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熬糖
收攤回去的路上,鐘予槿買了一車的甘蔗。
從前鐘老爺就是靠賣糖起家,賣的糖品就兩樣。
一種是麥芽糖,先讓小麥泡在水中發芽,同時備上蒸熟的糯米,二者混合發酵,過濾出液體,起鍋熬煮十幾個時辰,再定型。
另一種是蔗糖,胹鼈炮羔,有柘漿些,飲用蔗漿早就不足為奇,臨州城人更擅長用甘蔗熬出蔗漿,待蔗漿冷卻凝固成為黑褐色的糖塊,再拿出去賣。
兩種糖都取之珍貴,一個要用糧食釀造,一個要依靠人流血流汗,從種到收再到熬糖,費盡力氣一車甘蔗也只能産出少量的糖。
所以本朝糖價确實有些高,若不是這幾年臨州城內的制糖戶越來戶們見種甘蔗有利可圖,便開辟蔗田,轉賣給城裏的糖戶,糖産量有了些許提高,恐怕吃口糖仍然是件奢侈的事情。
回家已經到了午食的點,鐘予槿先把一車甘蔗卸下,把趙大娘的驢喂得飽飽的,送了回去。走時趙大娘硬要塞給她一兜凍得邦邦硬的甜梨。
推脫不了,鐘予槿也就恭敬不如從命,拎了回來,正好回去煮甜梨湯潤潤嗓子。
回家後她先将集市上來的鲫魚收拾幹淨,搭配李嬸送來的白菜做酸辣魚湯。
經過一年生長的魚從冰湖裏捕撈上來,肉質格外細膩鮮香,用熱油煎成兩面金黃,倒入熱水,小火慢炖,煮出奶白的湯汁,将脆爽的白菜切碎放入,一起熬煮。
兩樣都是極為鮮美的食材,也不必費什麽調料,灑些鹽巴,醋和胡椒粒。喝完湯後,鐘予槿身上格外暖熱,開始制糖大業的第一步。
在後世,鐘予槿用小麥親手做過麥芽糖,方法不難,可臨州城內做麥芽糖的商戶已經有很多,真要競争起來她這個小作坊還不知道能不能掙個本錢。
況且麥芽糖還需要用糧食去發酵,在這個農耕時代成本實在高,可出糖量卻不成正比,實在雞肋。
而蔗糖因為技術原因,城裏的大多數制糖工坊只是把甘蔗榨汁,再進行曝曬。也有工坊把甘蔗榨汁熬煮,但熬出來的糖要麽是一團黑乎乎的粘稠糖漿,要麽便是一團黑渣,嘗起來味道也甜,但賣相實在不好看,雜質頗多。
蔗糖的工藝落後,那就想辦法提升,沒糖,那些糕點果脯之類的甜食做起來更難。
鐘予槿心裏有更多的打算。
蔗糖在這個時代還只是初步開發,若是她把後世的種植方法和制糖技術搬過來,再以器械輔助,實現量産,日後制作糖食賣出去,按照現代的說法,這就是一整條産業鏈。
她在腦中暢想半天,幹勁立馬湧上來。
鐘予槿原本是深信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的理念,打算自己動手研究,可在砍了兩根甘蔗,手臂被震得極痛後,還是忍不住去了隔壁李大嬸家借刀具。
“你買這麽多甘蔗能啃得完嗎?”李嬸跟她進了院子,瞧見滿地的甘蔗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她,難不成她是準備賣蔗漿。
“不是吃的,用來熬糖的。”鐘予槿扔下鈍刀,換上更鋒利的刀具,果然效率提高不少。
李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拿着刀具哐哐地砍甘蔗,頗為心疼地說道,“你這孩子,想吃糖可以用點麥子自己釀啊,你既然是鐘家的女兒,肯定是學過這些的,用甘蔗熬糖太麻煩,若是熬出一鍋黑渣子,不就白費力氣了。”
鐘予槿笑道:“李嬸,你就放心吧,這是我爹留給我的秘方,我今日想來試試。”
李嬸盯着那晃動的刀刃,不放心地留下來,“你一個人弄這些怕是明早都砍不完,我也閑着,幫你削幾根。”
鐘予槿擦了擦頭上的汗,對着李嬸露出笑來,“那就多謝李嬸了,等熬出來糖我們兩家分食。”
有了鋒利的刀具,鐘予槿盡量将這些甘蔗碾碎,再把這些甘蔗碎放在鍋裏不斷熬煮過濾,等熬出來赤黑色的糖漿時再重新入鍋不斷熬,一車甘蔗最後只剩下一鍋糖漿。
按照往常,這時候該收火等待糖漿凝固,趁這些固體糖漿較軟時,及時翻出來放入方形器皿中反複壓平,最後切成小塊,這便是很多賣糖郎沿街叫賣的糖塊。
臨州城的大多數制糖戶都是用這樣的方法,過程繁瑣,但出來的品相很是不好,今晚鐘予槿想試試新方法,将裏面的雜質盡可能地撇出來。
作坊內柴火燒得很旺,浮在屋頂的霧氣都有一股甜絲絲的香氣,鍋裏糖漿冒着細小的泡泡,鐘予槿盛了一筐的草木灰,先把灰篩成更細致的粉末,随後慢慢倒入糖漿中翻攪。
在竈洞前燒火的李嬸吃驚地問道:“好好的糖漿為何往裏面放灰啊?”
“李嬸,你等下就知道了,這樣出來的糖又好看又甜。”
鐘予槿撸起袖子加速翻攪着糖漿,這還只是最簡單的方法,後面會更加繁瑣耗時,草木灰只能将糖漿中的部分雜質吸附出來,留下較為幹淨的糖,後面還需要加入木炭析出更加細白的糖。
但考慮到眼下只有草木灰可以利用,鐘予槿打算先止于此,日後等研制出來器具會更加方便。
李嬸登時反應過來,人家是制糖大戶家的大小姐,想必一定有自家熬糖的秘方,且跟着人家弄就是了。
加入草木灰後,要一遍遍地撇去浮沫和雜質,直到深夜,星光亮起,鐘予槿看着越來越幹淨的糖漿,敲了敲酸痛的肩膀,擡頭看了眼窗外的星星。
“李嬸,要不你先去睡吧,這估計要熬到天亮了,小冉明早還要去學堂。”
李嬸坐在竈洞前,臉上閃動着火光,“你一個人怎麽行,我幫你燒火添柴,你輕松點,再說小冉那麽大了,早飯她自己會弄。”
鐘予槿默默地回笑,額角的汗在火光的輝映下閃爍。
寒冬晨起,屋外寒氣極重,屋內卻還殘留着熱氣,望着已經結晶的糖塊,鐘予槿擦了擦頭上的汗,穿上外衣,手掌因為不停地翻攪,發熱發紅起來。
饒是做好了準備,還是被風雪吹了一臉,臉上的熱降下不少。
天已大亮,雪花再次飄飄揚揚地落下,好在只是零星幾片,鐘予槿站在門口透氣,冷不丁地對着空氣打出噴嚏。
“喲,槿姑娘,您這是熬了個大夜啊?”衛寅駕着馬車從她面前駛過。
鐘予槿揉了揉眼睛,從昨日中午忙到今早,中間多虧李嬸她才眯了一會,現下看見灰蒙蒙的天,腦袋裏也是混混沌沌的。
她撫了撫鬓邊淩亂的頭發絲,遲疑了半晌後才認出衛寅那張圓乎乎的臉,滿臉倦意地點了點頭。
她何止是熬了個大夜,從削皮,碾碎,再一遍遍的熬糖翻攪,忙到今早全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心裏暗暗下決心定要把高效率高産出的制糖術搬過來,日後再不用費這麽大的力氣。
“熬夜做什麽?”謝有塵正要去學堂上課,透過半個車簾能看見他上身青色的外衫,再往上看便是如玉般的臉,和秀挺的鼻梁,墨色的眼眸好似沉靜的硯臺般讓人不敢妄動。
可是鐘予槿卻沒這個心思去欣賞教書先生無雙的美貌,她頭昏得厲害,再不去睡怕是又要當場暈倒在家門口。
“熬糖。”鐘予槿打着哈欠回了句,最終忍不住擡起昏沉的眼皮瞧了瞧謝有塵。
她長舒口氣,果然那句多看帥哥能延長壽命的研究成果不是騙人的。
縱是眼前的少女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還有未曾梳洗過的臉,謝有塵卻覺得她像只一夜未歸的小貓,拖着懶散的身子蹭着主人的衣領,帶點傻氣的可愛。
“謝先生,您上課要遲到了吧?”見他靠在車窗悠然自得的模樣,鐘予槿皺着眉頭略顯嚴肅地向前走了幾步,身為老師怎麽能遲到呢?
鐘予槿的發散思維在意識不清醒時最嚴重。
一遲到課講不完肯定要拖堂,一拖堂那些等着回家吃飯的小朋友要挨餓。鐘予槿記起自己小學數學老師,總是遲到,總是講不完,總是拖堂,實在可惡。
這個謝有塵居然這麽氣定神閑地在這裏看她瞌睡,他怎麽好意思。
謝有塵擡起眼皮掃了眼她濃重的黑眼圈,端着臉說道,“鐘姑娘還是莫做夜貓子為好,不然像這般沒精氣神,若是再暈倒在家門口,我可沒那個時間去扶你,要趕着上課。”
鐘予槿晃了晃腦袋,對着遠去的馬車背影搖搖頭,這位謝先生怪會挪揄人的。
作者有話說:
目前發現最早的對甘蔗的描述是公元前四世紀末,屈原:《楚辭·招魂》胹鼈炮羔,有柘漿些。
煮鼈肉烤羊羔,裏面放甘蔗漿來調味,以此類推,說不定那個時候有有糖醋排骨和糖醋魚
西漢劉歆《西京雜記》中有載:“閩越王獻高帝石蜜五斛。”也就是食用蔗糖已有2000年的歷史了。
那個時候用甘蔗汁做成的蔗糖,古稱石蜜。
東漢楊孚所著的《涼州異物志》記載:“石蜜非石類,假石之名也。實乃甘蔗汁煎而曝之,則凝如石,而體甚輕,故謂之石蜜也。”表明甘蔗汁曝曬凝結後形成石蜜,顏色泛黃,或者泛黑,總之品相非常不好。
古代制糖匠讓糖再白一點主要有兩條途徑,一條是澄清劑(草木灰,石灰乳)的改進,另一條是印度人發明的熬煉法,就是加入牛奶不斷熬煉,撇出浮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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