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燒餅

該吃吃該喝喝。

鐘家老宅的廚房內,溫暖的火光照在少女的雪膚上,添了幾分柔意,鍋裏的米粥咕嘟咕嘟滾着,混着米香的霧氣漂浮在上空,漸漸蔓延到窗外,天已大晴。

望着竈洞內蒸騰的火光,鐘予槿盤算着日後的生計。

原身離家時帶了些零碎銀子,足夠她在這小宅院裏吃喝不愁兩三個月。

鐘家的老宅雖然年月大了,但好在房梁堅固,地方寬敞,又坐落在臨州城內,鄰裏和睦,怎麽着也算是二線城市裏的小別墅。有錢有房,她還有什麽好愁的,至于以後如何衣食無憂地存活下去,這得需要費些腦筋。

古代平民能幹的工作逃不過織布,種地,做苦工這三樣,有些閑錢的做點小買賣,雖說三百六十行,幹哪行不是幹。

但是,鐘予槿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小細胳膊,還是遵守老本行好些。

畢竟曾跟着富商鐘老爺管過幾年家,經商之道與算賬早就得心應手。手裏還有些人脈,雖不知如今這些人還願不願意跟随她,但商人向來趨利避害,只要有錢賺,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前世她在工作之餘做過幾年的美食自媒體,下到家常便飯,上到那些僅存在于古籍中的菜品,她能摸個八九分。

所以她打算從最擅長的餐飲業做起,至于是賣包子還是小馄饨還是糕點,糖食,她還是先去考察市場行情再說。

這眼前的困境不過是一時的,原身父親鐘老爺從一個小小的賣糖郎到最後成了萬貫家財的富商。

想來靠着自己的雙手在臨州城內安定下來不是多難的事情,鐘予槿長舒口氣,再想想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利益糾纏不清的鐘家宅院,本就對宅鬥生活興致缺缺的她倒落得耳根清淨。

臨州城內的井水清甜,煮出來的米粥也是有淡淡的甜味,鐘予槿吹着碗邊,用木勺舀了一口,一種纏繞在舌尖上的米稻香。

晨光熹微,積雪泛着微光,叩門聲響起。

鐘予槿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心中暗想此地的街坊都是熱心腸的,她才搬來不過兩日便不斷有人拜訪。

“鐘姑娘安。”

開門便對上一張圓乎乎笑盈盈的臉,巷道內霞光彌漫,鐘予槿總算看清昨夜那位叩門小厮的臉。

衛寅笑眯眯地舉着食盒,指道:“今早嬷嬷烙的餅有些多,我家公子說了,與其讓餅放在那裏失了鮮,不如拿給街坊四鄰嘗嘗,這不我剛從崔奶奶那裏回來,這沒走幾步就聞見你家裏的粥香,要是趁着熱乎乎的餅,更有滋味。”

食盒內的餅呈出金黃色澤,中間還灑了少許芝麻。

但她還是冷靜地看了看這天降餡餅,這些謝先生好生奇怪,跟菩薩下凡普度衆生一樣,昨日雪夜送炭,今早又送餅,她有些不敢接。

誰料衛寅倒沒在意這些,毫不顧忌地拿塊餅咬了起來,順手塞給鐘予槿一個,“姑娘,冬天冷,餅涼得快。”憨實的肉臉上,一雙眼睛眯了條縫。

像小孩給朋友分東西吃。

行吧,今朝為餅死,來日不留憾。

鐘予槿咬了口,這餅內裏放了些糖,做時一定放了不少油,吃着香酥可口,她瞧着這位胖乎乎的小厮,問道:“你看我,只顧着收鄰居的好處,連鄰居叫什麽都不知道。”

“我叫衛寅,姑娘叫我小寅就行。”衛寅想了想,補充道:“我家公子姓謝,名有塵,您喊他謝先生就行。”

投桃報李。

饒是家裏只有一鍋粥,但待客之禮還是要有,鐘予槿挺直腰杆問道,“小寅哥若不嫌棄,不如來我家喝碗粥?”

幹吃餅是有些噎得慌,衛寅張了張嘴,有些要進來的意思,但瞥見什麽,急忙咽下餅,匆匆告別。

鐘予槿往東邊側目,煙羅彩霞,積雪瑩瑩,那位謝鄰居往巷子深處看了眼。

實在有趣。

“槿姑娘一一”

巷道裏的雪被掃過,留下些斑駁的痕跡,一雙綁着紅色布包的驢蹄噠噠噠地溜達到鐘予槿跟前,不單是腳,驢脖子驢背全都用彩色娟帶裝飾着,像是娶新娘子一般熱鬧喜慶。

很快,從驢車上下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紅襖綠裙,走起路呼呼帶風,手上的帕子在風裏飄揚,青黛腮紅,紅唇脂粉,頗為豔麗。

“大雪天,你還起這麽早,怎麽不多睡會,昨日可把我們這些街坊吓壞了,臉色煞白的啊,看着讓人心疼,哎,我看你今早的氣色倒是好很多。”那婦人摸上鐘予槿的臉頰,一雙眼睛眯成了彎月牙。

鐘予槿嗅到了她臉上的脂粉氣,但不熏人,有種淡淡的花香。

“趙大娘子,您起這麽早是去趕集嗎?”

原身八歲就離開了南街坊,對周圍的記憶還停留在孩童之時。鐘予槿思索了半晌,才漸漸地認出面前這位臨州城內頗有名氣的媒婆趙大娘。

鐘予槿下意識地去找她臉上有沒有媒婆痣。

沒有,只是在鼻翼左邊看見一顆小小的美人痣。

天越來越冷,多數老人都想趁着年底吉日讓孩孫們結親,好多熱鬧幾天,趙大娘為此忙得幾夜沒睡好覺,這一早上拉着鐘予槿緊着自己最頭疼的事情嚷嚷起來。

“哪有空趕集,最近那王二嫂家的小兒子找媳婦,翻來覆去給她找了多少好女兒,兒子都點頭了,那當親娘的就是不松口,我看呀是天仙來了也不行。”

鐘予槿全程笑着聽趙大娘眉飛色舞地講完八卦。

“哎,鐘姑娘你不在自己的大宅裏過冬,怎麽今年突然回來,也不帶個婢子老媽媽幫襯着,這宅子可有□□年沒住過人,沒人氣,冷得慌。”

“方我聽人說你昨日剛搬回來就暈在了家門口,怎麽回事啊。”

八卦到自己身上了,鐘予槿捂着胸口輕咳道,“害,還不是老毛病,每年冬天便體虛喘不上氣,前幾日去廟裏燒香,有位高僧指點,說我是因為少時離了祖宅,失了根基,最好的法子便是回來調養。”

“說是調養,怎麽也不見個婢女回來照顧。”趙娘子疑惑地開口,“你跟我說,你那繼母對你當真是好,還是虛情假意。”

說起鐘家這位繼母,整個臨州城誰不知道,數十年前禹州鬧了饑荒,有不少百姓拖家帶口出來逃荒,這位鄭娘子也是跟着家人來逃難的。

誰知長途跋涉後一家人獨存活她一個,等到了臨州城已經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幸好遇上鐘家夫婦将她帶回去,給了她一份生計。

正巧遇上鐘家事業剛有氣色的時候,鐘老爺靠賣糖攢錢開了家專做糖食的店鋪。鄭娘子在鐘家勤勤懇懇地做事,待客也是溫順有禮,當時都說鐘家人積善行德,才有這般能幹的幫手。

可後來鐘夫人因病去世,還未過一年這位鄭娘子便做了鐘老爺的續弦。

閑話四起,但後來成了鐘夫人的鄭娘子曾在冬天時給乞丐施粥,對待下人也是寬厚仁慈,親戚也是多有誇贊,後來鐘家家業越來越大,這位鄭氏又給廟裏捐贈香火,給學堂捐錢捐物。

沒過幾年,鄭氏的名聲便開始扭轉,人人都誇贊她賢良淑德,是個不可多得的當家娘子,鐘家要多虧這位繼室才有了今日。

和鐘家一起住在南街坊的人也曾羨慕過,可如今看見本該在高門大宅裏享福的鐘家大姑娘默不作聲地搬回老宅,這心中不免嘀咕起來。

對此,鐘予槿也只是微微一笑,繼母的名聲怎樣她可管不住,但眼下她對趙大娘的漂亮驢車很是感興趣。

--

臨州城在周朝向來有風水寶地之稱,後有山前有水,山峰秀麗卻不險阻,商道通達,貫穿整座城池的青煙河向來平穩,甚少有洪災。

這幾年風調雨順,臨州內糧食豐收,城內商業繁茂,瑞雪豐年,百姓的臉上不見愁苦。

驢車穩穩當當地進了西邊的榆錢市,因這地長了棵百年榆錢樹,常有人給外人指路說,看着西邊那棵高大的榆錢樹走,如此便得了這名。

趙大娘是要去她口中那位賣魚的王二嫂家,鐘予槿識趣地說自己要下來采買些用品。

雪停後,百姓們趕集采購的興致極為高漲,一來是擔心家中物資準備不足,二來想出來沾沾瑞雪,讨個彩頭。

賣炭火木柴的,賣布的,賣珠花絹花的,都湊在街道兩旁,好不熱鬧。

職業習慣,鐘予槿對街邊賣的吃食最感興趣,有尋常的餅子,包子,和馄饨,也有賣糕點和糖水的,油炸果子和賣臘肉臘魚的,還有活雞活鴨,活魚,不嫌麻煩可以帶回去煮一鍋酸辣魚,雞湯鴨湯。

鐘予槿一邊啃着素餡包子,粉條軟糯,豆腐幹有嚼勁,攤主也不吝啬,放了許多油,她忍不住又買了一個紅豆糖餡的,甜鹹搭配,不失為一件美事。

最令她滿意的是一種米餅,提前煮好的米飯,擺成圓形,放在鐵板上煎烤,灑上些鹽粒,抹上帶點辣味的醬,鐘予槿買了一個嘗嘗,外焦裏嫩,米香萦繞在唇齒間。

鐘予槿進了一家糖鋪子,本想着這裏只賣糖,最多會供應些點心糕點,不料這裏面的東西種類齊全得很。

周原朊朊,堇荼如饴①,其中的饴便是用五谷雜糧釀造出來的饴糖,也就是麥芽糖。

而石蜜價格要高些,鐘予槿瞧了瞧這古代版的蔗糖,成塊狀的黃色結晶體,雖比不上後世顆粒分明,潔白如雪的白砂糖,可已經是這個時代最上等的甜味品,不然兩千年前的閩越王②也不會把五斛石蜜作為貢品獻給當時的漢高帝。

好在臨州地界內已有種植甘蔗的蔗農,煉造蔗糖的工藝也在慢慢起步,平常百姓辛苦一年還是能買些蔗糖回去甜一甜。

保險起見,她專門避開隸屬鐘家的糖鋪,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糖鋪。

臨州人愛吃糖,一條街上好幾家糖鋪,可家家生意都不錯,據說每家糖鋪都有一份獨特的釀糖秘方。

店裏還擺放着幾張桌子,專供客人坐下來歇腳吃東西的,鐘予槿極其歡喜地買了份名字叫三寶圓子的糖水,坐在古代奶茶店享受一番。

糯米粉滾成的小圓子雖小可每個都是圓滾滾,現下寒冬凜冽,找不出什麽植物色素來調色,只有紅黑白三色,分別是黑芝麻和紅豆,鐘予槿嘗出麥芽糖的甜味,還加了些蜂蜜,甜而不膩,喝完後身上熱熱的,嘴裏的甜味許久不化。

鐘予槿一邊嚼着夾心糯米圓子一邊豎着耳朵聽商業信息。

其中一人說:“今年不知道鐘家備了多少貨,要是他們家仗着貨多,薄利多銷怎麽辦?”

“管他們呢,年年都如此,我們不還是有生意做,人家家大業大,又有那幫親戚,左右都要讓他們賺錢。”

鐘予槿埋頭喝糖水,嘴裏塞滿了圓子,兩個腮幫子奮力嚼着,喝完後又買了一包糖。

已至晌午,日頭明晃晃地照在積雪上,弄得周圍亮堂堂的,喝完糖水,鐘予槿身上暖和不少。

原來她那繼母沒報官啊。

作者有話說:

①周原朊朊,堇荼如饴,出自《詩經·大雅》

周原這塊土地多肥美啊,像堇荼這樣的苦菜也能像饴糖那樣甜。

②西漢劉歆《西京雜記》:閩越王獻高帝石蜜五斛。石蜜即古代簡化版蔗糖。

東漢南海人楊孚《涼州異物志》:“石蜜非石類,假石之名也。實乃甘蔗汁煎而曝之,則凝如石,而體甚輕,故謂之石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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