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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峤辦完手續順着指路牌找來宿舍區的時候,風正在宿舍區最外面的走道上發呆。
“……愛麗兒?”森峤差點叫錯名字,硬生生剎住了車,從嘴裏蹦出這個陌生的發音時,他才發現自己很久沒叫過她的名字了。
他有些懷念叫她名字的感覺,得到回應或者得不到回應,都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森峤喊了一次,第二次就順暢多了,他聲音提高了些:“愛麗兒?”
風回過神,沖森峤冷淡地點了下頭,然後帶着他往雄性宿舍區走。
雄性宿舍區大很多,風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帶着森峤穿過一個又一個逼仄的門洞,一直走進了最深處。
新來的通常只會分到環境最差的房間,等以後做出一些成績,可以再去遞交換房間的申請。
森峤沿路都聞到一些無法言說的味道,仿佛進了養殖場般,再看一旁的風,小姑娘倒是一臉淡然,早已習慣。
森峤皺眉:“你經常來這裏?”
風搖頭。
森峤松了口氣:“你是雌性,又還小,不能老往雄性多的地方去,很危險。”
風掃了森峤一眼,心道:廢話真多。
但腳步卻慢了些,同森峤并肩走着,一直揣在兜裏的手也拿出來了。
她在那背帶褲小兔身上縫了根繩子,像包一樣斜挎在身上,此時兩手揪着長長的兔子耳朵,餘光一下一下地掃過歐姆的側臉。
沒有端午好看,但氣質卻勝過端午。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如同三年前她第一次對端午心動時那樣,眼下她對這個陌生的歐姆也生出了幾分莫名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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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淨、端正、有些啰嗦、耐心很好,很溫柔。她發現自己好像很容易對這樣的雄性有好感。
不知掃到第幾眼,歐姆勾了下嘴角,有些無奈又溫柔地看了過來:“一直看我做什麽?”
風收回視線,露出一副嫌棄的神情,片刻後又微微塌下肩膀,疑惑又費解地比劃起來。
森峤這回是真的看不懂了。
風以往要表達的東西都很簡單,但這次卻很複雜。
森峤搖頭:“太複雜了,我看不懂。”
風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
森峤順勢問:“之前我就想問了,你是啞巴嗎?”
風搖頭。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
風摸了摸喉嚨,似乎想嘗試說什麽,張了張口又放棄了。正這時,端午從盡頭深處的小房間裏走出來,看見他們,揮了揮手示意。
“說了多少次,你不要進來這裏。”端午快步走過來,拉住了風,“不是讓你在門口等?”
風在他手心敲:你太慢了。
“這邊之前出過事,沒人來清理。”端午回答風,同時也就向森峤解釋了,“新來的沒有挑房間的資格,等你以後能做出一些事情再說吧。看在風的面子上,我已經先讓人來清理過了。”
森峤點頭:“謝謝。”
端午冷淡地嗯了聲,微微揚起下巴,有那麽一瞬間,即便站在髒亂差的環境裏,他仿佛依然是那個白沙公爵最疼愛的少年,一身矜貴,背脊筆直,帶着股不妥協的傲氣。
同樣是從寵物身份過渡,端午和莉塔比起來,幾乎沒什麽變化。
他只是長得更高了,更英俊了……說起來,為什麽只有他還是用了“端午”這個名字?
森峤被讓進房間裏,雖然仿真歐姆沒有嘔吐的功能,但這一剎那森峤還是差點吐了。
他在門口足足站了兩分鐘,才僵硬地進了門。大概是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外頭的兩人都沒催他。
“剛來時都這樣。”端午站在門外,“想換地方,就自己努力。”
仿真歐姆的嗅覺、聽覺都不是太靈敏——畢竟還只是一臺測試機。
但即便如此,森峤也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聯想到端午說的之前出過事,他大概能猜到一些。原本以為“星辰”有多能耐,結果和集中區也沒什麽差別。
只是地盤大了,人多了,從地上搬到了地下。
森峤環顧四周,這房間只容得下一個人,他甚至沒辦法完全站直。
屋裏逼仄而陰暗,沒有窗戶,唯一的出氣口就是房間大門。
房間門正對着樓梯,因為是走道盡頭的最後一間房,樓梯和房間之間呈現出一個三角死角,那裏堆積着不少垃圾。
端午說已經讓人清理過了,但情況并沒有好到哪裏去。
陰暗的房間裏只放了一張床,被單枕頭都泛着惡心的鐵鏽黃,地面的血跡被盡可能地擦掉了,但時間太久,好些都滲進了縫隙裏,形成密密麻麻的褐色斑駁。
風探頭往裏看了眼,轉身走了,森峤不想多待便跟了出來。端午道:“明天開始去參加培訓班,一年後測試合格才能畢業。”
森峤:“……”
他不由看了眼風的背影,突然覺得果然凡事都有因果,這果現在不就回到自己身上了?
風心不在焉的,去任務處理辦簽完字,拿着不多的報酬走了出來。
森峤的視線掃過她手裏的硬幣,恰到好處地問:“這是什麽?”
端午回答:“任務報酬,等你從培訓班畢業也可以嘗試接任務。這都是自願的,如果不想做任務,也能像活動大廳裏的那些歐姆一樣,負責後勤保障。”
端午拿起硬幣,讓森峤看仔細了:“我們有自己的交易渠道,在外面的世界這些硬幣是沒法使用的,你要用,得先在基地和聯絡點進行兌換。”
森峤接過硬幣,對着光看了看——這就是普通的,用廢棄材料所制成的模具。中間有星星的标志,背面和正面長得一樣,不解釋的話,看起來更像是娛樂城裏的游戲幣。
端午道:“我們的貨幣還可以用藥品、彈藥、芯片、廢舊能源等東西進行兌換,兌換比例一直在變,按當天的彙率來算。”
森峤表示明白了。
“我和風還有其他事。”端午道,“你別跟着我們了。”
他頓了頓,才伸出手去,微微揚起下巴,道:“歡迎加入星辰。”
另一頭。
牛頓收到了來自遠冬城白晝酒吧“茉莉”的申請書。
他對着自己房間裏的光腦,道:“茉莉想讓端午和她搭檔,去白晝酒吧,或者将她調回基地也行。”
光腦沉默了一會兒,随即傳出機械的,平板無波的AI女聲:“茉莉,是培育基地的S01003號。”
牛頓雙腿搭在桌子上,敞着外套,手裏将申請書折疊成了一只紙飛機:“是。”
“端午打算什麽時候和她配種?”
“你很急?”
“當然不。”AI女聲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和其他的AI一樣,它波瀾不驚,聲音機械死板而僵硬,但不知為何,卻又能聽出其中細微的不同,“按照歐姆飼養手冊,我更鼓勵他們自然配種,保持心情愉悅,這對下一代有好處。”
“飼養手冊有讓孩子離開父母,被單獨養育嗎?”
“在古老的地球時代,”AI道,“蘇格拉底提出過類似的說法,從一個國家角度而言,要讓人們享受平和、安逸宛如天堂的生活,不産生矛盾,不産生分裂,最重要的是什麽?”
牛頓想了想:“團結?”
“具體如何?”
“也許感受一致,體驗一致,內外矛盾一致吧。”
“重要的是思想,”AI冷漠道,“只要歐姆沒有‘我的’和‘非我的’想法,一切都是公有,一切感受相同,一切都是‘我們的’,矛盾就會少很多。當我們能做到雄性和雌性擁有同樣的待遇,同等的教育方式,承認他們在身體上的自然區別,分工合作,他們的子女也同樣是公有的,被共同撫養,劣質的基因不被承認,不得繁衍,只選擇優秀的基因繁衍,再有完善細致的法律配合,到那時,你就會見到天堂的模樣。”
牛頓不置可否。
AI又道:“你在培育基地的孩子們就是最好的證明。”
牛頓将紙飛機輕輕一抛,飛機在半空劃過一道僵直的弧線,轟然墜地。
“他們優秀,聰明,基因強大。正如端午。”
牛頓臉色沉了下來,他放下腿,手指在桌上不輕不重的一敲,這通常表明他快要發火了:“閉嘴。我說過不要提這件事。”
AI從善如流的換了話題:“巡邏隊的人進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将計就計。”
“他們大概不會猜到,整個遠冬城和遠夏城,就沒有我們監視不了的地方。哪怕是公爵府和王宮。”
“他們太信賴自己的AI系統了。”
“就如你信賴我。”
“你不一樣。”牛頓喃喃,似回憶起久遠的過去,好一會兒又語氣複雜地重複道,“你不一樣。”
森峤在外頭轉了一圈,回了自己被分配的小房間。
雖然難聞的味道揮之不去,但沒有窗戶對他而言也是幸事,外頭窺不見裏面的情形,他做事要方便許多。
他沒有碰床,在門後一坐,摘了頭盔下線。
渾身又是一身汗,想上廁所,還很渴。
森峤抹了把濕漉漉的頭發,非常讨厭潮濕環境的他,此刻渾身上下都說不出的難受。
他開了空調,但對“蛋殼”沒有太大的作用。他去沖了個澡,發現安哥拉已經在屋裏自己充電了。
通訊器裏累積了很多消息。
他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邊喝邊慢慢翻看。
傑拉夫人告訴他已将安哥拉送了回去,他回了個收到,然後去翻看柯爾塔的消息。
柯爾塔發了他要的監控,他快速找到自己要的時間段,沿路找尋,卻發現沒有。
什麽都沒有。
他跟着風和黑面包出城的所有監控,包括風進城的監控,都沒有。
黑面包去拉貨的監控倒是有,但卻沒有離開酒吧的監控。
到這裏,如果還說是監控系統出了問題,那這系統實在是“太智能”了。
智能到甚至能做出精準識別和區別,精準删除需要的部分保留不需要删除的部分,而且删除的細節非常完整,速度快,涵蓋面廣。以至于如果不是有針對性的篩查,根本就注意不到。
森峤往後靠進沙發裏,咕嘟嘟幹下一大杯水。疑問越來越多,他決定要趁這個機會,将“星辰”的真實目的徹底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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