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遇他

來人呼聲渾厚有力,叩門聲貫穿整個雪夜。

鐘予槿從床榻上坐起,她喝過藥,身上已不再發熱,渾身上下也爽利不少,雖有些軟綿無力,但好在精神氣恢複了,黑天雪夜裏的一聲喊讓她清醒不少,卻躊躇不定。

又是一聲長呼,她只好磨磨蹭蹭地穿起鞋子,擡眼便瞧見椅子上放着一件黑色錦緞袍子,睡得一臉懵的鐘予槿皺眉拿起袍子。

望着衣袍上的繡紋,昏沉的腦海裏慢慢浮現出今早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鐘予槿沉思半晌,先在屋內回應一句,快速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擡手理順發絲,簡單收拾後抱着外袍,跨出房門。

發燙的臉頰撞上院中飄揚的雪花,涼意襲來。

“來了一一”

嬌俏的女聲穿過院子裏密密匝匝的雪傳到宅門處。

手邊沒有蠟燭,鐘予槿只能趁着那點泛着白色微光的積雪慢慢踱步到宅門。

雪已下得深厚,加上天氣嚴寒,一層層地凍結起來,腳下發出敦實的聲響。

老宅門檐下站着一個人,身後停着一輛馬車。

叩門環的人全身上下裹着厚實的棉衣,生得格外壯實,形态舉止像是個某家公子哥身邊的仆從,單手拎着一個鐵爐子,另一只手拎着燈籠,胳膊肘下面還夾着小袋米糧。

半晌後宅門未動,小厮略顯緊張地轉身問道,“公子,這怎麽沒人應?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早知道就不該聽那小娘子的話,應該派個嬷嬷照看的,這麽冷的天要凍死人。要是再不應我就要踹門進去了,好端端的人可不能死。”

“衛寅,勿要急躁,要是踹壞了人家的門,你便留在這替這位姑娘守門。”說話間,車簾被掀開,有靴子踩進雪地的聲音。

便見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披着黑色的披風,曳在雪地上,夜裏看不清上面的花紋,只能瞧見落在上面的雪花,遠遠看着像是大雪紛飛時靜立在山崖邊上的松柏,巍峨秀麗。

外面天寒地凍,比不上暖和的屋子,鐘予槿身上是一件較為單薄的棉衣,扛不住突如其來的寒風,忍不住在風雪裏吸了吸鼻子,手裏的袍子愈發柔暖。

老宅門吱呀一聲,鐘予槿直起縮着的脖頸,腰杆挺直,從門後探出個腦袋,聲音卻是軟糯糯的,“雪夜來訪,可有要緊事?”

那壯實的仆從大大咧咧地自報家門:“鐘姑娘,大雪天的來叩門,實屬唐突,但您別慌,咱都是鄰居,我家公子就住在南街坊,您往東走走就能看見一處寫有謝宅的房子。公子平日就在孟書堂教書,我們都喊他謝先生。”

“今早姑娘暈倒在家門口,是我們和周圍的街坊一起送您去了醫館。今夜天降大雪,就想着來問一嘴,您身上的病可好些。”

鐘予槿精神一震,将身子挪出門外。今早她暈倒在家門口,醒來後便看見一群年齡各異的人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多虧這些鄰居,她才能順利地活了下來。

當時她發着高燒,眼前一片模糊,意識恍惚間只聽見有人說了一句是孟書堂的謝先生救了人。

她順着燈光看向旁邊那人的臉,兩人目光對視,明亮的眼眸互相映照出對方的臉。不知是怎的,鐘予槿仿佛嗅見雪花和紙墨混合在一處的香氣。

燈籠發散出柔和的光,照在清冷的雪天裏。

鐘予槿寬下心來,露出白牙,滿是歉意地說道:“是我睡糊塗了,一時間連救命恩人都怠慢了,兩位快請進。”

說罷,鐘予槿就敞開大門,熱心邀請道,“外面冷,快進來暖和暖和。”

“不不,夜深我們就不進去麻煩姑娘了。”衛寅放下身上的物件,客氣道。

“鐘姑娘不必客氣。此行目的我們也是來求個心安,既見鐘姑娘身體安好,我們就不逗留了,何況都住在一條街上,日後總有相見的時候,不差這一時半會。”謝先生平靜地注視着她,和面前女子臉上的歡喜不同,好似這漫天的雪,冰冰涼涼,落在人臉上,倏忽化了。

聽罷,鐘予槿便乖巧地将袍子還給他身邊的仆人,“這應該是謝先生的衣裳,落在這裏了。”

這外袍是今早謝有塵見她凍得臉色發白,便脫下裹在她身上用來保暖的。

衛寅接過袍子,點頭道:“還真是,我家公子今早為了救人那急得不得了,平常這些衣服一一”

謝有塵打斷他的話;“衛寅,拿了衣裳就先放車上吧。”

“哦,我這就去。”

謝有塵擡眼,對上那雙清透的眼睛,“今早給您診病的郎中說姑娘的病情突發得急,實際是長久以來的病根未除,以後需慢慢調養,我看等雪停了還是再去瞧一瞧為好。”

鐘予槿福了福身子,“有勞先生提醒,今日之恩沒齒難忘,日後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先生盡管開口。”

“鐘姑娘,這是給您燒柴火的爐子,天冷您燒點炭火暖和暖和。”衛寅又從車上帶過來一個黝黑的布袋,連帶地上的物件一起遞給鐘予槿。

謝先生看了看滿臉錯愕驚訝的鐘予槿,開口勸道:“鄰裏之間,有難幫難,這是應當的,鐘姑娘收下就是。”

鄰裏之間。

鐘予槿有些哽咽,她覺着這悲催的穿越人生總算有了些曙光,最起碼開局就遇見了一個心善,嗯,還人美的好鄰居。

扛着半袋米,拎着一個燒火爐子和半袋炭火的鐘予槿支棱起來。要是在現代,她肯定是要嚷嚷一句謝謝老鐵的物資。

将鐵鍋架在爐子上,燒上炭火,給自己熬了一鍋米粥,鐘予槿捧着熱粥,滿眼含淚地想着燈火映照下那位謝先生的容顏,瞬間腰不疼腿不酸,身子也舒坦了。

--

謝家的宅子在鐘家的東邊,大門又是朝着正街,需要穿過狹小的巷道。

主仆二人送過東西後,雪小了不少,謝有塵便讓馬車先行,自己則慢悠悠地折返回去。

衛寅走在在前面照路,嘴裏依舊叭叭不停:“哎,公子,我聽說這位鐘姑娘可是臨州城內鐘家的嫡小姐,怎麽落得這般沒人管沒人問的境地。”

語氣很是不平,特別是今夜下過大雪,眼見那位鐘姑娘身形單薄,家中連個照顧的仆婦都沒有。

“你既去查了,便直說,還要在我這裏賣關子。”謝有塵微笑不語。

衛寅輕咳道:“我這不是聽茶樓的說書先生聽習慣了,這些事情要是三言兩語地講完,那多無趣。”

謝有塵擡眼看去,夜色裏依然能看見他沉沉的臉色。

衛寅縮回笑臉撓了撓頭,接着說道:“鐘家前幾天丢了一批貨,負責跟随護送的便是鐘家這位大小姐。我倒是覺得那位鐘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有做生意的本事。”

謝有塵側目,“這也要稀奇,先祖在世時,就在宮中設立女官制度。宮裏不乏有聰慧機敏的女官,既有好手藝,又飽讀詩書,自設立以來,大有裨益。”

“我們在臨州已有數月,往街上一看,不乏有擺攤賣貨的婦人,更有能力出衆的娘子掌管着酒樓茶館,不比男子遜色多少。”

“接着說。”

“鐘家這次丢的貨可不少,眼下到了冬月,正是生意大好的時候,結果現在卻沒貨賣,還要時刻提防別家擠了生意。這事難就難在牽扯的人太多了,其中利益糾葛便是清官老爺來也說不清楚。

謝有塵放慢腳步,“怎麽個不清楚法。”

“早些年鐘老爺做生意的時候,因缺錢少人,就将他鄉下的一些親戚拉攏過來,合在一起做生意。”

“後來生意果真做大,鐘家也在臨州城內紮穩腳跟。如今的鐘家那可不是一個家,是好幾個叔伯舅侄,嬸子妗子聚在一處,以及那些隔了好幾代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臨州城內倚靠着鐘家安家做事。

“這鐘小姐犯了一個錯,耽擱的可是整個鐘氏,那些親戚便集體上門寧要逼着那位繼室夫人把鐘小姐趕出去。”

“繼室?”

“啊,那位鐘老爺的原配夫人去得早,又接着娶了一位續弦,接連生了一兒一女。如今鐘老爺去世,管家的就變成那位繼室夫人。”

衛寅撇撇嘴,“我聽人說這位繼室平日裏樂善好施,往廟裏捐過不少銀錢,名聲很是響亮,一直被人稱作善心菩薩。可是依我看,她這個名聲就有點虛,鐘姑娘好歹也是鐘家嫡女,再落魄也該有個安穩的落腳處,如今鐘老爺才走多久,嫡女就落得這般窮困潦倒。”

“就這,還談什麽菩薩,哪個菩薩這麽心冷,連個姑娘都照顧不好。”

正門已到。

謝有塵站住腳步,沉思半晌後沉吟道,“看來這小宅院裏的事情不比深宮裏的紛争遜色多少。”

臺階上的雪粒踩在腳下嘎吱嘎吱響。

謝有塵手裏握着的書冊被滾燙的手心暖得有些溫熱,他頓道:“鐘家的貨被劫,報官了嗎?”

衛寅怔住,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恍然拍了拍腦袋,念道,“這裏頭水深得很哪。”

可憐那位鐘家小姐這大雪天可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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