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辭別王老太，周棋衍混混噩噩地回到了趙家老屋。老屋還是那副破敗蕭條的場景，周棋衍卻仿佛從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看到了當年那個無助的小男孩。

難怪他這麽沒有安全感，難怪他怕黑……

“他得多怕啊……”

周棋衍拿出之前撿到的那張照片，看着上面那個黑瘦的小男孩，心裏想着：“老天讓你長成現在這樣，我就不怨他了。接下來還有我呢……”

晚上，趙梓辛和趙母回到了趙家老屋。看到他的一瞬間周棋衍就想撲過去抱抱他，可是因為趙母也在，他只能按捺住自己，繃着一張臉。

三人情緒都不高，随意叫了點外賣，一頓飯就這樣伴着沉默下了肚。

趙母最先吃完，放下碗筷就進了以前住的那間屋子。

趙梓辛也跟着快吃了幾口，示意周棋衍自己去看看她。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間，縱使再如何催眠自己，趙母也不免心中戚戚。

趙梓辛走進來，從後面扶住她的肩膀，輕聲道：“都過去了，媽媽。”

沒有回頭，拍了拍趙梓辛的手，她道：“過去了，都過去了。”

回到剛剛吃飯的房間，趙梓辛看到周棋衍沉着一張臉坐在飯桌前，守着一桌子殘羹冷炙，看着頹廢得要死。

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趙梓辛走過去動手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邊收拾邊說：“你怎麽了？從我們回來情緒就不對。今天去警察局，不是我不想讓你去，我們就是去見一個死人，你去幹什麽？而且……”

搶過他手裏的垃圾，周棋衍沉默着三下兩下收拾好跑出去扔掉。

愣愣地看着他這副表現，趙梓辛不知道他這是發哪門子瘋。

扔掉垃圾回來，周棋衍關上門，走過去把趙梓辛狠狠摟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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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拽他的衣服，趙梓辛道：“你，輕點，我要被你勒死了。”語氣頗有些艱難。

然而周棋衍似乎不為所動，仍舊緊抱着他，聲音悶悶道：“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啊？我可沒在外面找別人。”沒明白他在說什麽，頓了幾秒，趙梓辛開玩笑道。

聽到他的玩笑，周棋衍一點都不想笑。他心裏一抽一抽地疼，疼得他快要供血不足，大腦缺氧。

“我都知道了。”周棋衍重複了一遍，聲音帶上了哽咽。“那些你瞞着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瞞着你的事情？趙梓辛靜默片刻，嘆口氣道：“不是故意瞞着你，是沒什麽好說的。”

“我也不是怪你瞞着我，我就是，心疼。”

感覺到有液體滑到自己脖子上，涼涼的觸感讓趙梓辛抖了一下，旋即，他道：“哭了？”

上方沒有回應，只是哭泣的聲音似乎越發抑制不住。

擡手摟住周棋衍的脖子，趙梓辛艱難地動動自己上半身，擡起頭，輕輕吻去他的眼淚，道：“哎……哭什麽啊……”

眼淚不斷，周棋衍說話都有些含混：“過去了，都過去了。”邊說還要邊用手拍着趙梓辛的背。

周棋衍這副自己哭着還要安慰他的樣子讓趙梓辛覺得好笑又可愛，附和地點點頭，他道：“好了不哭了啊。”

等周棋衍心情稍微平複了些，趙梓辛把他拉到床邊，去給他倒水。

“這孩子，哭這麽多，一定缺水了。”他心裏暗戳戳地想着。

慢慢冷靜下來的周棋衍坐在床邊獨自懊悔，明明是打算要好好安慰趙梓辛的，為什麽最後又變成了自己在那哭，換他來安慰我？

一杯水遞到他面前，周棋衍一手接過水杯放到一邊，一手抓住那只白皙修長的手，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怎麽知道的？”趙梓辛坐下後問道。

“遇上對門的王奶奶了。”

聽到王奶奶，趙梓辛腦中浮現出一張慈祥和藹的笑臉，小時候也确實是多虧了她們。“今天沒時間，明天要去看看她們。”他道。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周棋衍決定還是要和趙梓辛掰開了揉碎了聊，他看得出來其實趙梓辛還是在逃避，他希望他能真正解開心結。

“你恨他嗎？”周棋衍問。

想了想，趙梓辛道：“恨……”“恨得好！我也恨他，我恨死他了！就算他是你爸爸他也不能那樣對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棋衍打斷了，趙梓辛按住周棋衍激動到揮舞起來的手臂，道：“你別這麽激動！”

意識到自己又有點失控了，周棋衍複又拉住他的手，忙把剛剛打好的腹稿說出來：“你可以不原諒他，但你也不能因為他而懲罰自己，更不要因為他一個人而對所有人失去希望。”

趙梓辛還沒說話，周棋衍繼續道：“你不能因為他，而不要我。我跟他可不一樣。”

看他半晌，趙梓辛捏捏他的手道：“你怎麽傻乎乎的，你上輩子是二哈吧。”

要說恨不恨趙父，那必然是恨過的。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無法選擇。趙梓辛在恨他之餘，想的更多的還是要如何脫離他。

而在脫離他之後，他發現，自己似乎失去了努力的方向。

平安是福，能喘就好。

他并非沒有過對未來的期待，只是期待的次數多了，日複一日的失望和黑暗讓他把那個熱愛生活的自己隐藏起來，按部就班地活着。

但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周棋衍這個意外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開始改變了。

擡手捧過周棋衍的臉揉了揉，趙梓辛道：“好了，我已經不恨他了。他已經死了，和我沒關系了。我也不會不要你，只要你還要我。好了吧？”

趙梓辛那一番深情承諾并沒有讓周棋衍更開心幾分，一直到睡覺之前他都是氣鼓鼓的，趙梓辛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在氣什麽，明明生着氣，還要黏着他，別別扭扭的。

這次回老家，除去把趙父的屍體領回家火化，就是要處理這個房子。對于這個問題，趙梓辛已經想好了，他和媽媽除了對方都沒有別的親人，對這座城市并沒有什麽歸屬感的他們，不會再回來這裏了。

在網上搜了一家評價比較不錯的房屋中介，記下來打算明天過去看看，趙梓辛就準備睡覺了。

周棋衍之前幻想過的各種睡前交流自然是沒有，他都懷疑趙梓辛是不是對他硬不起來，每次都是他被撩出火，對方卻……

也難為他心情不好還能想到這些。

趙梓辛今天挺累的，躺床上跟周棋衍說了會兒話，感覺他應該沒什麽事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看着他帶着疲憊神色的臉，即便睡着了也輕皺着眉頭，一看就是睡得極不安穩。

摸摸他的臉，湊上去在他輕擰着的眉心上偷偷親一口，周棋衍心道：“還是總想着我會不要你，什麽時候你才能真正信任我啊……”

次日。

趙梓辛和趙母先去拜訪了以前的那些老街坊，周棋衍也跟着去了。幾位爺爺奶奶見了趙梓辛母子都感慨又欣喜，拉着他們不停說話。

轉眼一個上午過去，王奶奶硬留了他們在自己家吃午飯。

回到趙家老屋，趙梓辛和趙母說了自己的想法，趙母說本來房子也是留給他的，讓他自己看着辦。

略微停頓了一下，趙梓辛讓趙母在家休息，自己和周棋衍去了昨天找好的房屋中介。

其實他也不太懂這裏面有沒有什麽門道，對于煙城房市的行情更是在網上随便查的，但網上都說這個中介靠譜，到時候如果有人出價比較合理，他也不會要求那麽多。

在中介登記了房屋信息和聯系方式，也沒什麽好拖沓的，走出中介大門，今天煙城天氣不錯，陽光溫暖卻不熱烈，照的人想舒服地閉上眼睛睡一覺。

趙梓辛覺得身體很輕松，就像某種桎梏終于被擺脫，又像大病初愈，連呼吸到的空氣都清新了起來。

至此，那個魔鬼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或許是這和煦的陽光很容易使人有某種錯覺，周棋衍想到煙城的地理位置，突然激動道：“咱們去海邊吧！去洗海澡怎麽樣？！”想到第一次見趙梓辛裸體……接近裸體，是在這種情況下，周棋衍覺得還是挺刺激的！

把在外面晃悠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冷的手揣回兜裏，趙梓辛道：“現在11月了，親愛的周棋衍小朋友。別鬧了咱回家吧啊！”

“現在就回去啊……”周棋衍不情不願地嘟囔着，“我第一次來呢……”

想想也是，看他那副十分遺憾的樣子，趙梓辛覺得有點對不起他。陪自己來處理這堆破事，也不能讓他總憋在家裏。

可趙梓辛在煙城的時候也沒怎麽出去玩過……他想了想，道：“帶你去我學校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了遲到了（躺屍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