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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說愛麗兒心狠手辣,性情涼薄,眼裏只有自己沒有旁人。
她八歲進組織,十五歲就已經是A級成員,做過的任務種類繁多,經驗豐富,如果不夠心狠,不夠涼薄,早就把自己賠進某個任務裏去了。
但森峤不這麽認為。
他一直看着他的風,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家夥,在任務上也許經驗豐富,警惕敏銳,但在生活上、感情上只是個遲鈍的、有些慢熱的小家夥。
她對旁人無法信任是理所當然,經歷太多,看過的背叛太多,有防備和警惕心才是聰明,是好事。
但那并不代表她就沒有信任他人的能力,不代表她不想信任他人。
這三年,她和端午互相依靠,剛來基地時他們同樣陌生,熟悉的只有彼此。說是吊橋效應也好,別的什麽也行,總之她很信賴他。
這也許是她第一次這麽信賴一個人。
這讓森峤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但理智上他很清楚,今天這一遭,端午算是走了步爛棋。他将風的信賴毀于一旦,彼此間已産生了巨大的裂痕,再難複原了。
何必呢?
森峤想:他本不該這麽着急,風明顯是對他有好感的,如果他按部就班的,有耐心的一點點來,風是會接受他的。
所以,他為什麽這麽着急?
森峤看着風,小家夥還在揉眼睛,低着頭不願見人。
他嘆了口氣,轉移話題,将手裏的資料放到對方面前:“這是你們基地的人整理好了送來的,他們對你真好。”
風放下手,劉海遮擋了眉眼,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拿起厚厚的資料,先随意地翻了翻,随即又翻回到第一頁,認認真真看了起來。
森峤沒有打擾她,只在旁邊安靜坐着,靠着矮櫃,抱着手臂。
他無意識地看着風,視線掃過她側身而坐的身姿:因為瘦而顯得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手指細長,指節從上到下均勻好看,明明手不大,打起架來卻總是那麽狠。
她仔細地,小心地翻着那厚厚的文件,可見有多重視。
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家夥,要想活命,只能以這幅冷漠的姿态伫立在世間。
她沒有任何過錯,卻要被評價為心狠手辣,生性涼薄。實在委屈。
森峤想着想着,又嘆了口氣。
風看的入神,忘記了自己不想讓人看見臉,聽到聲音下意識轉頭看來,二人視線相撞,前者回神慌忙低頭,後者傾身靠了過去,擡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我看看?”森峤皺眉,“怎麽腫的這麽厲害?”
風:“……”
風要打掉他的手,森峤的動作溫柔卻不容置疑,一手還捏着風的下巴,一手抓住了她打來的手腕,拉開了。
風的臉毫無遮擋地露了出來,看來這次是真傷心了。眉骨、臉頰、鼻尖都通紅一片,雙眼腫着,淚痕還未幹,一顆要落不落的淚珠挂在睫毛上,令她總是兇巴巴的臉看起來脆弱又楚楚可憐。
森峤愣住了,心底不知什麽地方猛地一揪,像是被人摳住了尾巴上的逆鱗。
他仿佛被燙着般松了手,皺起眉,又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風誤會了他的表情,以為是自己的模樣太吓人,她擦了把臉,将厚厚的資料抱進懷裏,起身就走。
森峤回過神,忙又去拉她,這回拉了個空。
風頭也不回地跑了。
森峤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想要轉移自己心慌意亂的莫名情緒,胡亂想着:這時候這麽難過,也不知道背叛自己跑掉的時候,有沒有哭過。
……肯定沒有。
這麽一想,沸騰的情緒又平穩下來,甚至有點冷嗖嗖的。
沒過兩天,端午和風的事就傳遍了基地。
傳聞端午求愛不成被拒絕,惱羞成怒,提前一天離開了基地,前往了白晝酒吧,走前沒去見風一面。
這對一直被看好的小情人就這麽掰了,許多人都很驚訝。
但事實是黑面包要提前過來,端午只能配合對方時間提前過去,臨走前來找了風,風沒有見他。
他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風草草看了眼,當着知更鳥、十字架的面把信燒掉了。
知更鳥看着風收拾行李,道:“所以你為什麽拒絕他?最近我聽過的版本可太多了,還有的說你喜歡雌性?看上哪個小姑娘了?”
風:“……”
風搖搖頭,沒什麽表情,精神氣也不太好。
十字架推了知更鳥一下,溫柔道:“有什麽煩心事不要憋着,說出來會好受些。”
風依然搖頭。
知更鳥道:“我說什麽來着?她就不是那種會找人哭訴的小姑娘,有什麽事都自己扛了,你勸再多也沒用。”
十字架有些擔心:“煩心事悶久了不好,心病就是這麽來的。”
“她有什麽心病?”知更鳥好笑,“她有心病都發洩到別人身上了,讓她出去宰幾個混賬玩意,天大的心病都治好了。”
十字架:“……”
知更鳥湊過去:“哎,你當真不跟端午好了?多可惜啊,你還沒嘗過那種小處男的滋味……哦,等他回來就不是小處男了,啧,不要也罷。”
風收拾行李的手一頓,擡眼看了二人一眼。
知更鳥被她看的背後發毛,往後退了一步:“你這什麽眼神?”
她雙手抱胸,一臉“怕怕”的模樣:“我有十字架了,你別想打我主意啊!不過你要真的很想,我作為前輩也不是不能教……”
十字架拽了她的頭發一把,知更鳥疼的“嗷”一聲。
風坐在行李箱上,手指輕敲:你們為什麽會在一起?
十字架笑了:“這有什麽為什麽的?喜歡就在一起了,要是以後不喜歡了,再說呗。”
知更鳥臉色臭臭的:“什麽叫以後不喜歡了?你又看上哪個賤人了?”
風一臉疑惑:什麽是喜歡?
知更鳥和十字架面面相觑,知更鳥“嘶”了聲,問:“你不喜歡端午嗎?”
風沉默了一會兒:應該喜歡?
“什麽叫應該?”
風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
她可以相信端午的能力,并肩作戰時不會懷疑端午制定的任何計劃,但她并不會因為端午要去找莉塔而生氣委屈,也不會不甘心。
她曾經對少年心動過,她知道心動的感覺,猶如沙漠裏突然看到一汪泉水,幹淨冷冽,令人心情舒暢,一下有了盼頭。
但在這三年裏,這樣的心動似乎并沒有演變為喜歡,她只是習慣了他在自己身旁。
她走神地看着空氣中的某處,直到知更鳥又問:“那你喜歡深嗎?”
風眨眨眼,回過頭來。
“你第一次主動帶人回來,你帶他回來時在想什麽?”
在想什麽……
風想起了那雙青金色的,不屬于歐姆的眼睛。
她微微沉了臉,知更鳥狐疑地看她:“怎麽了?”
風搖了搖頭。
明明是她自己起的話題,說到半途卻不想繼續了。
她轉回身繼續收拾行李,知更鳥聳聳肩,出門去找水喝。
十字架手指卷着金色發尾,靠在門框前看了小姑娘一會兒,道:“你該知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風停了下來。
這是十字架心中永遠的痛,她沉默了許久,才聲音沙啞道:“還沒過百天,就沒了,被人偷走了。我怎麽也找不到她。”
風轉過了頭來。
十字架在她身前蹲下,摸了摸她的頭:“集中區那麽大,歐姆那麽多,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抱着她的人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我的心都碎了。那天我敲遍了每一戶的門,求他們幫我找孩子,沒人理我。”
風抓住了十字架的手,緊緊握住。
“我差點就死了,是知更鳥救了我。”十字架道,“她出現在我面前時一身血,說是剛宰了她的混蛋哥哥。都是血親,每個人的遭遇卻天差地別。她恨不能從沒有過一個哥哥,而我恨不能拿我自己去換女兒的平安。”
“兩個傷心欲絕的人,互相舔舐傷口,那一刻我們在意彼此超越了世間任何事。”十字架回憶着,“也許我們是拿對方當做了替代品,誰知道呢?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是怎麽開始的,誰也說不清楚,但當你發現自己離不開某個人,願意賭上一切讓另一個人平安順遂的時候,那大概就是喜歡。”
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出發去遠秋城的前一晚,森峤給柯爾塔布置好了後期需要做的事,又将第一階段測試數據發給了玫瑰公爵。
他和玫瑰公爵奧蘭多通話:“這臺機器最遠能去多遠?”
“只要他沒斷電。”奧蘭多道,“按理說去哪兒都是可以的。”
奧蘭多翻着數據,很是高興:“你居然用它做了這麽多事?數據這麽豐富,這對之後的升級太有用了,果然選你是對的。”
森峤道:“有個建議。”
“只管說。”
“現實和虛拟之間應該要有一個感應器,譬如我下線後,如果有另外的人觸碰仿真身體,外機應該要有提示,同樣的,我在線時,也應該要能知道生活裏發生的事。最簡單的就比如有人按門鈴,通訊器響了,這我總得知道。”
“很有道理。”奧蘭多道,“我會跟技術那邊安排,盡快升級。”
翌日出發,一共四個人。
風是隊長,副隊黑面包,然後是新人深和龍女。
龍女沒提什麽行李,只拎了個簡單的小口袋,黑面包和風都提着行李箱。
所有人齊齊看着打着空手的深。
深尴尬地笑了笑:“我本來就什麽也沒有。”
他只把風給他的那麽多營養液全揣兜裏了。
“至少帶些衣服吧?”龍女小聲說,又看黑面包,“你要是沒有,跟這位大哥借借?”
黑面包冷着臉,并不吭聲。
龍女不敢說話了,低頭摳着衣服下擺。
風去後勤那兒領了一些衣物,拿口袋随意裝了,塞進深手裏。
她手指在森峤手背上敲打幾下:生活用品我那裏有,不行我就借你。
森峤捏了下她的手指,也回敲:謝謝。
來送行的牛頓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祝各位一帆風順,早日歸來。”
“我們是螞蟻,我們是星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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