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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慕知在他身後看着,腦袋裏又想起了那句話:以後誰要把他娶回家,那可真是太有福了。

只不過這回她沒有說出口,畢竟人家還在盡心盡力準備晚餐,她站在旁邊說些有的沒的,實在是……有違良心。

姜慕知決定換個話題:“你這做飯技術是在哪學的?怎麽感覺看上去還挺專業。”

簡紹從沒回頭:“留學的時候,在餐廳打工。”

“嚯。”姜慕知向廚房裏面探了探頭,“你這個家庭條件怎麽還需要去打工呢,體驗生活?”

“不算是。”簡紹從看起來并不願意對自己的家庭多談,拎着鐵鍋“唰唰”颠了兩下,“你要是實在沒事就在客廳裏等着,反正也幫不上忙。”

“誰說的,我怎麽就幫不上忙。”姜慕知嘟嘟囔囔回了客廳,後知後覺自己剛才跟簡紹從聊天的時候,多少有點出格。

這是姜慕知在工作之後給自己定下的“成年人交往守則”,內容也不多,總結起來就一條:少問少說。

那可都是經驗和教訓總結出來的,姜慕知當時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當着經紀人助理,每天周旋于各種藝人之間……搞文娛的脾氣古怪不是什麽罕見事,有時候多問一句、說錯一句都要被記恨好些日子,久而久之,姜慕知也就冷淡下來。

但她似乎不是很能在簡紹從面前收斂——這個男孩太對她胃口了,處理家務一把能手,話少又好說話,看上去就是那種乖巧顧家的大狗,啧,有的時候實在忍不住多逗他兩下。

晚餐是三菜一湯,醋溜土豆絲做得尤其不錯,姜慕知很給面子的一口氣吃了兩碗米飯,一時間差點忘了還有喝酒的事情——她現在心情比在公司的時候好很多,可能這就是食物治愈的力量。

簡紹從自己吃得不多,他開了瓶啤酒,坐在那裏一個人悶頭喝。

“你小心再喝多一次。”姜慕知說。

簡紹從放下易拉罐,問:“帶酒過來的是你,你今天工作遇見什麽事了?”

姜慕知抿着嘴唇想了一會,随後将一瓶啤酒從桌面上推過去,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幫我開了。”

簡紹從沒怎麽猶豫,伸手一扣,伴随着一聲二氧化碳沖出來的悶響,他将拉環扔到了一邊。

“行,既然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了,等會我問你一個,你也得說。”姜慕知就着冒出來的氣泡喝了一口,“我原來工作的時候,帶火了一支樂隊,後來主唱單飛了,人簽在我現在最讨厭的同事手底下,前兩天還合夥搶了我一個資源。”

“就因為這個,所以你大晚上找隔壁異性喝酒?”

姜慕知驚訝于簡紹從的敏感,她原本以為對方只是個有點寡言的學生,存了點私心覺得簡紹從全然不在乎這些,這才這麽做了,沒想到自己的行為一直被對方看在眼裏。

她聳了聳肩膀:“就因為這個。你要是知道我當初為了帶他,費了多大的力氣,你就知道我今天有多記恨。”

“沉沒成本?”簡紹從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可愛,跟他本人的性格完全相反,“我不覺得你是會把‘記恨’兩個字用在工作上的人。”

“好了,我的話題到此結束。”姜慕知微微皺了一下眉,比劃了出一個“打住”的手勢,她不想聽簡紹從繼續猜下去,這讓她久違有了點局促感,姜慕知轉過杯子和對面的人碰了一下,喝到杯底以示誠意,“該你了。”

老實說,雖然姜慕知不是很喜歡職場上那些酒桌文化,但在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喝酒,微醺的狀态确實容易讓人敞開一些。也許是簡紹從家裏空調的溫度不夠低,姜慕知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她已經坐到了簡紹從家的落地窗前面。

“我當初裝修的時候,也應該把這裏做成地毯。”她用手摸着地面上毛絨絨的觸感,“當時着急搬進來,随便找人弄的,現在看總覺得缺少一些格調。”

“我這裏也沒什麽格調,只是差不多複制了我之前住的房子。”簡紹從把碗筷堆進洗碗機,擦了擦手走出來,他沒有離姜慕知太近,選了靠後的單人沙發坐下。

“你很念舊。”姜慕知說,“所以哪怕很久不彈了,也還是把鋼琴留了下來……但我其實很好奇,你在全世界幾乎可以說最好的古典音樂學校,學着王牌專業,為什麽現在徹底不彈了?”

“因為我不喜歡,當初是我家裏人讓我學的。”

姜慕知回過頭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話要是從一個十二歲小孩嘴裏說出來我還信,你不喜歡,你當初申請這個專業幹嘛?”

簡紹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站起身來,轉身往裏面的房間走去:“你剛才不是想聽我做的音樂嗎?”他轉了一圈,不知道從哪裏變了一副耳機,扣到了姜慕知的耳朵上。

姜慕知正對着落地窗,房間裏的燈光被關掉了,只剩下一盞落地臺燈,幽幽散發着橘黃色的光芒。在21層,可以輕而易舉俯視城市的街景,現在是晚上九點多,首都仍舊繁忙,車水馬龍,紅色的汽車尾燈整齊排列在高架橋上,燈火輝煌。

耳機裏傳來管風琴的聲音,音符被刻意拉長,顯得格外悠長而肅穆,正在姜慕知以為簡紹從這是做了一首古典樂改編的時候,所有的音符驟然緊促起來,戛然而止,在短暫的空拍之後,電吉他失真的音色像平地一聲驚雷,伴随極快的鼓點落下。

姜慕知驚詫地瞪大眼睛,她聽出了這段旋律——In the Hall of the Mountain King,十九世紀格裏格為一部詩劇譜寫的交響組曲中其中一曲。原本诙諧輕快的古典樂,在電吉他的演奏下,驟然變得更具爆發力和沖擊力。

如果說原曲描繪出的是奇幻劇本中妖怪圍繞在一起的狂歡,那麽在經過黑金屬風格的改編之後,已經徹底将這種奇幻與現實的荒誕融合,形成了一副新的繪畫場景。

改編的部分不長,姜慕知摘下耳機,轉向簡紹從,見他臉上正挂着一抹可能連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微妙的笑意——這個青年完全知道自己的才華,他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曲子會有多麽驚豔,所以他是自信的,并沒有在等待其他人評價自己,甚至可以說,他只是在拿他自己心裏的标準來衡量對面人的音樂鑒賞水平。

“你們樂隊是做黑金的?”姜慕知發問。

“不是,我們做的是普通搖滾。”簡紹從将耳機收回去,“你說的是想聽我自己做的音樂,所以,這只是我的個人興趣。”

姜慕知眯起眼睛,雖然沒有因為對方耍得滑頭動怒,但是這讓她産生了一些勝負欲——她想要知道簡紹從在音樂上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他既然有如此才華,為什麽他帶的樂隊卻瀕臨解散,真的只是因為缺少機遇嗎?

“你不願意說的話,我可以猜,如果我猜對了的話,你就要回答我,你們樂隊到底怎麽回事。”姜慕知說。

“你要猜什麽?”簡紹從問。

姜慕知的眼睛在整個房間裏轉悠了一圈,忽然開口:“猜你最開始決定做樂隊,是因為Emperor,挪威那支樂隊。”

簡紹從放東西的手頓了頓,他扭頭道:“雖然很意外你知道這支樂隊,但我覺得你這是純屬揣測。”

“得了吧!”姜慕知說,“你今天給我聽的這首,讓我回想起來你工作室裏挂的海報,當時沒認出來,現在想起來,那上面不就是那支樂隊的标志,交響黑金屬,嗯?”姜慕知抱着臂,得意起來。

她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孩子氣,眼睛彎彎的,像是兩輪月亮裏滿撒星光。

簡紹從不由多看了兩眼,指了指自己的眉角:“你知道,我這才發現,你化妝的時候,總是喜歡刻意把眉毛壓低一些,這樣是為了顯得兇一點嗎?”

姜慕知見話題忽然被轉移到她身上,臉頰有點發燙:“現在沒有在說我的問題好吧?”

“嗯。”簡紹從嗓子裏發出一聲輕哼,他重新陷進了沙發裏,整個人顯得懶洋洋的,“你剛才問,樂隊為什麽要解散是吧……”

“不是因為我們接不到演出,是因為主唱根本登不了臺。”他指了指自己,“我在生人面前張不嘴,更不要說去現場演出了。所以,雖然很感謝你想幫我們,但是你幫不了,這件事沒有人能解決,就這樣吧。”

他又變回了那天在樓梯上的模樣,零星的雨水敲打在窗戶上,落地臺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姜慕知張了張口:“我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你知道麽,如果我能行的話,我還是挺願意簽到你手底下的。”簡紹從說,他揪着手裏方形抱枕側邊的毛,“畢竟現在的經紀人一個比一個功利,當然,這也不是壞事,市場上最受歡迎的音樂類型就是他們最喜歡的,好像很難再給其他樂隊機會,但是,我覺得你不一樣。”

“我怎麽不一樣了。”姜慕知安靜地看着他。

“不知道。”簡紹從坦誠回答,“我覺得你也有沒說的故事,你看上去,跟我見過的其他經紀人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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