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芙蕾雅

不……不不不那不是文婷。

幸好沒有人追出來，譚娜一鼓作氣地跑進電梯。

那不是文婷。

裸粉色美甲。

還有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的淡黃色痕跡，是常年抽煙的人才會有的特征。

裸粉色雖然自然，但是也不是完全看不出來文婷作為護士、平時又要照顧家裏的孩子，從來就不做美甲，甚至都不會留指甲。

她也不會抽煙。

真正的文婷呢？

譚娜飛快地跑出小區門口，确定沒有任何人跟出來之後，這才按下了手機上的另一個號碼。

這個號碼是文婷為了給女兒上網課辦的新電話卡，除了家裏的幾個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響鈴響了整整二十多秒，譚娜呼出一口帶着霧的熱氣。

電話終于接通。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娜娜？你……”

譚娜脫口而出：“你現在在哪兒？”

“娜娜？你在幹嘛啊？”對面的文婷似乎是哭笑不得，說：“你不是剛剛才從家裏出去嗎？現在又問我在哪兒？你是不是……”

譚娜眯起眼。

“我家裏的……熱水器，剛才房東打電話過來問我，說是有個地方漏水。”

譚娜道：“你去看看吧。”

“哦哦……好。”文婷似乎是有點喜出望外。

然後就響起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

“沒有呀，我看過了，沒有什麽地方漏水啊。”

譚娜咬着牙，緩慢地松開牙關，嘆了一口氣。

難道不是她想的那樣？

那邊文婷還想着說什麽，譚娜随意地應付了兩句，就挂了電話。

這太不尋常了。

譚娜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

柳芳如一定是有什麽內情沒有告訴譚娜。

譚娜想也不想，在路邊打了出租車就直奔醫院。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春運的餘熱，路上遭瘟地堵了能有半小時。

譚娜心急如焚地在車上擺弄着手機。

忽然微信彈出來一條新的消息。

仇麓給她轉發了一條公衆號發文。

【金融頭條|海通集團被調查！今日專案組接到舉報……】

這不是李文嫒那個老公的公司？

譚娜頭大：這是什麽鬼？

仇麓：沒什麽，就是提醒你一下。

仇麓：海通公司內部出了問題，你小心有人狗急跳牆。

這就是在說李文嫒了。

行。

譚娜道：麓哥。

譚娜：姐現在要去辦點大事，兩個小時之後我不聯系你，可以準備準備給我收屍了。

譚娜：直接給我骨灰揚了就行，我不挑。

遠在家裏撸貓喝茶的仇麓：？？？

剛好出租車到達了目的地。

譚娜付款下車一步達成，然後走進裝潢豪華的醫院大廳。

富麗堂皇的私人醫院，還是遠道而來從寧城轉院的，想來文婷根本沒有這種人脈和資源。

她上午來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

譚娜按下升上十二樓的電梯。

接近午休的時間，醫院裏的人不如上午多，來來往往有很多提着食盒的病人家屬。

“你好？”

電梯門遲遲沒有打開，譚娜不由得擰起眉。

忽然聽見身後一聲溫柔的喊聲。

譚娜轉過頭。

身後站着一個年輕的護士小姐：“中午我們這兒的電梯系統要進行維護，暫時不開放了。”

譚娜還沒做出什麽反應。

那位護士小姐又道：“但是大樓外面的緊急電梯今天是開放的，您要去高樓層的話可以走那邊。”

譚娜問道：“在哪兒？”

“走出門就能看到。”

譚娜點點頭，随口和護士小姐道了聲謝，就轉頭往外走。

所謂的應急電梯就是可以在大樓內部的電梯不能使用的時候，仍然能夠保證輪椅和病床能夠通行的戶外電梯，寬敞的玻璃牆壁，一眼就能看到電梯內的景象。

在譚娜踏進電梯的瞬間，手機鈴聲忽然就在耳邊炸開了。

譚娜緊繃的神經頓時一動，一時間血壓險些飙升。

電梯“唰——”的一聲關上了門，然後當着譚娜的面兒升上了高層。

“……喂？”

譚娜指尖甚至有一點發木，站得距離電梯太近，高大的建築物帶給人太大的壓迫感，譚娜忍不住往後退一步。

那邊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

“喂？”譚娜忍不住追問道。

就在譚娜以為這是一通騷擾電話的時候，忽然那邊響起來一個低沉的女聲：“是我。”

——李文嫒？！

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砸在譚娜的心口上。

譚娜咬了咬牙：“喂？”

“你要……”

“真遺憾。”李文嫒的聲音十分沙啞，無比地疲憊：“現在沒有誰能夠幫助我了，幫助你。”

譚娜咬着牙道：“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幫你。”

李文嫒一笑：“你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嗎？你媽媽沒告訴過你吧？”

這根本就不重要。

一如譚娜不關心文婷這十幾年來對自己的漠視和冷待一般，譚娜更不會去在意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死活。

李文嫒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因為她也不知道。”

譚娜的瞳孔跟着一縮。

那瞬間似乎心中所有的疑點都明了了。

“哎——快來人啊！”

“樓頂上有人！”

“快來人啊！樓上有人跳樓了！”

“快報警啊！來人啊！”

無數的人從譚娜身邊疾行而過，更多的是醫院裏的保安和醫生護士。

最後鋪天蓋地的尖叫聲都被抛在腦後。

譚娜轉過頭，不知道何時身後的一小片空地上已經圍了不少的人。

所有人都擡起了頭，宛如圍觀一場引頸受戮的酷刑一般，帶着各種不知名的情緒看向大樓的樓頂。

這大樓是有二十幾層還是三十層譚娜已經忘記了，她現在只覺得站在樓頂的人像是一個小小的米粒，甚至是比米粒還要小。

她心道：要是讓仇麓那個近視眼來看，估計根本就看不到樓頂上的人。

譚娜眯起眼，每一個字都感覺是艱難地從自己的喉嚨裏面擠出來的：“……你要、幹什麽？”

電話對面的李文嫒沉默了良久。

最後，她道：“我不能再回去過以前的日子。”

“你不知道我這一路走了多久，才走到了今天。”

“我一無所有了。”

譚娜問道：“你什麽意思？”

李文嫒卻道：“你能上天臺上來嗎？我想最後再看看你。”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譚娜脖頸僵硬地一動，将目光挪到遠處圍觀的人群中去。

“好。”譚娜道。

注意力都被天臺上的人吸引了，幾乎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乘着電梯緩慢上升的譚娜。

兩個人都保持着通話沒有挂斷，但是誰也沒有說話。

不過幾分種，譚娜就來到了頂層。

穿過一道狹窄的樓梯，才來到天臺。

剛剛踏出頂樓的樓道一步，淩冽的寒風直接就往譚娜臉上撲，打在臉上宛如刀子刮過去一樣。

譚娜沒有貿然站到李文嫒跟前兒去。

反倒是李文嫒率先聽到譚娜的聲音，轉過頭來看着譚娜。

和譚娜腦海中的形象一模一樣，她穿着質感很好的休閑西裝，外面是黑色大衣，長發微卷，臉上的妝容都沒有一絲瑕疵，打理得非常精致。

這麽冷的天，腳上也是高跟鞋。

譚娜警惕地保持和她幾步之遠的距離。

“我讓你上來，就只有一個目的……”李文嫒往後退了兩步，宛如一張立在寒風之中的紙片一樣，哪怕是呼吸之間的一點錯亂，都足以讓她跌落下去。

但是李文嫒宛如沒有察覺一般。

譚娜心頭一驚，還沒來得及出言阻止。

李文嫒看着譚娜，忽然淚流滿面。

她低聲喃喃了一句，精致的眼妝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勾魂奪魄：“……我這輩子好像，永遠逃不開你。”

——我是那麽地厭惡你，又是那麽地愛你。

我曾經因為你的相貌沾沾自喜，但是又因為你的出挑無所适從。

譚娜忽然驚叫出聲：“你——”

下一刻，李文嫒已經宛如斷了線的風筝一樣，從天臺邊沿急速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