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代號,愛麗兒。請确保周圍安全,5分鐘後接收個人行動任務。如暫時不能接收,請敲擊翻譯器拒絕。”
操場後方的偏僻處,風停了下來。
端午跟在她後面,左右看看,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風當然不會回答,她凝神聽着任務暗碼,手指不由自主在褲縫處輕輕敲着。
端午視線落在她的手指上,突然道:“摩斯密碼?”
風猛地停了。
“你會摩斯密碼?”端午有些意外,警惕地看她,“你究竟想做什麽?”
風轉頭看他,恰好翻譯器裏的暗碼也發送完畢了——接觸端午,在時機到來時将他帶去指定地點。
“星辰”的任務總是這樣,沒有辦法知道更具體的任務細節。風知道,這條任務一定還有相關其他部分傳給了其他人,當然也可能沒有。她可能是獨自一人在做任務,也可能會有幫手,只是她不清楚。
不過她的預料是對的,果然來這裏就會有相關任務出現。
她擡頭掃過操場那邊的監控,心道:星辰的頭領究竟是在什麽地方看着他們每個人呢?或許就像他們看螞蟻搬家,在螞蟻的世界裏只有無盡的來來回回,卻不知頭頂有個人看了它們許久,知道它們的每一條線路,每一處洞穴,知道誰走丢了,誰被踩死了。
頭頂的那個人可能在來路上突然放了一塊石頭,滴了一滴水,将洞穴踩踏。
對于螞蟻而言,就是眼前突然多了座山,爆發了洪水,突然沒了家。
端午不耐煩道:“我問你話呢!”
風揚起笑容,看上去極為無辜,手指捏了捏衣擺,又比了個心。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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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往後退了一步:“你少來這套啊。”
風背過手,扭捏地踢了踢腳下的石頭,随即從兜裏拿出森峤給的手帕,遞給端午。
端午看了眼手帕,上面寫着“風”,再下一行寫着“森”。
“森峤,是你的主人?”他問。
風點頭。
“他一個小小巡邏隊長,居然能讓你來這裏上學?”
風歪頭,表示不懂什麽意思。
端午推開她遞過來的帕子:“我不要。你不會說話?”
風點頭。
端午的神情緩和了一些,眼神裏透出幾分遲疑的同情:“你和重陽的事我就不計較了,但不能有下次。他如果做得不對,你可以來告訴我,或者找老師。”
想起什麽,他又問:“你認識莉塔?”
風點頭。
“她……”端午似有猶豫,但還是問出了口,“她之前失蹤了,你知道嗎?”
風盯了他許久,似乎在探究什麽,端午有些惱羞成怒:“不說就算了。”
風在嘴上指了指,攤手,示意——我本來也沒法說。
端午轉頭就走,風攔住他,又将手帕往前遞。
端午一下給她打開了,手帕掉在地上,風的神情一下顯得很委屈。她撇了撇嘴,将手帕撿起來,拍了拍。
少年甚少碰到這樣的歐姆,拿不準對方的意思,沒辦法正常溝通,他心裏又升起愧疚來。
“我不是故意……算了。你別給我了,我不要。”
風低着頭,只是将那手帕揉得皺成一團。
端午繞開她走掉了,風沒再追上去。待人走遠,她才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
雖然是白沙公爵家的寵物,但品性似乎也不太差,被奧斯克魯教養得很好,渾身都是規矩,且對主人很忠誠。
對同胞有起碼的愛護和尊重,但耐心不行,不喜歡仗勢欺人,也不喜歡恃強淩弱。
至于那個叫重陽的嘛。
風踢起一塊小石頭,雙手插兜,慢慢朝教室走去。
是個自以為是,眼高于頂,膽子很小的家夥。
回到教室,瑪麗老師皺眉道:“你去哪裏了?”
風比了個脫褲子的動作。
瑪麗老師慘不忍睹:“停,你得有點規矩。以後要去哪裏得告訴老師,或者告訴班長。”她指了指和風,“要告訴她,明白嗎?”
和風立刻舉手,坐得很乖巧端正。
風點頭,心裏的調查表裏又劃上了一個鈎——老師沒有調取監控。可能是沒有權限,也可能是粗心大意,或者是純粹的懶。
這一點還得再核實,找誰下手比較好呢?
她的目光落在和風身上定下了。
和風:“……”
突然覺得有點冷?
風個頭高,坐在最後。
整整一天她都在觀察、試探,學校裏的課很無趣:上午是奧斯克魯歷史課、洗腦童話課、星球科普課。下午則是活動課、一對一反思課、歐姆歷史課。
這個“反思課”就很有意思了。
老師會在教室的一角坐着,其他同學做手工練習,被點名的學生就去老師那兒進行今日反思。反思內容大致是:寵物對于主人來說是什麽?平時在家做錯了什麽做對了什麽?如果主人打罵寵物應該如何自處等等。
輪到風的時候,因為她不會說話,事情就變得有趣了。
瑪麗老師拿着一張測評表格,寫上日期,溫柔地詢問:“風,你今天在學校感覺怎麽樣?”
風點頭。
瑪麗老師又問:“有什麽不适應的嗎?”
風搖頭。
“對老師的感覺怎麽樣?有什麽意見嗎?同學們呢?”
風搖頭。
瑪麗老師在測評表第一欄“學習觀感”裏寫了個3分。
風注意到,左下角寫着每一個測評項目,滿分為10分。共10個項目。
“今天我們學習了奧斯克魯的母星文化,你有什麽想法嗎?”
風一笑,搖頭。
瑪麗老師:“……”
類貓人瑪麗發現問題所在了,因為無法溝通,她根本沒辦法觀測風的真實想法。歐姆幼崽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在語言上,很容易被套話。但風不會說話,這就很難辦了。
瑪麗老師看了看測評表,硬着頭皮往下問:“在家時,主人如果對你說了出去,你會去哪兒?”
風比了個睡覺的動作。
瑪麗:“……”
“主人買了你不喜歡的食物,你應該說什麽?”
風搖頭。
“……”
“主人的獎勵和懲罰對你而言意味什麽?”
風搖頭。
“……”
瑪麗放棄了,嘆氣道:“我想我得針對你的情況,另外做一份表格。今天就到這裏吧。”
其他都還好,風只當聽戲,看類貓人努力給歐姆們灌輸“寵物應該這樣,寵物應該那樣,奧斯克魯是偉大的,奧斯克魯是來拯救生靈的”諸如此類。
但歐姆的歷史課就不太好玩了。
風将鴨舌帽往下壓了點,深刻的陰影将她的輪廓壓得有些沉,整個人都散發着不太好惹的氣場。
“曾經的歐姆貪婪、暴躁、自私、殺性深重。”瑪麗幾乎每節課都在重複一樣的話,“他們是唯一會将另一種生物消滅至滅絕的動物,他們站在生物鏈頂端,卻從未做出過仁慈的事。他們只有掠奪、剝削,不僅對其他生命,對他們自己也是如此。”
“在奧斯克魯來臨之前,他們已經要将這顆星球毀滅殆盡了。”瑪麗沉痛道,“生物武器造成畸形兒越來越多,水源無法使用,土地也種不出東西。從生物模型演變來講,他們一直在自行毀滅,卻從未有所自覺。”
“每一次挑起的戰争,都是邪惡的,自私的,只為少部分人所服務的利益輸送。普通人無法在其中擁有好處,每一次戰争之後,金字塔都會重組,而那都和底層的普通人無關。奧斯克魯的來臨,是教會歐姆敬畏,是斬斷生物鏈頂端的詛咒,是讓歐姆重歸自然法則。”
風轉頭看向窗外,有其他班在上體育課,她看到了莉塔。
莉塔心不在焉,時不時也朝這邊望來一眼,兩人的視線對上,莉塔臉色灰白,很快又将臉轉開了。
放學後,莉塔來找風。
教室裏有監控,她不敢多說,便只像是老友重逢般抱了抱風,趁機将紙條塞進了風的手心。風面無表情,待莉塔走後才慢慢朝學校外走去。
森峤早就在外等着了。
森峤的視線先是落到早一些出來的端午身上,掃了一眼後才轉向風。
風提着書包,溜溜達達的,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身裝扮——T恤牛仔褲鴨舌帽,最近她總是穿這一身。
森峤接過她的書包:“感覺怎麽樣?”
風攤手,搖了搖頭。
森峤愣了下,回過神來,笑道:“我不是問你和……對方怎麽樣,我是說第一天上學感覺怎麽樣?”
風擡頭看了高高大大的類蛇人一眼,對方青金色的眸子很溫柔,似乎當真不太在意任務,只是想知道她開不開心,适不适應。
風便将任務都抛到腦後,回憶了一下今天做了什麽。
突然發現還有挺多趣事想說,可她說不出來。
她第一次察覺,她還是想說話的,想跟森峤說。
說說班長和風——被洗腦洗傻了,但還算熱心的小家夥。
說說伴讀重陽——傻不拉幾的玩意兒,再來十個她也能揍,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
再說說端午和莉塔——一個看上去斯文禮貌,其實渾身都是不合時宜的規則,一個不再是天真爛漫的洋娃娃,空有其表,內裏卻早就壞掉了。
還有那些老師。
開口閉口都是奧斯克魯,奧斯克魯怎麽了?是長了八只眼還是長了四只手?
啧,還真長了四只手。
她腦子裏轉悠了很多話,但一句也沒說出口。
她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仿佛再多的情緒也無法輸出,臉上是習慣的空白。哪怕偶爾表現出鮮活的情緒,大多卻是為了任務。
森峤将她抱上飛行器:“沒關系,你慢慢練習跟我說,說得再慢我也會聽。”
風抿了下唇,就聽一人在身後道:“喂!你是這個家夥的主人嗎?”
風和森峤同時回頭,就見重陽正叉腰站在不遠處,端午不在他身邊。
森峤看過資料,自然知道這是誰。
他小聲對風道:“你又惹事了?我讓你交朋友,你別是去打架了吧?”
風:“……”
難得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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