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白晝酒吧，莉塔、端午和重陽縮在後廚的垃圾處理器後面。重陽第一萬次後悔，神色驚恐又畏懼地：“我們回去吧？啊？現在回去還有機會的，就說，就說是一時興起出來玩……”

他吞咽了一下，道：“主人就算要罰，也是罰我們少吃兩頓飯，關個禁閉……”

莉塔用氣聲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你……”重陽氣道，“你一個女孩子，就不怕嗎！”

“怕啊。”莉塔将金色的頭發全紮了起來，比起第一次離家的驚慌失措，第二次她顯得熟練許多，也更沉得住氣了，“但我更怕被送去培育基地配種。”

她盯着酒吧後廚，喃喃道：“與其被拉去配種，不如死了算了，現在有機會逃出來，比起去死要好不少吧？”

“你不知道有個詞叫生不如死嗎？”

“噓！”端午打斷兩人的争執，“莉塔，還沒有你認識的人嗎？”

三人已在這兒躲了一天了，又不敢睡，這會兒又困又餓又冷，莉塔揉了揉眼睛：“那個女人應該之前就被抓了，我還認識一個男的，他來過我房間。”

“什麽？！”重陽震驚，“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沒提過？”

莉塔翻了個白眼。

快到中午，莉塔已經要放棄了，她想說不如去風帶她去過的雜貨店試試。但那邊靠近市中心，容易遇到找他們的人，很危險。

她舔了舔發幹的嘴皮，眼睛已被揉得通紅，餘光裏重陽的腦袋時而垂下時而受驚般的擡起，顯然也要撐不住了。

倒是端午……

莉塔有些吃驚，端午自小也是溫室裏長大的，沒怎麽受過苦，甚至他的待遇比大部分歐姆寵物都還要好——從他身邊有重陽就能看出來。

可熬了這麽久，端午除了眼底血絲很重外，無論是神态還是情緒都很平靜。不見焦慮害怕，也不見無措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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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塔收回打量的視線，手指無意識地互相摳着，将拇指上的皮活活摳掉了一層。

端午伸手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道：“難受就睡會兒，有我盯着。”

莉塔心跳漏了一拍，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還可以的。”

旁邊的重陽卻是腦袋一歪，倒在髒兮兮的地上睡了過去。

莉塔手心出了汗，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跳動。她一會兒想到自己和端午一起逃出來了，簡直是瘋了；一會兒又覺得這大概就是童話故事裏最浪漫的結局。

他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永遠互相扶持，永遠忠于彼此。

無論以後的路有多漫長，多艱難，想到能和端午一起并肩前行，就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他們一定會好好的，莉塔想，他們就是故事裏最完美的主角——長相、基因、經歷，還有比他們所經歷的更多，更離奇的嗎？

他們知道了“星辰”，勇敢踏出舒适圈并追逐“星辰”，這就是故事裏主角的标配，所以他們一定會有最完美的結局。

“又來人了。”端午的聲音打斷了莉塔越來越興奮的思考。

她回過神，忙定眼看去，這一看就激動起來：“是他！就是他！”

端午道：“是那個出現在你房間的人？你确定？”

“我确定。”莉塔道，“我不會認錯的。瘦瘦黑黑的，眼神像狼一樣可怕，你看，他的眼睛有點偏綠色，很明顯。”

端午點頭，将重陽搖醒：“起來了！”

重陽猛地坐起來，眼神還茫然着，肚子先咕嚕叫了幾聲。

“我好餓。”他突然悲從中來，眼眶發紅，落了幾滴貓尿。

端午拿袖子給他擦了擦臉：“你在這兒望風，我們馬上回來。”

“別啊！”重陽害怕地抓住他的衣角，“別丢下我！”

端午搖頭：“如果事情不對，你就回去。”

重陽喉嚨動了一下，他想說我不回去，要回去我也得跟你一起回去。可在看着那二人越走越遠時，他還是禁不住地又怕又松了口氣。

不用去面對未知，這讓他得以喘息。

如果、如果他們出了事，好歹自己能回去報信。對，沒錯，自己得回去報信。

趁着後廚沒人，莉塔跪趴着挪到對方身後。她小心翼翼喊：“喂！”

對方回頭掃了他們一眼，絲毫不驚訝。

莉塔：“？”

莉塔奇怪道：“喂！你記得我嗎？我是玫瑰公爵家的……”

“代號茉莉，我知道。”男人開了口，聲音有點啞，“昨晚上就發現你們了，這時候才出來，挺能忍。”

莉塔：“……”

莉塔不知道什麽“茉莉”，但端午聽明白了。

“她有代號？她算是星辰的人了嗎？是風給你們引薦的？”

男人看了端午一眼，沒回答。

莉塔道：“我不管什麽茉莉玫瑰的，喂，你叫什麽？”

男人淡淡道：“你可以叫我黑面包。”

端午問：“也是代號？”

“嗯。”

見黑面包沒什麽敵意，端午拉着莉塔從櫃子後頭站了出來。

他們身上髒兮兮的，淋了雨，身上、頭發上都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粘膩感。潮氣裹着他們，很不舒服，還有點癢。

端午身板挺得筆直：“我叫端午，你好。”

黑面包哼了聲。

“昨晚你就發現了我們，為什麽不說破？”

“為什麽要說破？”黑面包懶洋洋道，“你們要做什麽，不關我的事。”

“……之前你們被查過。”端午道，“就不怕我們帶人來？”

“就憑你們躲了一天，什麽也沒發現，就是帶了人來又做得了什麽？”

“……”

莉塔出聲道：“我們來是為了加入‘星辰’！”

黑面包倒是沒反對：“你倆可以，還有一個不行。”

端午皺眉：“為什麽？”

“膽子太小。”

“他是我兄弟。”端午道，“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那你和他都不行。”黑面包朝莉塔一揚下巴，“你可以。”

莉塔一時心情複雜，看了眼端午，又看黑面包：“他們要是不行，那我也不行。”

黑面包點點頭，拿了東西要離開。

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莉塔往前追了一步，端午放開了她的手，眼神示意——你去。

主角标配的故事劇情，還沒開始就像是要突兀結尾。莉塔站住了，搖頭。

端午過來抱了她一下，輕聲道：“我們還有時間，但你的時間不多了。你不能再回去了。”

莉塔哽咽起來，緊緊抓着端午的衣角：“我不想跟你分開……”

之前的勇氣、興奮在得知需要獨自面對的一瞬間偃旗息鼓，膽怯卷土重來。

“我會找另外的機會。”端午道，“還有風在，我會去找她。”

莉塔眼睛一亮：“對對，還有她在！”

她忙揉了下眼睛，抿住唇道：“我等你！”

端午點頭，十分紳士地朝莉塔行了個告別禮，莉塔紅着眼睛給他回禮。黑面包已經出了後廚，快看不到了。

端午推了莉塔一下，莉塔忙追了出去。害怕被人認出來，她将頭發放下來，盡量遮住臉。

黑面包一言不發，将東西送去外間，莉塔和賣掉風的老羅丁擦肩而過。雄性歐姆喝了一夜的酒，在桌子上睡得很沉。

酒吧老板在清點賬本。他擡眼看了眼黑面包：“這誰？”

黑面包随口道：“我妹妹。”

“我怎麽不知道你有妹妹？”

“現在你知道了。”

“……”

“住不下。”老板将賬本一合，拍了下桌子，“你要讓她住這兒，就得付錢。”

“她留下幫工，工資抵房費。”黑面包道。

老板挑眉，低頭想仔細看看人，黑面包将莉塔往身後一推一擋：“幫我找些合适她穿的衣服來，多拿幾套。”

“先前一個鯉。”他道，“她來之後沒多久，介紹了你來，現在她被抓了，你又找了個妹妹來，真是奇了怪了。要不你先說好，還有沒有其他弟弟妹妹的？”

黑面包只道：“家裏窮。”

“誰他媽不窮？”

“總得有口飯吃。”

端午帶着重陽回去，重陽一路垮着臉，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遺憾。

“莉塔……真的走了？回去我們要怎麽說？”

“小懶跑出門，莉塔去追，我們去幫忙。”

“那……”

“莉塔出門後被拐走了，我們想追她回來，追到半路失了方向。”

“……”重陽很懷疑，“說得通嗎？”

端午不慌不忙，神情淡淡的：“只要你別露怯。”

風跟着森峤回了家，來電了，城區燈火通明，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經歷一夜的波折仿佛只是個夢，在回到家的那一瞬間，麻袋、屍體、斧子、鐵鏈全都遠去了。燈亮起之後，森峤才注意到玄關地板上的血。

血跡已滲透進了地毯，變成褐色的一坨。

森峤下颚收緊了，看了眼風頭發裏的傷——風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破皮的痕跡不少，都不嚴重，唯一有些嚴重的可能就是頭上被撞出來的傷，但藏在頭發裏不容易看見。

之前在旅館匆匆處理過，這會兒安哥拉也恢複了，正在備份之前的錯誤信息。它的方腦袋一邊嗡嗡響，一邊道：“歡迎回來，現在時間……”

“噢。”它道，“我居然關機了一整天？這跟你們只想小睡一下，結果發現睡過去了一整晚的感覺一樣。糟糕極了。”

“去拿藥箱。”森峤道，“風頭上有個包，得處理一下。”

“你又做了什麽？”安哥拉邊說邊去拿藥箱，歐姆用藥放在專用櫃子裏，跌打損傷什麽都有。

風一進客廳就把自己扔在地毯裏，側身縮起手腳，團成一個小小的半圓，不動彈了。

安哥拉将藥箱提過來，掃描她的傷口，然後選擇最合适的處理方式。

機械手沒有森峤的動作溫柔，風眯着眼，看了旁邊沙發上的森峤一眼。

森峤正在寫報告，他換了衣服就得去總隊做彙報。

想來會是一場“惡戰”。是她害的。

風皺眉，就見森峤一邊寫報告一邊命令安哥拉：“把你的後臺問題報告提交一份給我，錯誤數據自己修正，如果能還原快遞員進門時的監控就更好了。”

安哥拉毫無情緒波瀾地道：“不太可能。系統遭受攻擊，部分數據遺失，從我聯網搜集的信息來看，大部分的家用AI、守備AI，包括一些單位的光腦都有數據遺失現象，監控也無法恢複。”

“……”森峤嘆了口氣，“那算了。”

安哥拉給風處理好傷口，道：“森，我追蹤錯誤信息之後發現一些奇怪的事。”

“什麽？”

安哥拉道：“跟之前的監控被清除一樣，毫無線索，痕跡清理的一幹二淨。比起人為，更像是機器本身的自動清理，像……有一個設定好的模板一樣。”

森峤皺起眉：“什麽意思？”

安哥拉沉默許久，最後道：“沒什麽，森，也許是我多心了。”

它想說所有的這一切計劃太過緊密，整個城區要把所有的系統控制得這麽完美并不容易。這不像是人為，不像是病毒，更像是機器內部自然而然發生的。好像有什麽程序一直就在，只需要一鍵啓動。

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在全城的AI系統裏裝上這種東西？而且還無法自檢？

如果不是所有的核心系統從一開始就有問題，那就只剩一個答案了——敵人不在奧斯克魯，也不在歐姆，而在AI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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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還在！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