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聚餐

小院裏,鄭氏坐在椅子上,四周圍着街坊四鄰,她一副待客主人般地談笑。

“哎呀,我家阿槿就是這麽個犟脾氣,往日她在家裏說一不二,連我這個母親都要順着她來。”

正在縫補棉衣的李嬸忙着穿針引線,還要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小恒。

崔奶奶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也沒聽清鄭氏在說些什麽,才嫁過來數月的王娘子正低頭縫着絹花,準備過幾日去集市上賣點錢。

但晾着客人實在不好看,在場的人偶爾附和鄭氏幾句,畢竟誰也不清楚他們鐘家的事情到底如何,槿姑娘是不是個犟脾氣也不好說。

何況這十天半月的相處,街坊們心中都覺得這位槿姑娘很是勤勞能幹,完全不像那些富家小姐一般嬌貴。

鄭氏說得口幹舌燥,衆人仍舊低頭忙自己的針線活,她幹咳幾聲,招來貼身丫鬟。

“崔奶奶,您還是沒變樣,幾年前我跟着老爺還去您家裏參加過您的壽宴,好幾年沒看過你,您老人家身體還是這麽健康。”

“李嬸啊,聽說您是這兩年才搬過來的,你看我們搬走後老宅就空了,這幾日槿姑娘回來養病才算是有些人氣。”

“這是我壓箱底的衣服,年年都忘記穿,可惜這麽好的料子,您拿回去試試,不合适的話再改改。”

鄭氏遞過來一個錦盒:“給王娘子帶了一盒珠花,瞧瞧新嫁過來的新婦,這模樣長得可真俊俏,還手巧,這絹花做的跟真花一樣。”

“給李嬸家兩個孩子帶過來個小金鎖,王娘子雖未有身孕,但還是給你帶來一塊,指不定明年就有用處了。”

衆人沉默不語,将那些禮物在腳邊,接着忙自己的針線活。

鄭氏笑道:“自我嫁進來時,鐘家就不在這裏住了,這還是我頭一回來老宅,見到街坊四鄰甚是親切,往日我住在那大宅院裏,平常想出門找個人說話都難。”

聽見鄭氏在院子裏自說自唱,鐘予槿有點頭大,不怕惡人抄家夥上門,就怕披着羊皮的狼假惺惺地獻殷勤。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阿槿回來啦。”鄭氏聽見門開的聲音,立馬起身,她也不上前,只遠遠地盯着鐘予槿。

鐘予槿莫名有種被狼咬住脖頸的感覺,她沒說話,就杵在門口,掃了眼院子裏的其他客人。

“快過來啊,好幾日沒見,讓娘好好看看你。”鄭氏滿臉堆着笑,沖她招手。

先禮後兵,鐘予槿露出笑,慢慢上前,鄭氏略顯慌張地看了眼她的臉,低頭抓住她的手。

“瞧瞧我這女兒在這鬧小性子呢。”鄭氏笑着打趣道,随即将手裏的手抓得更緊。

“你瞧瞧,這幾天回老宅養病反倒瘦了些。”

養病,鐘予槿垂眸想道,看來這個鄭氏依舊把家中少貨的消息捂得嚴嚴實實,生怕她撕破臉把這事說出去,再加上書畫昨日跑出來,所以才跑到這裏來這麽一出。

李嬸有些不解地念叨:“是啊,可不是瘦了嗎,前幾天剛搬過來的時候,天那麽冷,槿姑娘身邊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大雪天直接昏過去了。”

鄭氏一臉驚愕,沒等鐘予槿開口她就捏着帕子哭了起來,“好好的,怎麽就暈倒了,怪不得這麽清瘦,可看過先生?抓藥了沒有?娘現在就帶你去看病。”

說罷,她就要拉着鐘予槿出門,看架勢是今日非要帶她走不可。

若不是有這麽多人在場,鐘予槿是真敢就地甩開這繼母的手,将她掃地出門的,想當初她剛步入職場時,就曾遇見過這種假惺惺地貼上來,轉頭就甩責任的同事,那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能當着全公司的面不留情面地揭發。

哎,鐘予槿暗自嘆氣,今時不同往日,這繼母的手段高明,還有權有勢,她這小胳膊終歸擰不過大腿。

看來還是先用魔法打敗魔法一一

“哎呦,好多人啊。”

鐘予槿正打算一哭二暈,三倒地不起的時候。

鐘愛紅配綠的趙大娘今日卻換上了格外素淨的外衫,帶着銀镯子的手緊緊抓着一只肥美的鴨子。

“正好我今日給何家的小兒子和賀家的幺女說成了親事,得了不少禮錢。路過集市正巧撞見這只鴨子梗着脖子亂叫,我尋思着入冬以來我還沒大補過呢,連着買了一只雞和一只鴨。”

趙大娘眼皮都沒擡,繞過想上前說話的鄭氏,對院子裏的李嬸崔奶奶笑道:“母雞先在家裏養着,過幾天就是冬至。那時候再炖。”

崔奶奶有些眼花,看不清她拎的是雞還是鴨,但還是誇贊道:“你是越來越會過日子了。”

趙大娘将鴨脖抓緊,往凳子上一坐,“這只亂叫的鴨子就今天炖,省得它半夜亂叫,讓我睡不好覺。我本來還想着炖好湯再給你們送去一碗。”

“誰知道都在槿姑娘家裏坐着,那正好都別走了,就在槿姑娘家裏借口鍋,炖一鍋鴨湯,也好給她家添添人氣。”

趙大娘邊說邊起身:“阿槿姑娘,你點點頭,我現在就去殺鴨子。”

鐘予槿笑着應下,“大娘,我去給你燒熱水。”

兩人一個準備拾柴火,一個進廚房拿刀。

鄭氏張張嘴,院子裏的人都被趙大娘吸引過去,她自己一個人搭臺子唱戲,都不知道怎麽開嗓了。

“鴨鴨,長嘴巴的鴨鴨,咯咯一一”

李嬸家的小恒今年才不過四歲,正是看見什麽都要摸摸的年紀,抓着鴨子身上的毛,張開嘴對着衆人笑了起來。

“我這時候才看見有客人來啊。”有孩子在旁邊,

趙大娘把菜刀藏在身後,盯着鄭氏的臉想道,“就是想不起來這是誰來着。”

崔奶奶緩慢開口,“你瞧你,整日在臨州城內跑來跑去給人說媒,忘了鐘家那位繼夫人啦。”

“哦一一哦,是鐘家糖鋪裏那個鄭小娘子啊。”趙大娘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鄭氏,不稱她為鐘夫人,喊起她從前的稱呼。

“我記得她是在鐘家鋪子裏給人稱糖算賬的小娘子啊,怎麽一轉眼就成別人的繼室夫人了?”

聽見繼室二字,鄭氏臉色冷起來,“趙大娘,我都嫁進鐘家十幾年了,你記性這般不好嗎?”

趙大娘松開鴨子放下菜刀,往鄭氏邊上站了站,“确實好多年了,有些事情要是不拿出來說說,那可真是要忘在腦後了,我要是記性差,你怕是更要在這裏裝模作樣胡謅。”

鄭氏瞟了瞟其他的人的臉,對着趙大娘讪笑,“你看這又是幹什麽呢。”

“你也不擡頭看看,這是鐘家正室夫人住的老宅,你一個繼室把人家女兒趕出去,沒過幾日又跑過來左一個親娘右一個女兒,呸!也不害怕住在這裏的鐘夫人夜裏會不會找你唠一唠。”

趙大娘越說聲音越大,逼得鄭氏後退半步,直到聽見鐘夫人夜裏如何的時候有些慌神地看了看天,見衆人依舊在旁邊看熱鬧,絲毫不理會她,心中不悅,招呼丫鬟轉身就走。

趙大娘才剛罵了個開頭,哪能輕易放過她,腳下生風般追了上去。

鄭氏低着頭急步登上馬車,合上車簾,“快走。”

“你跑什麽?當我不知道你當年幹的事情嗎?趁人家正室夫人懷有身孕,你自己跟個狐媚子一樣在鐘老爺面前晃悠。人家不想耽誤你大好年華,願意收你為繼妹,再給你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嫁妝都給你備好了,找我上門要給你說媒。”

“你倒好,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願意,哭着說不願意嫁出去,死皮賴臉要給人家做妾,人家不願,你又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爬上人家的床,鬧得風言風語的,上好的親事你不要,你要做這些下賤的事情。”

車夫揮舞着鞭子,馬車往前行駛,趙大娘忍不住邊走邊罵:“鄭氏,我問你,你現在整日燒香拜佛,是賊心作祟,還是真心誠意啊,你敢對着滿天神佛發誓,說自己從未行過不軌之事,說自己今時今日的榮華富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你敢嗎?”

“呸,你就是捐再多錢,佛祖菩薩都不會瞧你一眼,你就等着地獄閻羅來收你的魂,住進十八層地獄,用火鉗好好燒你的黑心肝。”

趙大娘,您真是我的嘴替啊。

鐘予槿抓回亂跑的鴨子,聽見外面的動靜單手抓着鴨脖也從門口探出腦袋看熱鬧。

“槿姑娘?”

衛寅抱着壇子望着她憨憨地笑道:“這趙大娘是在罵誰啊,把她氣成這個樣子。”

鐘予槿提起鴨子,“殺鴨子的時候,一不留神這鴨子竄得遠遠的,可把趙大娘氣壞了。”

“哦。”衛寅瞧見門口站着的街坊們,心裏嘀咕這殺個鴨子至于這麽多人看?

“槿姑娘,這是我家嬷嬷腌制的醬肉,太多了吃不完給你送來一壇,還有幾串臘魚,我拿不下,先讓你家的兩個親戚幫幫忙。”

說完他便搬着壇子進了院子,嚷嚷道:“這鴨子要是不好殺,讓我來。”

“小姐。”

“堂姊。”

鐘元明看着鐘予槿,緊張地問道:“堂姊,大嬸沒把你怎麽樣吧,她人可刻薄得很,從不真心待人過。”

書畫手裏拎着一串臘魚,不放心地看看四周:“夫人她這就走了?”

遠處的趙大娘氣呼呼地甩甩衣袖,仍不解恨地對着離去的馬車罵着。

鐘予槿噗嗤笑出聲:“啊,都走了,我估摸着是好長時間都不敢再過來了,你們兩個快進來,元明你也在這住幾天,我再給你些上學用的盤纏。”

有謝家嬷嬷送來的臘魚和醬肉,趙大娘的鴨子,崔奶奶腌制的酸菜和酸豆角,王娘子帶過來的桂花釀,李嬸帶過來一塊肥肉相間的豬肉。

李嬸揉面,用醬肉和酸菜粉條調餡,包了花卷和肉包,晾曬好的梅菜幹和半肥半瘦的豬肉片一起放入蒸鍋鍋裏。

掀開鍋蓋,滿屋子飄着勾魂的香氣,蒸出來的梅菜扣肉軟糯可口。出來的肉包/皮薄餡大,花卷擰成麻花樣,塞得滿當當的餡料流着汁水,浸透在面裏。

鐘予槿仿照後世的做法煎了荷包蛋,倒上熱水炖出奶白色的湯後依次放入豆腐白菜,再配上腌制風幹數月的臘黃花魚煮了鍋鮮湯。

最先炖的鴨湯在鍋裏咕嘟嘟響着,鐘予槿取了一碗鴨血,又炖了一碗鴨血粉絲湯。

崔奶奶雖然年紀大,可還是擀面條的好手,鐘予槿也趁機扯了燴面,下入鍋中,調了一碗醬汁倒入煮好的面中,往上澆上熱油拌開。

衆人稱贊道:“槿姑娘做的飯也好吃。”

各色湯飯全都搬上桌後,鐘予槿又忙活着煮了一鍋雪梨甜湯,翻炒了一些山楂糖雪球給孩子們吃,王娘子從家裏抱過來一壇桂花釀。

衆人一起擺好飯桌,李嬸對着忙活了半天的衛寅說道,“衛哥兒,你去請你家謝先生,也過來吃頓飯吧。”

衛寅嘿嘿一笑,“李嬸,您就給我出難題,我家先生不喜熱鬧,我盡量吧。”

衛寅回到謝宅,撞見謝有塵一邊在院子裏喝着熱酒,一邊逗弄着幾只雀兒。

就先站在旁邊繪聲繪色地講了講今日鐘家的趣事,衛寅自己講完笑了許久,見主子沒反應,又站直身體恭敬地說道,今日街坊四鄰晌午要吃同一鍋飯,想請一請他。

謝有塵從桌上拿了一壇米酒塞到衛寅懷裏,轉頭看他,“愣着幹嘛?去晚了沒飯吃。”

衛寅抱着酒壇,得,我就不該說他不喜熱鬧。

衆人也沒料到到平日裏看着高潔出塵的謝有塵會願意前來,慌不擇地挪凳子遞碗筷。

倒是人家泰然自若地飲酒吃飯,把剛下學堂的小冉吓得只敢低頭吃飯,頭都不敢擡起來。

哎,鐘予槿搖頭,瞧這位謝先生把學生吓成這般模樣,在學堂裏一定是極為嚴苛。

鐘予槿莫名回憶起高中時有位數學老師整日戴着眼睛,襯衫扣得嚴絲合縫,鏡片下的眼睛分外犀利。

不敢多想啊,再想今夜要做噩夢。

趙大娘卻是看着挨坐在一起的二人想了又想,才子佳人,看着就是般配。

她的職業病要犯了。

作者有話說:

趙大娘,我的互聯網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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