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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月時間,遠冬城已發生了許多事。
奧蘭多逐一告知了森峤。
“白沙公爵聯合審核會、深港以及巡邏總隊,表面建議實則逼迫陛下下達回歸母星的命令。”奧蘭多翹着二郎腿,雙手放在膝蓋上,道,“陛下大怒,找了個由頭罷了巡邏總隊隊長職務,現在的巡邏總隊隊長是奇斯特,你的老仇人。”
“如果你在遠冬城,這個總隊位置就該是你的。可惜了。”
森峤看了奧蘭多一眼,并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可惜的神情。他們心知肚明,森峤中立,雙方才有合作的機會,一旦森峤當上總隊長,那就又不一樣了。
就算森峤在遠冬城,奧蘭多也必不可能讓他坐上那個位置。別說是奧蘭多,就是白沙公爵和前任隊長,還有奇斯特他們,也不會讓他坐上那個位置。
森峤的影響力,遠比表面能看見的還要大。否則他一個小小支隊隊長,怎麽會退讓至此,卻仍被視作眼中釘?
“奇斯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針對深港支隊,你的好兄弟柯爾塔他們,現在都忙于應付總隊檢查,已是焦頭爛額了。”奧蘭多笑道,“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來麻煩你。這代表什麽?”
森峤沒答話。
“一,他們信任你,維護你,不想讓你面對奇斯特,以免你出事。”奧蘭多豎起第二根手指,指間的蹼被撐開,透明的薄膜看上去黏糊糊的,“二,柯爾塔想取代你的位置,故意隐瞞不報,甚至他可能會和奇斯特聯手,徹底架空你。”
森峤勾了勾嘴角,手輕輕撫過小白花的花瓣,那花瓣光嫩細滑,花蕊散發淡淡香味:“你不用在這裏挑撥,我相信柯爾塔,正如他相信我。”
奧蘭多笑容收斂,盯着他看了會兒:“怪不得深港支隊和其他支隊不同,如鐵桶一般無法撬開。只要有你在,你就是絕對的精神領袖。你是他們的信仰。”
“呵,當不起。”
奧蘭多意味不明的哼了聲:“現如今白沙公爵失了陛下寵愛,審核會內部也有了質疑的聲音,開始了內鬥,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遠夏城和遠秋城的審核會決定不再對遠冬城公開信息,三城間有了嫌隙。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之前被你們懷疑為內鬼,被陛下晾了這麽久,如今反而最得信賴。”
“五千枚芯片的事情,已經無法收場。”奧蘭多道,“當初你建議不要使用,卻被審核會的老東西不當回事,現如今五千枚芯片散進了各核心部門裏,發放的時候各部争搶,又有走後門托關系的人,以至于芯片去向沒有準确登記,根本無從查找。芯片、監控,都證明了星辰的手腕出乎我們預料,現在已經不是內鬼不內鬼的問題,而是我們可能早就暴露了。”
森峤皺起眉,想起了牛頓那讓人後背發毛的笑容。
那種被看透的感覺,讓他每每回憶起來都感到不可思議。
“很有可能,我們的一言一行,都在星辰的監控之下。”奧蘭多道,“這是最糟的情況。陛下也好,審核會也好,都不願意相信,他們在自欺欺人。”
“這次之後,我會将仿真歐姆推到臺前。”奧蘭多微微前傾身子,壓低了聲音,“在仿真歐姆被陛下準許批量生産前,你還有考慮的時間,選擇到底站哪邊。別怪我沒提醒你,等一切塵埃落定,便宜早被聰明人占光了,你什麽好處都撈不着。”
“到那時,不管星辰打的什麽主意,我們只要将無數仿真歐姆散進各大集中區,就能輕易将他們找出來,逐一消滅。”
“聰明人……”森峤喃喃,終于将視線從小白花上移開,放在了奧蘭多臉上,“公爵大人,我只有一個問題。”
“哦?”
“您真是為了什麽‘第三世界’而推崇仿真機器嗎?”
奧蘭多嘴角微微下拉,形成一個不愉快的弧度:“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森峤道,“上傳意識,實現真正的永生,這可能嗎?”
“為什麽不可能?”
“您說過,奧斯克魯沒有占領地球之前,歐姆就已經有了‘雲端大腦計劃’。”森峤讓安哥拉幫忙查找了不少資料,雖然在漫長的時間和戰争中,很多信息都已經丢失了,但還是讓他找到了只言片語,“為什麽‘雲端大腦計劃’始終無法推行?歐姆就不想永生嗎?他們能做到,卻最終放棄了,必然有其原因。我不信您不知道那個原因。”
奧蘭多沒回答,他沉默地看了森峤一會兒:“你很敏銳,但敏銳的不是地方。”他拍了拍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換了個話題,“這樣吧,只要你願意加入我的隊伍,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為你保留一席之地。為展現我的誠意,我會幫你解決奇斯特的刁難。”
森峤皺眉,正想說不用,奧蘭多卻開口道:“遠夏城的巡邏隊有了關于星辰的線索,但為一己私利沒有同其他三城共享,這是你的突破口。”
森峤想起了他趕到時,那些殺害了黑面包的AI。它們是怎麽找到那裏的?在他離開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麽?
“我聽說他們最近發動了一次襲擊,想抓住幾個星辰的成員,只是半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奧蘭多道,“不管怎麽樣,你只要找到關于星辰的線索,再拿着遠夏城巡邏隊不願意共享資源的證據回去,奇斯特短時間內就沒法動你。不僅如此,按規定,他還得給你獎勵。”
森峤緩慢地眨了下眼:“感謝大人的建議。”
“盡快想清楚吧。”奧蘭多起身,拍了下森峤的肩,“很快,世道就要亂了。”
森峤端着花瓶回了病房,風已将自己裹在被單下面睡着了。
她一手還放在枕頭下,捏着背帶褲小兔,頭發淩亂地蓋在臉側,打着小呼嚕。
森峤輕手輕腳将花瓶放在床頭櫃上,将最好看的那朵花瓣朝着風,保證她一睜開眼就能看見。随即他拉過椅子,坐在床邊,仔細地查看風的狀況。
手腕處的留置針有些松了,他仔細地将膠布貼好,又輕輕掀起被單,查看風有沒有壓住腳上的傷口。
風迷糊中感覺到有誰在碰自己,涼涼的,冰冰的,她煩躁地揮了下手,實則只是蜷縮了一下手指,手都沒能擡起來。
她的臉色依舊慘白,沒什麽顏色,森峤忙将被單蓋好了,又擡手去摸她的額頭。
沒有發燒。
風每天夜裏會開始發燒,她睡得很沉,所以并不清楚。森峤連着好些天沒睡過整覺,每晚都緊張地陪着她。
只有在這時,他才重新恢複了耐心,只想陪着風,別的什麽都不管。
風将這小小的病房當做了一個暫停鍵,一個臨時避風港,想對外頭的一切不管不顧,誰料森峤也是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他逐漸往病房裏添置了不少東西。
小小的地毯,顏色和樣式看起來都很眼熟、懶人沙發、吃飯的小桌子、還有花。
每天都有不同的花,逐漸擺滿了整個病房。
明明只有一個窄窄的透氣窗口,瞧不見外面的景色,屋裏卻像是裝進了整個春天。
冬天快到了。
森峤卻只給風看春天。
“你叫風。”森峤一邊喂風吃早飯,一邊道,“跟我念試試?風,啊,張嘴。”
風一口吃了飯,低着頭不理會。
“試試嘛,你以前是會說話的,聲音可好聽了。”
風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好哇,說起謊來眼都不眨,真是看錯你了。
森峤繼續亂編:“你很喜歡我,每天我下班回來你就喊着‘主人主人’的沖出來,一定要抱抱舉高高。你最喜歡烤腸面包,喜歡小白花,你養的可好了。我們還打算在院子裏安一只秋千,秋千的椅子要白色的,你不喜歡粉色。”
風恍惚地聽着,産生了一種錯覺:如果森峤說的都是真的,那自己和他又會是個什麽模樣?
森峤每天往裏加一些細節,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真真假假混淆着,那些存在于風腦海裏的記憶不斷變幻,時而是這般模樣,時而又是那般模樣。
好像那就是一團泥巴,可以任由森峤的故事搓圓捏扁。
她第一次出現在森峤家裏,從樓上跳下去,被他從狗屋裏拖出來,變成了——他在培育基地收養了她,她脾氣不太好,所以一直沒人要,他撿了個便宜。
她第一次帶着莉塔逃跑,從巡邏隊的窗口翻出去,被柯爾塔抓住,變成了——他們的關系很親密,互相信任,他經常帶她去巡邏隊玩,柯爾塔他們也很喜歡她。
她第一次去游樂園的過程,森峤照實說了,但删掉了中途遇到的端午。
她第一次去上學,森峤也照實說了,但删掉了她後來和端午一起離開。
“學校遭到了星辰的攻擊,很多人都受傷了,你也是。”森峤道,“所以你失憶了,還差點大出血而死,我好不容易才救回你。”
風靜靜地看着他,對方那雙青金色的眸子真誠而溫柔,仿佛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星辰是一個歐姆反抗組織。”森峤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還差點害死了你。記住,以後要離自稱來自‘星辰’的歐姆遠遠的。”
風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來,點了點頭。
“你很在意我,很喜歡我,十分信賴我。”森峤道,“就是脾氣不大好,老是惹事,是我太慣着你了。現在想不起來沒關系,我們慢慢來。”
他從病房外推進一輛輪椅:“我跟醫院申請了,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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