落在旁人的眼裏,便是她們祖孫站到了同一邊兒,“陛下不曾親政。如今是在哀家作主的期間發生這樣的事情,若是哀家輕拿輕放,将來把江山歸還給陛下的時候,如何有臉見人?”

一衆大臣聽得心裏頭一跳一跳的,覺得今日受到的沖擊一波又一波,波波不小。

太皇太後不适,免朝的旨意放下來的時候,女帝卻已經坐在了金殿之上,與人議起事來。百官以丞相為首,丞相未走,他們便也停着,卻心裏不安。

卻沒想到,女帝在議了河道之事後,便改議太皇太後壽辰之事。轉來轉去,隐隐有人反應過來,女帝今日的火氣都是沖着戶部來的。

以往,太皇太後言行無不是在有意的打壓女帝,甚至明裏暗裏地提到司馬家或許還有分支遺孤。這其中心思若何,大家心知肚明。

當女帝當着太皇太後的命要殺朝廷命官的性命時,他們還覺得這是女帝在向太皇太後示威,必會發展為這一對祖孫的日常互怼。

卻沒想到會是現下這樣的局面。

甘彬華急得頭心急火燎,急急向一直立在一旁眼觀鼻觀心不置一詞的丞相柴昀打眼色。

柴昀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嫌棄地道:“你瞧着我做什麽?難道戶部是我在管不成?平日裏管你們那要一點半點東西都難于上天,早就想要抓起你來問上一問了。若是有個合理的緣由,每一筆款項都能說得出出處,陛下與太後自不會為難于你。大家日後也必将把心思放下。若是說不出來,哼哼。”

他別開視線,擡着笏板對着龍墀拱手,“到那時,臣必不會為甘尚書求情,但求重罰!”

“丞相!”甘彬華白了臉色。

可也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擡眼瞧了瞧坐于高位上的女帝與太皇太後,意識到,即便自己再為國,再向太皇太後表現出誠意,早在自己撥不出那筆壽辰款的時候,就已經得罪了太皇太後。

先前沒有尋他算賬,因着她初初掌政,需要這些人為她穩固朝堂。

而如今,她覺得妥當了,便開始來尋由頭了。

“我甘彬華一生為大燕,為武帝,任勞任怨兩袖清風,不曾有半點異心!戶部的每一筆賬目,清清楚楚!”

他理直氣壯地表述着自己對大燕對武帝的一生忠誠,卻換來了女帝的一聲嗤笑,“忠誠?朕不曾瞧見。倒是賬目,可以交來給朕細查。今日先行退朝,甘尚書帶着賬冊到紫德宮裏來,讓朕好好地查一查。”

她看向太皇太後,似是在征求後者的意見。

太皇太後緩緩起身,不曾給司馬驚雷眼神,“都聽到陛下的話了?還不去照辦?”

音落,便一手拄着拐仗,由紅酥攙扶着緩緩行了出去。

行到延壽宮裏,着人把卓錢喚了進來,“你去紫德宮裏,聽一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紅酥不解,“太皇太後若是想要知道陛下查了之後的結果如何,何不去旁聽?此事關系到太皇太後的壽辰,極為緊要。”

太皇太後似是累了,軟靠着椅背,讓紅酥來給她揉肩,“你當她當真是要為哀家辦壽辰?”

她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剛到金殿的時候,她也是這般以為。

可是一路回來,她意識到了不對。

“不過幾日,便是馬上就準備,也太過倉促。是以,那不過是那丫頭想要查國庫的噱頭。”

紅酥聽得心頭一驚,“既是這般,那太皇太後為何還要應下這事?”

太皇太後起身去軟榻上歪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哀家也想查一查國庫,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适的理由罷了。那丫頭一直以來太過乖順,哀家心裏頭總覺得不對勁。如今挑起事來,才像是她該有的性子。到底是在哀家的手裏掌握着,翻不出浪來。倒是讓哀家借着她的手,去做一些哀家不方便做的事。”

要人為自己辦事,不給她一點甜頭如何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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