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森峤抱着風起身,龍女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他有一種直覺,龍女認識風,不知為何一直在打聽關于風的事。難道是有什麽糾葛?但看風的樣子,又不像是認識對方的。
森峤有些分神,手上還抱着風沒有放,就這麽往餐廳裏抱去。一路上來往的歐姆都看着他們,竊竊私語。
風盯着森峤,呆呆的,直到森峤回神低頭看來,兩人視線相撞,才都是一愣。
奧斯克魯的身體抱着歐姆時,是非常輕松的。他們體格相差很大,他一只手就能将風托在手臂上,有一種完全的掌控感,跟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
如今他一低頭,幾乎就能親到風的眉眼上,兩人挨得很近,近到他第一次從一個全新的角度觀察風。
少女的輪廓比三年前清晰了許多,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沒了,輪廓界限鋒利,眼皮耷着,神色有些兇,還有些掩飾的慌。
平日她都穿寬寬大大的衣服,将身材遮掩的嚴實,這會兒抱在懷裏,他才摸出衣服下勁瘦的腰肢,有些硌人的背脊,身子輕盈的似一片紙,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吃飽過飯。
這麽想着,他的手指就在風的背上揉了揉,風猛地挺直了背,渾身都僵硬了。
森峤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就見之前還呆呆窩在他懷裏的少女,突然就一拳揍了過來。他毫無防備,來不及避讓,眼睛被打中,随即懷裏一空。
三秒後,延遲的疼痛才讓他倒抽口氣,捂着臉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
這點痛放在奧斯克魯身上也許沒什麽,但在仿真歐姆身上再直接傳輸進森峤的腦子裏,真就是“腦子一嗡”,轟然炸開似的痛了。
仿真歐姆的痛感并不算太敏感,在他腦子裏鈍鈍的發漲擠壓,令人難熬。
旁邊傳來笑聲,有人道:“深,你膽子也太大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愛麗兒臉這麽紅。”
“深,你雖然還沒有評級,但愛麗兒要挑你也是可以的。你加把勁啊。”
“那端午怎麽辦?”
“她又不是端午的所有物,還能只和端午一個人配?”
森峤擡起頭,風已經走得沒影了,其他歐姆都在笑話他。他暗自嘆氣,正準備出去找人,風又從大門口走了回來。
這回所有歐姆包括森峤都很驚異。
森峤剛開口:“剛才……”
風從兜裏摸出一包東西,兇狠地砸在森峤身上,轉身又走了。
“……”
看來叫他來,就是為了給他這個。
森峤低頭看了眼,是用帕子包裹起來的東西,他神色微微一凝——這帕子是他三年前給風的那條帕子。
他輕輕摸着帕子,手指往下打開,在內裏的最下排看見了他寫上去的“風”字和“森”字。
帕子已經洗得褪色了,皺巴巴的,字跡也早就模糊不清了。但帕子整體保存的很好,看得出還經常在用。
森峤一時五味雜陳,在旁人看來時,将帕子一收包住裏面的東西,揣回了兜裏。
“什麽啊?”有旁人問。
“拿出來看看?”
眼見圍過來的歐姆越來越多,森峤忙擠出人群,大步流星的走了。
“哎?小氣!”
“說一下嘛,是定情信物?”
“你們真的搞在一起了?那端午怎麽辦?”
森峤快步回了宿舍區,進了破舊的小屋才打開手帕重新看了眼。剛才的注意力都放在手帕上了,反倒沒注意裏面裝了什麽。
這一看,他又吃了一驚——居然是幾管小小的營養液。
雖然分量小,但足夠一個成年歐姆的一天營養所需。只是這玩意是古早地球時期産物,奧斯克魯為了方便管理歐姆,早就列為了禁品,已經沒有地方生産了。
這是從哪兒找來的?無論是找來的,還是買來的,都不會太容易。
風……是怕他吃不下東西,身體會越來越差,所以才專門找了這個嗎?
森峤舉起那小小的一管營養液,感覺它沉甸甸的,讓他有些開心,又有些不滿。
才認識幾天的歐姆,她就願意這樣對他,可面對自己時,她永遠都不聽話,永遠都和自己作對。
……不過也是,他們是敵人啊。
森峤心裏那點雀躍一下被冷水潑了個精光,他握緊了手裏的東西,将帕子貼身放好,營養液則藏在了小屋裏。
出發之前,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
風忙得看不見人影,但每隔兩天,她都會來找森峤,塞給他幾管營養液。小屋裏藏的營養液越來越多,森峤很感動,但也很頭疼。
“我吃不了那麽多。”他陪着風吃飯,幫對方倒水,“你別給我拿了。那東西你從哪兒找來的?安全嗎?”
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別廢話。
“……”森峤無奈,“我吃不了,放久了壞掉就浪費了。都是你的一片心意……”
風砰地一拍桌,瞪眼看他:我是順手拿的!不是特意幫你找的!
“……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風又砰地一拍桌,碗盤都顫抖了一下。
森峤自然地拉過她的手,揉了揉掌心:“別拍了,不痛嗎?”
風抽回手來,想拍桌又遲疑一下,改為在桌下踹他:我是順手拿的!
“知道了,你順手拿的。”森峤又将她的手拉回來,繼續揉手心,一臉坦然的樣子,“那你跟我說說,在哪兒順手拿的?”
風沒理他。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風一頓,那種心慌的感覺又來了。莫名其妙。
自從之前深在衆目睽睽下抱起她,她現在一看到這個雄性歐姆就會開始心慌心悸。有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每次在餐廳見面,她都會無意識地往餐廳玻璃門上看一眼自己的模樣。
回過神,又總因為這樣的小動作而懊惱。
她的手指在對方手心裏蜷縮了一下,深不怕癢,也不太怕痛的樣子,依然是那副溫和的面容,慢吞吞的揉着她的手心,不帶任何令人惡心的欲望,好像真的只是關心她手痛不痛。
他的動作太過坦然,坦然到甚至讓風感到疑惑——只是因為自己救了他,他就要做到這份上嗎?
像條甩不掉的狗,還啰嗦,還多管閑事。
又像是……
風想起那個類蛇人,也是一樣的溫溫吞吞,不管做什麽他都很難生氣,關心自己的時候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好像天塌下來也有他頂着,不用懼怕任何事。
察覺風的神情安靜下來,有些走神,森峤趁此機會攤開對方的手心檢查。
有些發紅,別的倒是沒什麽。
少女的手心并不柔嫩,不像培育基地出來的寵物們,十指不沾陽春水,為了賣個好價錢,養得精細。
只是許多到了主人家,主人要求幹活,還是得幹活。慢慢的,曾經驕傲的脾氣,高傲的自尊,自以為是的自負也都被磨光了。
莉塔就是個最好的例子。而風,從他認識她開始,她便一直是這幅模樣。
一只手從上方探過來,一把抓走了風的手。
端午單手端着餐盤,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的看着森峤。
風抽回手,繼續低頭吃自己的飯。
端午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什麽,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我陪你一起去。”他道。
風知道他說的是任務的事,手指輕動:牛頓沒讓你一起。
“我會說服他。”
風沒再說什麽。
她知道,牛頓安排了端午月底去白晝酒吧見莉塔。
他們的年紀差不多了,在組織看來,不能拖了。
端午這次去,會和莉塔配種,為了保證莉塔受孕,端午會在那邊待上起碼兩個月。
他趕不及陪自己去遠秋城。
風想起端午提議過兩人一起去看海,這次去不了,她也有些遺憾。但僅僅只是遺憾。
吃過飯,端午讓風陪自己去找牛頓,風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端午握緊了手指:“你不跟我去争取一下?”
風有些茫然,要争取什麽?
“我如果這次去莉塔那邊……”他沒把話說完,風明白了,端午自己心裏也很清楚。
他們即将分別,說不出是為什麽,好像這次之後,他們都會改變。不會再是曾經的他們。
她和端午這三年經歷許多,兩人都是第一次離開遠冬城來到基地,他們只信賴彼此,不信他人。
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端午沒堅持,自己走了。
他的背影有些寂寞,風盯着看了一會兒。
森峤幫她收拾了碗盤,陪着她在餐廳門外站了一會兒,突然問:“你喜歡他嗎?”
風點頭,又搖頭。
“他要和其他的歐姆配種,你難過嗎?”
風疑惑地皺起眉。
森峤嘆氣,他扳過風的肩膀,認真地看着她,道:“歐姆曾經站在生物鏈頂端,你們是少有的不以繁衍為目的享受性,愛的生物,這也是你們區別于其他生物的重要原因之一。可現在,你們只在意配種,抹殺了其他的感情,并将一切為了繁衍合理化了。這是不對的。”
風疑惑地看着森峤,片刻,她擡手抓住了森峤的手。
森峤一愣。
風在他手心裏一字一字的敲: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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