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恒西大陸,遠冬城。

又是一年三月,春。

新春集市還有兩天正式開始,近一年“星辰”動作越發大了,奧斯克魯和歐姆反抗組織的戰火擡到了明面上,戰況之激烈,波及不少地方,新春集市也沒有以往那麽熱鬧了。巡邏隊已審核各小店資質三次,臨近開始時間,巡邏隊在長街周圍徘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弄得各位店主苦不堪言。

“我說,”一位類獅人氣急敗壞地站在門口吼道,“就算要查,你們倒是去查那些歐姆啊。逮着我們查什麽?難不成我們還會跟‘星辰’聯手,對付自己人?”

其他店主也紛紛應道:“就是!你們不去找歐姆麻煩,幹嘛老找我們的麻煩?什麽意思啊?”

“我看查什麽反抗組織是假,折騰我們撈錢是真!”

柯爾塔收起翅膀,從半空中落下,他的彎角昨晚才剛磨過,尖銳的一頭泛着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能戳進人的喉嚨裏。

他暗黃色的眼睛緩慢環視一周,語氣又沉又不耐:“我們巡邏我們的,你們做你們的生意,互不幹擾。”

“誰說不幹擾??”

“有問題,去巡邏隊談。”

“……”

店主們怒不敢言,挨個或大聲或悄聲的呸呸兩下,一臉晦氣的回了店裏。

集市就快開始了,他們忙得不行,沒有那個閑功夫和巡邏隊的起争執。再說了,無論說什麽,總歸是巡邏隊的有理,規矩立在他們手裏,豈不是他們說什麽是什麽?

自從森隊相親成功之後,在巡邏隊裏的存在感是愈發低了。仿佛即将過上養老生活。

柯爾塔是個脾氣爆的,讓他掌管巡邏隊的下場就是這樣——不是太左,就是太右,就是沒有中間值。

店主們苦不堪言,想起以前森峤親自巡邏,一群人還能聊上幾句,那時候的氣氛比現在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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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店主們往窗外看去——遠冬城的空中樹立起一座高高的巨塔,從下往上由粗到細。高聳入雲的一頭尖銳鋒利似針,整個巨塔漆黑如墨,如地底惡魔的角即将戳破蒼穹。

兩年前這玩意出現時,大家還沒當回事,可現在……

多看一眼那東西,店主們都心生顫栗。衆人紛紛低頭,各做各的,不敢再多想。

快到下班時間,柯爾塔才帶人回了隊裏。

他前腳踏進大門,後腳挂鐘顯示下班時間到了,與此同時,仿佛是踩着點一般,樓上的隊長辦公室門開了。

森峤一邊穿上制服,将扣子系到下巴處,青金色的眸子往下一掃,淡淡地點了下頭:“回來了?”

“說好了今天聚餐。”柯爾塔皺眉,“你又放我們鴿子?”

“阿慧定了餐廳。”森峤看時間,“改天我請你們吧。”

“阿慧阿慧。”柯爾塔不滿道,“有了女友忘了兄弟!什麽都是她說了算,你還有點主見沒有?”

森峤走到柯爾塔身邊,拍了下他的肩:“不是你說的,讓我找個伴侶盡快結婚穩定,免得老想些亂七八糟的?”

他一攤手:“我現在準時下班,也不讓你們加班。不夠穩定?”

“我……”柯爾塔深吸口氣,追着森峤出門,“我是讓你盡快結婚穩定,但沒讓你當個……阿慧說什麽就是什麽,你一點自由都沒有,你就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森峤往停機坪走:“有什麽不對?”

“你的感受呢?你就這麽順着她,她考慮過你嗎?”

森峤站住了:“是你說的,女朋友都是對的。”

“我……”柯爾塔狠狠拍了下腦門兒,“你別跟我說這個!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森峤笑了一下,搖搖頭,很是無所謂的打開飛行器的門。他正要上去,柯爾塔忍不住似的在他身後道:“森,你根本就不喜歡她!”

“你至于嗎?一個寵物沒了,你就要靠別的感情去逃避?”

“沒了個寵物,天是要塌了嗎?我都跟你說了,她發,情期到了,喜歡上了一個雄性,跟着人家跑了!這事你養的貓也做過!她去找她的幸福了,你也可以有你的幸福!”

“大不了,你再養一只!”

森峤回過頭,神色冷了幾分:“柯爾塔,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你說話做事不過腦子,遲早惹出麻煩。”

“你是我兄弟!”柯爾塔道,“我是看不下去!”

“我過得很好。”森峤道,“也不再想她了,她走就走了,我還是得過我的日子。”

“你過什麽日子?”柯爾塔道,“自從傑拉夫人讓你跟她相親後,以前你都沒興趣,現在倒好,見了一面你就非對方不可了。原本我還是高興的,想着你終于有人陪了,可你把好好的日子過成了什麽?”

“她不喜歡安哥拉,你就把安哥拉丢去了傑拉夫人那裏。她嫌你的院子醜,你就把院子全部翻新了,連以前的狗窩都沒留。那狗窩你放了那麽多年,有你的感情在,她考慮過嗎?”

“柯爾塔,我無所謂的……”

“她不喜歡風,你就把所有關于風的照片、視頻全删了。她不喜歡你穿藍色的衣服,你就一件沒留,到現在除了制服就只有黑色的衣服。”

“……”

“她不喜歡你跟我們聚餐,你就再也沒跟我們吃過飯。她喜歡和總隊的老婆吃飯喝下午茶,要你包接送,還得跟着一起去,你明明知道總隊是個什麽狗東西——”

“柯爾塔……”

“她從來沒有顧慮過你的感受,她甚至是歐姆食用專門店的VIP。”柯爾塔道,“我是希望我兄弟幸福,不是希望他去獻祭。”

森峤垂下眸光,嘆氣:“那你希望我如何?”

“我……”

“你希望我有伴侶,我找了;阿慧讨厭歐姆寵物,喜歡吃歐姆,我就當沒看見;母親希望我做個聽話的手下,陛下的命令無論多難我都得去執行;總隊希望我好好當個知恩圖報的人,我就再沒管過隊裏的事。”

柯爾塔眼睛一酸,別過頭去。

“你們都對我有希望,我照做了。”

“森。”柯爾塔一激動,就有點收不住翅膀,他的翅膀一下展開了,遮天蔽日的,擋住了森峤眼前的光。

森峤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那個旅館裏,城區停電,四處都黑漆漆的,沒什麽聲響,只有風沉睡時均勻的呼吸。後來柯爾塔來了,翅膀打壞了房間裏的東西,那晚他帶風回家後……

森峤眸光微動。風離開後,他後來想過許多次,為什麽他喜歡跟寵物待在一起。也許就是因為那種感覺,到處都黑漆漆的,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

不用在意任何心思、計劃、規矩,他們甚至不是一個物種,不需要互相理解,也不需要體諒。

好像最自由的時候,就是養寵物的時候。

無論是貓、狗、蜥蜴還是兔子,他可以一直對着它們自言自語,盡情地擁抱它們,撫摸它們,不用擔心被拒絕,被期望,被憎恨,被嫉妒。

他其實真的不太适合混跡在別人的權利鬥争裏。

養了歐姆之後,他發現她又跟其他寵物不太一樣。她會生氣,會攻擊,會理所當然的享受一切卻又偷偷地為他着想。

她和狗一樣,會在下班時來迎接他,但又不像狗那麽熱情和亢奮,沒有保留的奉獻一切。她只是要吃的,要生存,生氣無奈和崩潰的時候總是會抓住他的尾巴,讓他痛。

她像兔子一樣小心翼翼和警惕,像貓一樣狡猾傲嬌又懶散,像蜥蜴一樣帶毒,像狗一樣希望別人愛她。

哪怕她并不會承認。

她還小,森峤想,他教了她很多次,要保護自己,但沒辦法阻止她愛上誰。

就像他以前養過的,發,情就跑了的貓,那一次他傷心了很久,之後再也不想養寵物了。感覺他交付出去的心,好似從未得到過回報。

對方被本能驅使着,離開他之後,再沒想過回來。好似以前共同生活的點滴,一點都不重要。

他對生物的這種“本能”早已習慣和厭倦了。

三年前那一晚,他在監控裏看到了帶着端午離開的風。

她走得那麽快,那麽堅決,一點都沒有舍不得他。

雖然在離開前,她停下來過,回頭看過一眼,似乎還說了什麽——但她的聲音太小了,聽不清。

所有人都說,這就是雌性歐姆發,情,帶走了她看上的雄性歐姆。

雖然端午看上去像是受了傷,但白沙公爵并不承認。

森峤找了風半年,也期望着她回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也許和端午去了某個集中區,也許被人抓走吃掉了,也許被賣掉了。他果然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救她,沒有那種巧合,沒有那麽多次的運氣。

他查過無數監控,但除了王宮側門的那一抹背影,其他什麽都沒留下。

仿佛那就是她刻意留下的,最後的道別。

在找風的過程中,他按母親的意思相親,談戀愛,讓對方住進了家裏。

對方在深港內部工作,一個月換崗一次,也不是很常見面。只是對方疑心重,愛查他的崗,喜歡他老實待在家哪裏也別去,喜歡掌控他的生活。

其實真的無所謂。

被自己的寵物一次次的背叛後,有個掌控欲強,喜歡管着他的伴侶,其實挺不錯。

只是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養任何寵物了。

森峤上了飛行器,他面無表情,心如止水。

一個寵物沒了,并不至于要死要活,只是少了那份為誰付出的熱情,有些寂寞而已。

三年前忘了重買的白花,後來連花瓶都被阿慧丢掉了。

他的餘光掃過縮小的街道,沒有聚焦的視線突然凝住。他覺得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忍不住偏頭再看,那身影卻消失在了人海裏,像是一個幻覺。

不可能。

森峤動了動喉嚨,血液一時沖上頭頂,又緩緩降溫。

不可能。

是他看錯了。

一個修長的身影拐進小巷。

風裹着外套進了巷子深處,确定無人跟蹤後才擡了擡鴨舌帽,心道:為什麽這個任務要特意從深港巡邏隊前面繞一圈?這什麽破任務?不知道她很容易被發現嗎?

哦,不對,那個類蛇人大概早就忘記她了。

十六歲的少女剛做完任務,她累得很,呼吸有些急促。她在巷子深處的垃圾堆邊搭上了黑面包的車。

依然是那個破三輪,貼着快遞的牌子,車廂裏還堆着不少快遞。

她随手拿了一樣看,片刻後,從另一頭拐進來的青年也上了車——他的眉目比三年前更加英挺好看了,眼神深邃,看人似自帶多情的濾鏡。

他笑起來時就更好看了,能讓人心甘情願溺死在裏面,因為這張臉,他做起任務來比其他人容易許多。上車後,青年握住了少女的手,聲音淡卻溫柔:“結束了?”

風點頭。

“那就走吧。”青年看了眼時間,“希望能趕上晚飯。”

“可以等一下嗎?”黑面包邊開車邊道,“‘茉莉’想見你們。”

他頓了頓,道:“尤其是你,端午。”

風轉開臉,一手還和端午交握着,一手撐着下巴,目光無趣地掃過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路過巡邏隊時,她還期望着能偷偷看森峤一眼,可惜,柯爾塔那個傻子,翅膀一展開,她什麽也沒瞧見。

聽說他快要結婚了。

那個家終于有女主人了,也就沒了她這個“寵物”的位置。

挺好。

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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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大一丢丢的風VS被生活榨幹的疲累大叔蛇(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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