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代號“茉莉”,也就是莉塔。這三年沒人叫過她莉塔,她都快忘記自己的名字了。

她換下了精致漂亮的衣服,剪短了金色的長發,神情變得果敢和警惕,在歐姆的世界混久了,對奧斯克魯和歐姆的關系重新認識了一次,一開始她很多事都無法接受,慢慢的,她開始變得極端。

就像她最初崇拜和盲從于玫瑰公爵一樣,現在她也同樣崇拜和盲從于“星辰”。

半年前,她執行任務過程中遇到危險,原本應和接應的黑面包立刻撤退,卻由于個人情緒無法控制,偏激貿然地做出了危險的行為,導致左手因此落下了殘疾。

十八歲的姑娘,已不再如養在溫室裏時天真爛漫,加上手落下的殘疾,自此性格大變。

風和端午跟着黑面包去了白晝酒吧,酒吧樓上是住宿的地方,正是白天,酒吧裏沒什麽人。黑面包去停車,風和端午從後廚小門繞進了大廳。

酒吧老板不在,只有莉塔一個人坐在吧臺邊,面前放着杯劣質的松子酒。

聽到動靜,她擡起眼來,那張臉比三年前更美麗了,白皙柔嫩的肌膚雖不在,卻更顯成熟性感。她翹着二郎腿,穿着一條紅色的長裙,那裙子料子很好,不知道去哪兒弄來的。大概是因為要見端午,她戴上了一整套的首飾,見了來人,她立即站起來,風還沒看清,她就已沖進了端午的懷抱。

端午拍了拍莉塔的後背:“好久不見。”

莉塔擦了擦眼淚,偏頭靠在他肩膀上,朝一旁的風看去。她模樣高興又亢奮,眼裏帶着光,抱着端午不放手,同風道:“風,你長大了。”

風點了下頭。

莉塔問:“還是不會說話嗎?”

風搖頭。

端午道:“會說一些簡單的,但她不太願意說話。”

莉塔被端午扶着站直身,端午的手放在她腰上,莉塔瘦了許多,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黑面包從外面回來,拿下頭頂的帽子,掃了眼端午放在莉塔腰上的手。

風走到吧臺去坐着,端過酒杯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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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質的松子酒泛着刺鼻的味道,還有一些說不出的苦澀味。

端午過來,将她手裏的杯子拿開:“還不到你喝的時候。”

風無所謂地往椅子裏一靠,抱着手臂,掃了眼一旁的莉塔。

莉塔看了看端午,又看了看風,眼底生出了幾分敵意。她走到吧臺裏面去,讓端午坐下,親自給他調酒:“我學會了很多東西,以後慢慢告訴你。想喝點什麽?”

端午的視線落在她的左手上:“白水就行了。”

莉塔扯了扯嘴角,自顧自地給他調了一杯烈酒,“砰”地放到桌面上。

她的左手動作有些僵硬,不太協調,放下杯子的時候,能看到指尖在輕微顫抖。

“烈美人,我自己調的,試試?”

端午掃了眼火紅色的酒水,手指在吧臺上叩了叩,沒有接:“你找我們來是有什麽事?我們得盡早回去。”

莉塔嘴角的笑緩緩落下,她擦了擦手,撐在吧臺上看他:“端午,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端午沒回答。

“你讓我等你,你會想辦法來找我。”莉塔看了眼風,視線又挪回端午臉上,尋找着端倪,“那之後我們分開了三年,你明明加入了‘星辰’卻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任務要緊。”端午道。

“任務……”莉塔點頭,“好啊,我想申請換搭檔,你留下,黑面包和風回去,怎麽樣?”

端午沒說話,他淡灰色的眸子裏映着莉塔緊張又故作鎮定的面容,靜等了幾秒,才緩緩開口:“組織怎麽安排,我就怎麽做。”

莉塔眉頭一松,心放下幾分,笑起來:“我會去申請!你等我消息!”

端午只是點頭,笑容淡淡的,淡灰色的眸光掃過旁邊的風,風心不在焉的盯着吧臺的某一角,顯然沒在聽他們說話。

黑面包突然插嘴道:“我不答應。”

莉塔一愣,朝他看去。

黑面包比三年前看起來壯了一些,手背和脖子上多了傷疤。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襯得皮膚更黑了,綠色的眼睛卻如頭狼般,帶着某種狠勁。

他蓄着短短的胡茬,坐在靠窗的椅子裏,一字一頓道:“我說,我不答應。”

莉塔猛地站直了:“我之前問過你……”

“我當時說,我會考慮。”

“黑面包!”

“茉莉。”黑面包打斷她的話,“端午是組織看好的人才,不可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他的命和任務比我們三個加起來都要重要,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莉塔’?想要什麽都有人送到你手裏?”

茉莉和莉塔,兩個相似卻不一樣的名字,清晰的劃分出了她的人生。

莉塔恨聲道:“我要做什麽和你無關,你只需要同意!”

“我和你才是搭檔。”黑面包看着她,眼裏翻騰着風看不懂的情緒,“你和我是一路人,你和他不是。”

“你放屁——!”

尖銳的罵聲将僅剩的屬于“莉塔”的外殼徹底撕毀,她暴露出了三年後全新的模樣:暴躁的,直率的,狂野的,性感的,像一團烈火引誘着可憐的飛蛾們。

多得是人為她傾倒,可她想要的那個,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大廳裏一時安靜下來。

莉塔呼哧呼哧的喘氣,黑面包起身,一言不發的上了樓。

莉塔喉嚨動了動,臉上因怒氣染上一了層緋色,十分好看。她像是自帶多情又性感、美豔又頹廢的濾鏡,一瞥一笑都是風所陌生的東西。

她身上似乎還有什麽氣味,風動了動鼻尖,像是香水,又像是奶香,混雜着令雄性亢奮的荷爾蒙。

“端午。”莉塔握緊了拳,道,“我想跟你談談。單獨談談。”

端午還沒點頭,風先起身上了二樓。

黑面包就在樓梯的拐角,這裏能聽到大廳裏的交談,卻又不會被看到。

風停了下來。

黑面包安靜和她對視,片刻後,像是先受不住了,拿出自己随意裹了圈的劣質煙抽了一口,聲音黯啞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風:“?”不,我什麽都沒想。

黑面包大概是憋久了,忍不住道:“我愛上她了。我比她大十歲,如今歐姆的壽命太短,我想要她,想要不留遺憾。”

他在煙氣裏眯着眼,感慨道:“她是那麽美麗,那麽矛盾,能讓所有見過她的人為她獻出一切,不是嗎?”

風:“……”那可能不包括我。

莉塔确實不一樣了,風承認。

她美麗精致,從以前起就是這樣,而現在的美麗精致裏又加了別的東西,讓原先易碎的美麗發酵出了某種濃厚的矛盾的東西,多了層次,從好看的擺件成了藝術品。

藝術品總是殘缺的,總是不完美的,譬如她那只不協調的左手。這卻讓她看起來更有吸引力了。

“端午怎麽說?”黑面包又問。

風:“?”

“他和你在一起,對嗎?我看見了,他牽着你的手。”

風搖頭,思索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一點費解的神色。

她和端午并不是那種關系。端午對她很好,他們之間有一種別人不能理解的默契。

她不需要說什麽,端午就能明白她的意思,端午不用說什麽,她光看他的眼神,偏頭的角度,就能知道他所想。

就像剛才,端午雖然說會尊重組織的意思,但對莉塔的提議其實是拒絕的。

端午對她而言,更像知己,像兄弟,像家人。

這三年,他們合作過許多次任務,兩人如魚得水,從未失手過。他們是可以将後背托付給彼此的戰友。

“可你喜歡他。”黑面包見風不承認,手指夾着煙指她,“起碼你對他有好感,欣賞他。”

“我聽茉莉說過,你以前跟他告白過,不是嗎?”

風覺得自己是欣賞端午的,他冷靜,聰明,計劃缜密,是再好不過的戰友。

至于喜歡,她還沒琢磨明白。

她沒有喜歡過誰,也不知道究竟怎麽樣才叫戀愛。三年前她以為自己喜歡上了端午,那是一種複雜的,飄飄然的情感,像盛在水裏只能看而摸不到的月亮。

少年那麽好看,那麽幹淨,冷淡卻又溫和,是自己沒見過類型。後來他們的關系更加緊密,那種飄飄然的感覺卻消失了。

風在欄杆上敲暗碼,黑面包聽得懂:他是我現在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黑面包哼了聲,聽着大廳裏細細碎碎的聲音,轉開了話題:“你去見過你的前主人嗎?”

風一頓。

“他快結婚了。”

風點頭,示意知道。

“那家夥……”黑面包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你還是挺好的,是我見過的這麽多所謂的‘主人’裏,最像‘主人’的一個了。”

風想起前事,有些走神。

她的身量比以前高了,下颚變得有些尖,輪廓分明清晰,五官立體。

她越發似奧斯克魯真正想要培育的“東方純血統”了,頭發烏黑,肌膚顏色是健康的麥色,她微微側頭時,齊耳短發落在臉前,顯出一種朦胧的溫柔。

那是只有東方血統才會有的神秘、內斂、隐晦、如水般的柔和。

但只要她露出帶有殺氣的眼神,便将這份溫柔一掃而光,帶出一種縱千萬人,能奈我何的氣場。

她跟莉塔完全是兩種樣子——一個帶着內斂晦澀的尖銳鋒利,一個張揚果敢的性感火辣。

黑面包道:“你就不覺得那破三輪、快遞牌很眼熟?”

風心裏升起某種預感。

“你前主人,把老羅丁找出來了。據我所知,他被帶進了巡邏隊,三天之後才擡出來。”黑面包道,“死硬了。”

風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腦袋上都是傷,像被重重撞擊過。”黑面包回憶着道,“骨頭斷了幾根,胸口都塌下去了,指甲被拔光了。據說一直吊着他的命,不讓他那麽快死,拖了三天呢。”

“……”

風想象不出來那個總是很溫和的森峤,居然會下那麽重的手。

她的感動只維持了一瞬,便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是“星辰”的人,會不會下場也和老羅丁一樣?

她背叛了他的信任,或許下場會比老羅丁還慘。

樓下傳來哭聲,如泣如訴,令人心碎。

風下意識看了眼,黑面包煩躁地掐了煙——他其實不是這麽話多的人,今日已是反常了。

風拿手指在欄杆上輕輕敲了幾下:鯉呢?有消息了嗎?

黑面包道:“沒死,在特殊管理局第11號監室。”

風有些詫異:這都能查到?

黑面包揚了揚下巴,露出一副“有什麽是‘星辰’做不到的嗎”的神色。

風轉頭看向窗外,三月的春天乍暖還寒。她裹着厚厚的大衣,烏黑的短發像被日光勾了細細的銀邊,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她的視線越過窗框,越過遠處的樓房,一直看向半空中不管從哪個角度都能清晰瞧見的,巨大的黑塔。

風敲擊欄杆:那東西有什麽說法?

“不清楚。”黑面包道,“可能是他們奧斯克魯的什麽東西,不屬于地球産物。”

風總有不好的預感:作用也沒分析出來?

黑面包搖頭。

樓下突然安靜了。

這種安靜讓人生出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黑面包推開風往樓下走了幾步,陡然頓住,風也走了下去,眉頭一跳——就見吧臺前,莉塔和端午正在細細的接吻,端午幾乎将莉塔整個抱在了懷裏,莉塔的手繞過端午的後頸,纖細的十指交叉,指尖觸碰到端午的發尾。他們摟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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