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最新一期的培訓班總共只有五個人,四個雄性一個雌性。

除開森峤以外,其他三個雄性歐姆都顯得鬥志昂揚,每天嘴裏激情辱罵奧斯克魯,仿佛恨不能馬上投入戰鬥,先手撕幾個奧斯克魯來揚揚威。唯一的雌性則顯得很安靜,沒什麽情緒起伏,也不和其他歐姆交流,她身上還帶着不少的傷,走路一瘸一拐,偶爾從下往上靜靜看人時,會有一種壓迫感極強的殺氣。

培訓班教的東西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學暗碼,這是無論前線還是後勤人員都需要學習的。光是這一點,就要花上不少時間。

第二階段是學基礎格鬥,增強體質,還要學會使用和維修各種老舊的武器。因為歐姆沒有太多新型設備,大部分都是淘汰品。

第三階段是理論學習,戰時策略、規劃、記背地圖、學會認識奧斯克魯的各種安全、警示标識等等。

第四階段是僞裝,這一項裏學的就很雜了,涉及生活常識的方方面面。

這四個階段并不是學完一個才學另一個,而是交錯進行。

大部分歐姆沒有經歷過系統性的教育,在學習時接收和消化能力都很慢,但這些對森峤來說不是什麽問題,他學的很快,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只能藏拙,讓自己的步調和其他人基本一致。

只有暗碼課需要他慢慢熟練,其他課程對森峤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對照着暗碼本緩慢翻譯完一篇短訊後,授課老師“雲象”走進教室——說是教室,只是臨時清理出來的雜物間。

雲象大概三十多歲,理一頭板寸,穿着簡單樸素,戴着一副鏡片碎裂拿膠布層層纏繞的眼鏡。他在講臺上拍了拍手:“同志們,今天的格鬥課我們請來了兩位優秀畢業生代表。”

說着,他率先鼓掌,讓那二人進來。

森峤一眼就看到了風。

她穿着有些寬大的毛線衣,挎着背帶褲小兔,短發拿發夾別在耳後,露出了一張幹淨漠然的臉。

她旁邊還站着一個高高大大,很是健壯的雄性歐姆,穿着黑色背心牛仔褲,笑出一口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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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虎,愛麗兒。這兩位相信大家很熟悉了,在各項頂尖任務裏經常能看見他們的名字。”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來,唯一的雌性學員,将目光落在了愛麗兒瘦小單薄的身上。

“別看愛麗兒年紀不大。”雲象道,“但她的戰鬥經驗比很多成年人還要豐富。”

森峤聞言一愣。

“她八歲加入星辰。”雲象将風往前推了推,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臉色很是驕傲,“參加過多次大大小小的任務,她什麽都做,什麽苦都吃,從來不抱怨,服從命令且效率極高。”

森峤越聽,心上就仿佛壓了一塊石頭,越發沉重。

他的風,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明明該是被保護起來的幼崽時期,居然做着如此危險的事情。而這些歐姆居然一臉驕傲,絲毫不覺讓一個幼崽去參加危險任務有什麽問題。

其他學員都發出了贊嘆聲,有的還鼓起掌來,像在看星辰最輝煌的一面旗幟。她象征希望、象征勇猛、象征無所畏懼,如果她是雄性,此刻便能被當做英雄捧上神壇,可她是雌性,正值配種的年紀,長得也不難看,在雄性眼裏就又多了幾分其他的味道。

她象征純潔爛漫、被侵奪的土地、被污染的鮮血。

越是開得燦爛,越是讓人想摘奪。

雲象開始介紹黃虎時,底下人竊竊私語。

森峤耳朵動了動,聽到自己身旁的雄性道:“聽說她跟端午配種了?”

“她要是懷孕,就得在基地待着,以後任務的事也就跟她沒關系了。”

“所以雌性還是只能做雌性的工作,以前再輝煌,也是以前。”

“你說,端午已經跟她配過種了,那我們會有機會嗎?”

“你想得倒美。”

“這種潑辣性子,在床上會不會也……”

森峤一伸腿,将旁人的椅子給踹翻了。

對方正伸長了脖子說話,重心不穩,随手亂抓,連帶着同他說話的學員也一起摔了。講臺下稀裏嘩啦一陣亂,風嚼着口香糖,漫不經心地朝下瞥來一眼。

森峤溫和的道歉,他平日脾氣就極好,被摔的人以為他真不是故意的,也沒多計較。

他擡起頭,和風的視線撞上,眼裏的冷漠剎那消散,友好的同她揮了揮手。

風:“……”

風別開了視線。

後頭單獨坐着的雌性悄悄來問:“深,你和她認識?”

“是她救我回來的。”

“這樣……”雌性點點頭,又坐了回去。

如此沒頭沒尾的對話,讓森峤不明所以。他轉頭看了眼,只見那雌性直直地盯着風,面色陰郁,不知道在想什麽。

介紹完兩人,雲象拍了下手:“好了,把椅子都挪開,場地讓出來。”

待衆人都分列站好,他又道:“黃虎陪練你們四個,剩下的愛麗兒來。”

雄性對雄性,雌性對雌性,看上去似乎很公平。

雌性學員站在愛麗兒面前,冷淡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森峤排在隔壁隊伍最後,視線落在那二人身上,眼一眨不眨。

風把背帶褲小兔轉了一圈,朝着背後。她從兜裏摸出橡皮圈,将不長的短發在頸後紮了個小揪,兔子尾巴似的。她站得随意,一腳在前一腳在後,擡手對對面的雌性歐姆招了招手。

雌性歐姆年紀在二十多歲左右,面容很滄桑,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這麽多天了也還沒散掉。

她道:“我腿腳不好,沒法跟你打。”

風只是看她。

“我不想去做任務,我只想做後勤。”她轉頭又對老師道,“我可以不打嗎?”

“這是基礎課。”雲象道,“不需要你有多強,但最少你得學會如何防禦。”

老師做了個別怕的手勢:“她不會傷着你,你防禦就行。”

雌性學員沉默了一會兒,随即朝風點頭:“你來吧。”

風漫不經心地朝她走去,擡起手來,對方緊緊盯着她的拳頭,随時準備避讓,卻沒料風一把抽過旁邊的椅子,直接砸向了隔壁圍觀的雄性隊伍。

先前讨論風的雄性學員沒能躲開,被砸了個頭破血流,他還沒來得及哀嚎,風的拳頭就已經帶着風聲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森峤估計這一下應該讓對方的鼻梁斷了。

“你做什麽!”其他學員終于反應過來,立刻去拉她。

黃虎見跟自己對打的歐姆也跑去幫忙,他并不着急,只是叉着腰站在一邊,語氣涼涼的:“哎,你怎麽又搶我的架打?這都第幾回了?”

風一聲不吭,以一對二并沒有落下風。最先被砸了頭的歐姆已經抱着腦袋倒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來,剩下的兩人沒多久也累得直喘氣,雙手格擋在前,沒有回擊的機會,手臂上泛起青紫,額頭上流下大顆的冷汗。

好強!

速度太快了,看不清!

假動作太多了,太狡猾了,而且招招下殺手!

黃虎問:“要投降嗎?”

那二人咬牙。

黃虎點頭:“骨頭還挺硬。”

風比那二人還矮小一些,側踢時微微墊腳,每一下擊打都拳拳到肉,“啪啪”的聲音不絕于耳。

那二人且戰且退,感覺手臂已經要被對方踢斷了,驟雨般的攻擊不斷落下,毫無喘息的機會。終于被其中一個學員逮到空隙,他繞後想偷襲,打算直接将風絆倒在地,再上前壓制。

關鍵時候斜刺裏伸出一只手來,輕描淡寫擋開了他的腿,随即學着風的樣子回身一踢,直将人踹得飛了出去。

森峤:“……”

仿真歐姆因為是機械的,力氣比尋常歐姆大,他這一下沒控制好。

“停。”雲象終于開了口。

風停下來,雙手握拳呈攻擊姿态,一腳利落收回,微微點地。

她從肩到腿的線條都非常利落幹脆,打起來殺意濃厚,不分敵我,收起時又氣息全無,重新變得漫不經心。

森峤見過她三年前打架時的樣子,那時候已有自己的一套打法,但因為個頭不高,力氣有限,下盤不穩,總顯得雜亂。現在明顯更加兇猛,像從沉睡中醒來的猛獸,磨尖了爪子,令人畏懼。

“這不算!”那二人氣喘籲籲,“她這什麽打法?!”

“只要有效就是好打法。”雲象道。

“這跟學的不一樣……”

“敵人不會按你學的招式來打你。”雲象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你們得學會自我消化,融會貫通。”

他搖了搖頭,似乎對這一屆的學生很失望:“連基本的防禦都防不住,還想手撕奧斯克魯?我看你們是白日做夢。”

“……”

自習課。

學員們正火大着,自主訓練比平常還要認真。腦袋鼻子受傷的歐姆已經被送去醫務室,雲象語重心長地對風道:“你這脾氣就不能改改?打就打吧,怎麽還下死手?”

風在桌上敲了幾下。

森峤耳朵動了動,因為這幾個字符短,他緩慢地翻譯了出來,風說的是——讓他嘴賤。

森峤勾了下嘴角,明明沒有聽到風的聲音,但這一刻卻有種“終于聽到她說話”了的雀躍錯覺。

黃虎在一旁指導動作,聞言笑了起來:“雲老,你說這話不虧心麽?”

雲象:“……”

其他人好奇看來,黃虎擠眉弄眼道:“要說我們這裏格鬥技巧最好的,除了雲象老師可沒有別人。”

這回連森峤都微微吃驚。

雲象看起來并不高大健碩,比黃虎還矮了半個頭,他戴着厚厚的纏着膠布的眼鏡,因為鏡片碎裂的關系,很難看清他的神情。

他皮膚蒼白,說話語氣十分有“老師”的感覺,實在想象不出他打起來時會是什麽模樣。

“不信?”黃虎挑眉,“不信你們跟他單挑。”

雲象啧了聲,找借口說自己有事,先走了。

走出門時,他又回頭指了指黃虎:“說了多少次不要叫雲老,我很老嗎?!”

老師走後,那雌性學員也找借口提前走了。

森峤想起對方的怪異,目光追着對方的背影,一直到再看不見了,才慢慢回頭。然後膝蓋窩就猝不及防被風踹了一腳。

“……”

森峤差點直接跪下,下意識将手搭在身後人身上平衡了一下重心。

風:“……”

在所有人都以為森峤要挨揍的時候,風只是打開了他的手。

她拉過椅子,坐到森峤旁邊,示意森峤繼續練,別分心。

黃虎有些驚訝地看了眼風,又看了眼新來的。在他的印象裏,這個叫“深”的一直很低調,沒什麽存在感,說話也很溫吞。

怎麽就入了風的眼了?

森峤收着點力道,做動作時也故意不标準,果然風看了一會兒就皺起眉頭,露出一副“真是沒用”的膩煩神情。

原本森峤以為她看煩了,自然就走了。哪料對方上手來糾正他的動作,只要做錯了,指甲就掐着皮膚狠狠一提一擰。

仿真歐姆的痛感傳輸有些延遲,三秒後森峤才瞪大眼“嘶嘶”倒吸氣,這讓他看起來更木讷笨拙了。

他小聲道:“輕點!輕點!我沒招惹你吧?”

風面無表情,揪得更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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