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奶茶

離開張家後,鐘予槿帶着書畫回了南街坊。

書畫沒來過老宅,準确地說她從六歲進到鐘府跟着槿小姐後,便和鐘予槿形影不離。原身曾打趣過這麽小的娃娃,連梳頭都還不熟練,就要學着端茶倒水,實在可憐,一直都是把她當妹妹看。

如今她已至十四五歲,可在鐘予槿眼裏和一個初中生沒什麽兩樣,雙頰上圓乎乎的嬰兒肥很是可愛,回去的路上一雙圓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看。

“阿槿小姐,你都瘦了。”書畫眼裏含着淚說道。

鐘予槿笑着哄她一路,記憶中這個小姑娘向來對她言聽計從,是個妥妥的小迷妹。

鐘家上下的婢子嬷嬷們每日在她耳邊嚷嚷着要她學得安靜沉穩一些,少去後院髒兮兮的作坊裏上蹿下跳。

唯有書畫:

“小姐你餓不?”

“小姐,要我幫忙嗎?”

“小姐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聽小姐的。”

家裏多了個人,老宅裏比從前溫暖許多,鐘予槿的幹勁也更足。

冬天裏的天亮得晚,但并不妨礙着她趁着燭光煎小糖餅,書畫坐在凳子上看着火,鍋裏滋滋作響。

用熱水和過的面柔軟勁道,放置許久依舊能保持松軟的狀态,擀成包子皮般大小,包糖的手法也和包包子一樣,最後用手掌心摁成圓形,兩面刷上油,放在鍋中小火慢煎。

成形時趁熱在上面蓋上一個寫有“槿”字的章印,她這廟小,可招牌得挂,品牌意識要有,後世裏的小店尚要宣傳自己百年老店的身份,她這小攤也得打出一個名號來。

這糖餅沒什麽特別之處,和小時候街角賣的炸糖糕類似,只不過炸糖糕重油重糖,她做的小糖餅稍微“健康”些。

小時街道口總會有個賣早點的攤,炸油條,炸芝麻球,再有就是這個糖糕。

面粉混合糖和油一起揉成面團,再把大量的糖和芝麻裹進去,放進油鍋裏炸,一直到整個糖餅膨脹起來,外殼金黃酥脆,用長條筷子和漏勺撈出放在筐子裏,等着顧客來買,一元錢一個,雖然甜膩,但一口咬下去很有滿足感。

有油有糖,炸出來滿街飄香,鄰家小孩經常吃得手上臉上沾滿油和芝麻粒,她羨慕得很,因為她每次想對小攤上的糖糕伸出手時就會被大人一把拽走,“看看那上面黑乎乎的油,吃了要肚痛喲。”

回家後為了哄她,外婆會自己揉面,也往裏面包點白糖揉成手掌心大小的餅,在鍋裏放上少許油煎一煎,說是比外面的健康,就當是炸糖糕的平替。

臨州人挺愛喝糖水,那奶茶一定很好推廣,趁着天色微亮,鐘予槿和書畫咬着柔軟的糖餅,準備熬些熱騰騰的奶茶。

糖塊和水煮開後放入茶葉,一起翻攪,直到顏色變成焦糖色,再倒入牛奶煮沸,将茶葉渣子一層層地濾幹,裝進陶罐裏。

可惜本朝尚未引進木薯這種植物,她也沒有辦法去搓珍珠,好在用糯米粉搓成的圓子還能代替一下,只是沒有木薯珍珠嚼起來勁道彈勁。

又煮了一鍋軟爛的紅豆,放在白淨的瓷碗裏備用,紅豆和奶茶也是絕配。

新攤位開業,自然是要搞點優惠,鐘予槿打算今日請每位買糖餅的顧客都喝上一杯奶茶。

天色大亮,集市上開始慢慢喧鬧起來,鐘予槿帶着書畫支起自己的小攤,給爐子點上火,将瓦罐裏的奶茶入鍋裏慢慢加熱。

鐘予槿盛了一碗奶茶,加了紅豆和仙草凍,滿意地微笑,再沒有比冬天裏的一杯熱奶茶更美好的事情了。

先是有趕集的人對她攤上精巧可人的小糖餅起了興趣,聽見一枚錢一個,暗想不貴,掏錢買完後還得到攤主小娘子送的一杯熱奶茶,很是驚喜。

不一會,集市上的人手裏都拿着一紙袋糖餅。

糖餅捏着軟乎乎的,咬下去就能嘗到裏面的糖漿,

要是買一整袋攤主小娘子還會贈送幾個紅豆沙餡的。

送的奶茶喝起來也是格外香醇美味,本朝人喝牛奶羊奶都是煮沸才喝,雖是這樣,還是有一股腥氣,沒幾個人能喝得慣。

只有這位小娘子熬的奶一入口便是甜味,喝到一半還能吃到一些糯叽叽的圓子,要是喜歡還能再加點煮得熟爛的紅豆,中和了點甜味,讓人喝得停不下來,恨不得多花五文錢再去買一碗。

漸漸地,鍋裏的奶茶已經快要見底了,鐘予槿便放上了奶茶售罄的牌子,來的晚的客人只好惋惜地買了點糖餅解解饞。

鐘予槿笑着解釋道,明日還會來這個地方擺攤,且還有新口味的奶茶,客人一聽便開心地多買了點餅,叮囑她明日要早點來。

鐘予槿數着袋子裏的錢,暗自感嘆這波饑餓營銷做的不錯。

“堂姊,給我每樣來一份。”溫潤清朗的聲線裏,一雙凍得皲裂的手拿着幾枚銅板遞了過來。

鐘予槿循聲擡頭,入眼便是一張白淨俊俏的臉,可是大冬天的,他身上穿得太過單薄,臉皮都凍得發白,但脊梁骨挺得很直,毫無縮頭縮尾之貌。

“堂姊開業大吉。”鐘元明笑道。

鐘予槿有些恍然,盯着他的臉怔怔道:“元明。”

鐘元明是她二伯父家裏的小妾所生的孩子,因這身份,自生下來就不被二伯母待見,平日吃穿用度極為簡陋,還好有原身時常貼補點。所以她被族親刁難時,唯有這個堂弟不顧衆人替她求了情。

書畫扯下圍脖,露出紅撲撲的臉,“明小少爺,您怎麽跑到這裏來啦?”

“小姐,自那天明小少爺給你求情後,就被二老爺和二少奶奶趕去骊山書院上學去了,還說要等到他考上功名後才能回來,這和趕出家門有什麽區別,真是一群涼薄無情的人。”

書畫越說越氣憤,望着瘦削的少年郎眼裏止不住心疼。

鐘予槿看了眼他的手背,潰爛得不像樣子,急忙摘下自己做的暖袖套在他手上。

別的不說,她這位堂弟可是個響當當的學霸,年紀輕輕就讀遍了書,連家裏的教書先生都搖頭說他才學已用盡,教不了他。後來就開始出去拜師求學,如今入了久負盛名的骊山書院,正是前途一片坦蕩的時候。

鐘元明搓着通紅的手,沖着鐘予槿露出幹淨的笑容,“堂姊,我實在放心不下,就跑回來看看你。”

“快,先喝口熱奶茶暖暖。”鐘予槿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遞到他手裏時,心疼地看了看他手背上的凍瘡,

鐘元明卻不提自己的苦楚,淚珠子刷地一下掉落:“堂姊在外面過得不好。”

鐘予槿嘆氣,笑道:“元明今年十歲有三,天寒地凍,仍學稚童抹眼淚,引路人皆回首。”

一番打趣,鐘元明擦去眼淚,露出笑來。

見他身上穿得單薄,定是家裏沒給夠盤纏,鐘予槿實在放心不下他就此回書院,便收了攤,打算先将他帶回老宅暖和暖和,再說其他。

只是巧得很,還沒進巷道,老遠就能看見她家門口停着一輛很是華貴的馬車,鐘予槿不由得嘆氣,只好就地敲開謝家的大門,對着裏面的仆從說明情況,叮囑他們二人先進去躲一躲,以免到時候人多更扯不清楚了。

她今天要和她這個繼母單獨掰扯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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