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上季做的新衣裳我都洗過四次了。”

抱琴又跟趙氏說了幾句,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便說要回去了。這時,梁豐進來,在炕頭的小櫃子裏摸了摸,拿出個油紙包遞給抱琴,笑得有些羞澀,“閨女,這是我今兒趕車出去得空兒買的大棗,你拿去補補身子。”

“你行了。”趙氏擡胳膊扒拉了一下,道:“姑娘跟着大小姐,什麽好東西沒有。”

抱琴心中一熱,将紙包接了過來,笑着道:“看着就甜,我明早起來就拿它泡水喝。”

☆、004

抱琴原本以為這事就算完了,誰知過了沒兩天,王夫人突然差人喚她過來。

王夫人剛吃完早飯,旁邊的丫鬟正拿熱毛巾給她擦手。抱琴站在一邊等了一會,王夫人将屋子裏的下人全遣走了,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可願意跟着珠兒?”

媽蛋,抱琴都想爆粗口了,但是考慮到王夫人的接收程度和各自的身份,她急忙跪下,“太太,我不敢奢望!”這話可太難回答了。

首先得推掉,一定得推掉,她可沒那本事将一個開場就被曹公寫死的人救下來,要是早兩年還好說,那會病美人的身子還沒敗,擱現在,只剩一呵呵了。病美人的遺孀是怎麽說的,“當初你珠大爺在日,何曾也沒兩個人……所以你珠大爺一沒了,趁年輕我都打發了。”

不管是通房大丫鬟還是姨娘,被被打發了還能去什麽好人家不成,除了繼續做姨娘,不好的去了風月場所。整個榮府好幾百號人,就一個襲人,原本算是寶玉的通房丫頭,還走的是王夫人的路子,最後當了別人的正室。可那生得妩媚溫柔,又是從忠順王府出來,原本唱小旦的琪官蔣玉菡難道是什麽良配不成,抱琴是寧可單身一輩子都不願嫁這樣一個人的。

再者,這拒絕還不能分毫透露出對王夫人的不滿,還不能拿珠大爺的身子骨說事兒,難度太大了。

王夫人聽得抱琴拒絕,心下不喜,道:“怎麽,難道我珠兒還委屈你了不成?”

抱琴磕了個頭,眼中狠狠擠下兩滴淚來,“太太,太太。我已經是大小姐的人了!”這話說的略有歧異,不過王夫人這種正統的婦道人家是聽不出來的。“我雖是丫鬟出身,但也承蒙太太厚待,略識幾個字,也讀了兩本書,知道了一仆不能事二主的道理……”話說到這兒,抱琴想着意思點的差不多了,便只剩下抽泣,喘得說不出話來了。

王夫人嘆了口氣,“你這傻孩子……”王夫人原先就看中抱琴忠厚老實,哪裏知道她竟忠厚到這地步,看着她跪在地上哭成那樣,王夫人也有些不忍心,好不容易調教出來這麽忠心一個丫頭,元春明年選秀也是大事件,離不了她,可是珠兒的身子,也的确得找個肯上心的丫頭才是。

想到這兒,王夫人又說:“既如此,我也不要求你許多,只伺候珠兒的一日三餐可好?就到……就到明年元春選秀。”

王夫人客氣到這份上,抱琴也不好推脫了,便哭着點了點頭,猶豫道:“太太放心,我必定替太太照顧好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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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你還算是元春的人,我也不叫她們欺負了你去,有事兒你直接回我。”王夫人想了一想,說:“我不虧待你,這月錢得給你提上一提。”

抱琴低着頭,嘴裏一遍遍默念着:千萬別是二兩,千萬別是二兩。

“你原先是元春的大丫鬟,這一兩不變,伺候珠兒三餐,算是三等吧,以後每月漲你五百文錢。”王夫人一邊算一邊說。

可總算是松了口氣,抱琴差點攤在地上,她擦了擦眼淚,道:“太太,那我先去問問珠大爺中午想吃什麽。”

這才是好丫鬟麽,王夫人隐隐一笑,說:“去吧。”

抱琴出了王夫人的院子,抹了抹眼淚又擦了擦冷汗,左右一看。榮府寬總共也就一百五十米寬,元春,病美人,王夫人,再連帶給病美人做飯的小廚房也都在後院,無非就是多走幾步路而已。

這活倒是不難,就盼着病美人多撐些日子,撐到明年元春選秀才是。

方才情急之下答應了王夫人這個要求,抱琴這會兒絞盡腦汁在搜刮一切相關的信息,這病美人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

隐約記得提到病美人死的時候說了個“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病美人現在多大,上個月才過了十九歲生日。

按照這個,也就還有十一個月了,抱琴又是一頭冷汗。

不過轉念又一想,元春是進了宮的。按照服喪的要求,長兄過世,妹妹是要守一年的,所以這賈珠必是元春進了宮才死的。

這下又放心了,可是曹公書裏也沒說抱琴是穿來的啊。

抱琴一邊糾結着,一邊到了賈珠的屋子。

李纨上次被罵了之後甚是敬業,每日得了空就在賈珠屋子裏守着,見到抱琴過來,她臉上有些不自然,問:“你來做什麽。”

“太太差我來問珠大爺中午想吃些什麽。”抱琴低着頭,生怕自己的眼神不過關,被人看出差錯來。

“你去回太太,中午是奶糖粳米粥。”李纨回到。

這出師不利啊,抱琴猶豫了一下,不過反正李纨發話了,又是比她大的頭頭,她照實回了王夫人便是,最多也就承擔一兩分的火力。

“是。”抱琴低頭轉身,就要離開。

“慢。”李纨道,她心裏雖然對這些個巴巴盯着她相公的人不滿,但是這人是她婆婆派來的,好歹讓她見一面再說。反正大爺現在睡着,她還能吵醒他不成。到時候大爺吃不下去,她也好回王夫人,趁早将這些個人打發得遠遠的。

這事李纨只能說估計對了一半,抱琴确實不能叫醒珠大爺,但是誰說知道他想吃什麽一定得把人叫醒了。

抱琴主動忽略了賈珠昨天的飲食,全部注意力都被他頭上一串小字吸引住了:沒肉吃,不幸福。

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雖然這個兩個詞不太搭調,但是并不影響抱琴的好心情,她笑眯眯的給李纨行禮,道:“大奶奶,我去安排午飯了。”

李纨有心想看看抱琴中午是怎麽伺候賈珠吃飯的,不過做為榮府的長媳,她中午得跟着王夫人伺候老太太吃飯。

抱琴從賈珠的小院出來,一路到了小廚房道:“太太說了,中午做碗鴨肉粥,佐料什麽的都少放點,清淡為主。”抱琴這是想着萬一自己說話不管用,所以開口閉口的擡了王夫人出來說事,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管廚房李婆子的一聽這話,什麽都沒問,麻利就去準備東西了。其實哪怕抱琴說這粥是她自己想喝,李婆子也不敢說二話的。

要不來東西的,敢開口嗎?再者抱琴還是大小姐的大丫鬟,中間随便使個絆子,她的差事就得丢了。

李婆子按照抱琴的指示,只取了鴨胸肉,剃了肥油和肉筋,将剩下的肉細細剁碎了,又取了少量生姜蔥末調味,這才放進綠油油的粳米粥裏一起煮着。

那邊老太太吃完飯,又留人喝了茶說了兩句話才叫散,李纨急忙想回去看看賈珠,王夫人将她叫住了。

兩人同行一起去,王夫人心裏也想去看看,今兒算是抱琴上任第一天,這事又是王夫人一手力推的,究竟她能伺候到個什麽程度,王夫人也好奇。

兩人從老太太的後院出來,一路往東,王夫人不說話,李纨也安安靜靜的,不像平時和鳳姐一起出來,一路上笑聲不斷,李纨就是個悶葫蘆。好在路不長,沒一會就到了。

賈珠半靠在床上,抱琴正一勺一勺給他喂粥,床邊還站着他的另一個通房丫頭,原本是李纨的貼身丫鬟雲竹。

賈珠吃的确實不多,那麽一小碗粥他也就喝了半碗多,不過已經比前兩天好太多了。王夫人在窗戶外面看了一會,一直到賈珠搖頭說不吃了,她這才進來,道:“中午吃的什麽,可還合胃口。”

見到母親前來,賈珠就想起身行禮,王夫人急忙上前阻止,道:“我的兒,你養好身子每天來磕頭我都不管你。”

抱琴很有眼色的端了碗站在一邊。

“中午吃的肉粥,清清淡淡但也挺有滋味。”賈珠被按住之後回答了王夫人的第一個問題。

王夫人笑着點了點頭,又說了兩句話,見到賈珠精神不濟,便招呼衆人出來,說要讓賈珠好好休息。

抱琴下午還得陪着元春學規矩,因此先行了禮就走了,王夫人看着她很是滿意,只說了句別累着了就放她走了。

接下的日子過的很是規律,每天三趟的往病美人哪兒去。要說古代的讀書人讀的可不只是書,還有君子六藝等等提升品位修養氣質的東西。賈珠雖然在病中,但是也很有風度的,可算得上是高貴淡雅了,天天有美人作伴,于是這差事也不那麽辛苦了。

安穩日子還沒過兩天,抱琴才剛剛習慣了這種生活,榮府裏又出幺蛾子了。

一大早她才剛起,就被咚咚咚的拍門聲吵醒了,王夫人又差人來叫了。

王夫人并不在平常待的院子裏,差人将她叫到了榮禧堂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前。抱琴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心裏就有些害怕了,榮禧堂裏也有王夫人三間屋子,是王夫人平素說正經事的地方,比如每月開月錢,或者有人犯事的時候,那裏院子大,方便叫所有的下人都來看着,殺雞儆猴。

不過這路上去榮禧堂的人可不止她一個,大太太的陪房費婆子,王善保家的,還有王夫人的陪房等等一系列有頭有臉的下人們。

過來叫抱琴的小丫鬟說了話就走了,也沒給她詢問的機會,但是看這路上的人都屏聲靜氣,抱琴覺得不太好,不過要是叫了這麽多人,這事肯定不是她惹起來的。

走到榮禧堂的院子,裏面已經站了不少人了,抱琴找了個不惹眼的地方站好,院子裏安安靜靜的,只聽的耳房裏傳來隐隐約約的哭聲。

不多時,等到院子裏人齊全了,耳房的門開了,兩個粗壯的婆子拉着被粗麻繩綁着的入畫走了出來。

婆子将入畫拉扯到院子中間,讓人跪好,便各站在一邊守着了。

嘈雜聲響起,可也沒蓋住入畫的哭聲。

王夫人冷着一張臉出來,二話沒說,直接上了板子。

頭幾下還好,打過二十,入畫身上漸漸滲出血來,哭聲也小了。

衆人無一不屏氣靜息,低着頭想看又不敢看了。

“關到柴房!明天繼續!”

☆、005

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被當衆打了板子,雖然圍觀群衆裏一個男的都沒有,但是如何能過得去,再加上王夫人臨走前惡狠狠的語氣說“明天繼續。”于是當天晚上,入畫就解下腰帶,将自己吊死在柴房裏了。

用人心惶惶已經不足以形容榮府各下人的心情了,尤其是王夫人到現在都沒說出來入畫到底犯了什麽事兒,這個就更吓人了,不過抱琴這種沒心沒肺,又跟當事人一點都不熟的,也就是裝着精神不濟的樣子,總不好太過分不是。

這天中午,抱琴端着食盒剛從賈珠房裏出來,就聽見不遠處的樹下有兩個人說話,抱琴掃了一眼,一個好像是賈珠的通房雲竹,另一個看不見,聽聲音似乎是李纨的丫鬟。

“該!讓她宵想咱們家大爺。”

“可不是,要我說,什麽琴棋書畫,全攆出去得了。大奶奶心善,要是我,早就将人全轟出去了,哪能留在自己面前礙眼呢。”

抱琴就聽了這麽兩句,她不是個愛說閑話的,尤其是這種私底下流傳的小道消息,聽見了她也當沒聽見,所以也就是在走出院子的那麽兩步路裏聽了兩句。

而且這種隐秘的事情,要擱她身上,最多跟她娘唠叨兩句,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故意的吧。

不過,入畫是因為賈珠死的?

想想也不是沒可能,她跟了元春,算是個好出路,侍書跟着探春,雖然是庶女,但是得王夫人的喜歡,也不錯。

剩下就是司棋和入畫了,迎春不讨大老爺喜歡,跟個隐形人似的,惜春連話都說不到一塊,跟着她,不得熬個十幾年才能出頭嗎,那會入畫都多大了,怕是得過三十了,所以想給自己找個出路也不是不能理解。

與其配了小子,将來還要努力十幾年才有可能當上管事的婆子,給家裏的爺當妾,一步登天,可不就是條好路子麽。

雖然妾最多只算得上是半個主子,還有個像趙姨娘那種反面教材立在那裏,但是也比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來伺候人強,尤其她們幾個都已經到了年紀,眼瞅着就這一兩年的事了。

榮府裏能排得上號的就是賈珠和賈琏兩個,但凡長眼睛的都是更看好賈珠的。再加上原來王夫人若有似無的暗示,入畫動了心也是難免的。

不過要抱琴選,她是寧可選賈琏也不選賈珠的。

一則賈琏好上鈎,二來就憑她這些天跟賈珠的接觸,這位珠大爺可真的是可以用“淡淡的”三個字來形容了。

不錯,他過了的明面的通房丫頭比府裏任何一個人都多,但是據抱琴的觀察,他大概是抱着一種“大家都這樣過,我也得有兩個才是”的心态收下人的。再者他現在身體不好,入畫是得多想不開才能撞到王夫人槍口上的。

入畫死了沒兩天,就到了發月錢的日子。雖然抱琴伺候賈珠才半個多月,這錢還是給她發了整份,抱琴倒是有些奇怪,榮府的月錢是外頭賬房算了一起交到王熙鳳手上,然後由她發給各房的,按說她這個月領了差事,到下個月才能有錢領的。

平兒和旺兒嫂子來送銀子的時候還特特囑咐了一句,“你是一兩銀子加半吊錢。”

至于為什麽要給她發整份銀子,一來王夫人沒說不,二來現在管月錢的王熙鳳可是個十分有眼色的人,笑眯眯的對王夫人提了一句道:“抱琴伺候大哥這些日子,大哥臉上看着都長了些肉,可見盡心。咱們家裏也不缺這幾百文錢,因此我想着不論從哪裏省下那麽一點,就給她将月錢補齊了。”

王夫人聽了這話挺高興,還賞了王熙鳳一對玉镯子。當然私下的事情抱琴是不知道的,但是有錢拿就成,橫豎她也幹活了。

抱琴拿着她多出的五百文錢回了家,将錢給了她娘,囑咐道:“給小寶買些紙筆,我這些日子忙,沒空看着他,功課別落下了。讓爹趁着出門的機會多買些補品什麽的,你們兩個養好身子。”

趙氏将半吊錢拿手帕包好,緊緊壓在冬天的大衣服下面,說:“閨女,你這臉都尖了,要是伺候珠大爺太累……”趙氏話沒說完就停住了,有事做是王夫人的恩典,她家閨女能一人伺候了大姑娘又兼着伺候大爺的差事,就算伺候珠大爺再累,這差事也不能推。

抱琴點了點頭,“我明白的。”說完她謹慎的左右看看,見到院子裏她爹抽煙袋一明一暗的紅光覺得分外的安心,便又湊近了些,伏在趙氏耳邊道:“媽媽還有聽說入畫的事情?”

趙氏點了點頭,她在榮府三十多年了,當衆被打板子的一個手都數的清。“老太太房裏的人說太太說她手腳不幹淨,這才打了板子,誰知道她小姑娘家家的受不了委屈,就這麽去了,還說太太賞了她家裏五兩銀子,吩咐将人好好安葬了。”

趙氏說完這個,臉上有些遲疑。她是榮府裏漿洗衣服的,因為人活絡,又有個在大小姐身邊,還身受王夫人喜愛的閨女,因此就算是老太太房裏漿洗衣服的,也不給她臉色看,關系都還不錯。

但是就入畫這件事情,各房出來的消息可真不一樣。

“不過鏈二爺那邊的人說那件事的頭一天晚上,二爺跟二奶奶吵了一架,第二天送來的二爺的衣服還有茶漬,二奶奶的衣服袖子上破了個口子。”

抱琴聽了這話道:“我還聽大爺屋裏的人說,是入畫對大爺起了歪心。”這下可有三條線索了。

趙氏想了一想,“太太到現在都沒個明話出來,理由絕對不是老太太屋裏傳出來的理由。你想啊,手腳不幹淨,得多不幹淨才能被打板子。你爹上回跟着賴管家出門辦事,他外面的宅子,比這裏也差不到哪兒去。”

“但是我覺得也不會是跟大爺或者二爺有什麽牽連,大爺身子不好,二爺才娶的媳婦,入畫也不是傻的,怎麽會是在這個時候呢?”抱琴問,她心裏是很相信趙氏的。

趙氏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不然單單憑她一個漿洗衣服的,她爹一個趕馬車的,抱琴如何能脫穎而出,被王夫人看上了。要知道大小姐屋裏的大丫鬟,自己手下也是有兩個人伺候梳洗的,照料雜物的。大丫鬟是做什麽的,主要職責管着大小姐屋裏的銀錢,再就是沒事陪着大小姐轉了。

這事透着蹊跷,趙氏也想不明白,便又囑咐了抱琴兩句:“你可不能起什麽不能有的心思,太太的手段,這些年是越發的不漏聲色了。”看着女兒在那次暈倒之後越發成熟的心态,趙氏又加了一句,“你知道太太跟琏二奶奶都是王家出來的。”

抱琴點了點頭,趙氏這才說出第二句話,“當年太太的性情可跟琏二奶奶差不了多少!”

這算是今天晚上最勁爆的一個消息了,直到熄了燈,抱琴躺在床上,都還沒回過味來,面前王夫人面無表情的臉和王熙鳳爽朗的笑聲交織出現,王夫人是怎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入畫是惜春的大丫鬟,她雖然挂了,但是惜春還在,于是沒過幾天,在發了月例銀子之後的第三天,又有一個新的大丫鬟被賜給了惜春。

這些都沒什麽,最讓抱琴揪心的是新選上來的丫鬟她還叫入畫。

這個就讓人受不了了,如果入畫的更新換代如此之快,她又怎麽能保證最後陪着元春一起進宮的一定是她這個抱琴呢?

這最後的半年時間裏,可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006

縱是抱琴心理素質再好,完完全全消化了這個消息并且能做到不再往心裏去,也已經過了小半月了。

入畫如何死的依舊是個謎,也許只有王夫人和死去的入畫才知道。

日子一塵不變,抱琴宮裏的規矩已經學的差不多了,元春房裏的賬一直是她管的,這個不用花多少心思去學了,過了重陽節,抱琴的功課新增了廚藝,當然燒火切菜什麽的不用她管,她也就是背背菜譜,在下人做菜的時候看兩眼罷了。

仔細想想,榮府的幾個大丫鬟,可能比一般人家裏的小姐教養還要好,所以抱琴咬牙堅持了下來。

珠大爺依舊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當然回王夫人話的時候抱琴用的詞是:“看着略精神了些”,或者“今兒多進了兩口菜”之類的。

雖然每次李纨都因為要伺候老太太吃飯不能來,但是都會派她從娘家帶來的幾個已經成了賈珠通房的心腹丫鬟看着,因此抱琴并不能跟賈珠多說什麽,當然她的身份,還有警惕心,決定了她也不會同賈珠多說什麽,于是李纨曉得她知道分寸,表面上一團和氣。

天氣漸涼。

這天,抱琴剛伺候賈珠吃完午飯,就聽見老太太那邊叫人了。家裏主子都去了,抱琴做為元春的大丫鬟,大場面都是她跟着的。

在賈母院子裏新起的大花廳裏,賈母坐在最上首,兩邊是幾個外孫女,抱琴站在元春身後,幾乎是視野最好的一塊地方,整個花廳盡收眼底。

下面坐在矮凳上的是賴嬷嬷,她兒子是榮府大管家,雖然還是奴籍,但是從榮府裏貪去的銀子幾乎都快占了榮府收入的三分之一了。賴家修的花園子,去看過的下人,包括抱琴那個悶葫蘆爹,都是說比榮府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下面的人都知道,抱琴看看了半靠在軟榻上的賈母,笑眯眯的跟賴嬷嬷說着話,她究竟知不知道呢?賴家的人貪墨榮府的東西,仗着榮府的勢在外面胡作非為。

抱琴就走了一小會神,立刻就被賴嬷嬷的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這次來是給老祖宗謝恩的。”賴嬷嬷說到這兒,拍了她身邊跟着的小孫子的背,小孫子立刻跪了下去,咚咚咚很是實心眼的磕了三個響頭,“賴尚榮謝老祖宗恩典。”

“客氣什麽。”賈母笑得高高再上,“這是你應得的,你家裏從老國公爺開始就是家裏的奴才了,這麽些年管理雜物也盡心盡意,沒什麽錯兒,給你家小孫子捐個前程也是應當的。”

說到這兒,那看着不過十七八歲的賴尚榮又磕了個頭,道:“父親說了,尚取尊崇、注重之意,就是說我們賴家生生世世都尊崇榮府,永遠都是主子的好奴才。”

不僅是賈母笑了,坐着的賴嬷嬷也是喜笑顏開,這孩子真是聰明,在家裏沒白教。

賈母環視一周,道:“好好伺候主子,将來有你們的好日子。”

賴嬷嬷也顫顫巍巍從矮凳上起來,跪倒那兒磕了個頭道:“謝主子恩典。”

賈母急忙叫人攙起賴嬷嬷,跟她又唠了幾句家常話,道:“年紀大了中午得睡一覺,我也不留你了,大家都散了吧。”

抱琴半攙着元春出了花廳,元春過了年才十五,還是個小姑娘。

兩人在小涼亭裏坐下,元春道:“我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跟王嬷嬷學了這麽久的規矩,萬一……”

抱琴急忙打斷元春,“我的好小姐,可沒什麽萬一,咱們家裏再加上小姐的教養,入了宮至少是個嫔,入了王府也是個側妃,王嬷嬷都說了,小姐千萬別亂想。”

雲春先是點了點頭,随後面上又有憂色。抱琴下意識看了看她頭頂,一水的“吃得飽,心情不錯”的評語,這小姐莫不是青春期躁動?

“小姐,還有我呢,王嬷嬷教的東西我都牢牢記在心裏了,小姐擔心什麽。小姐是榮國公的後人,父親又是工部給事中,家裏是陪着祖宗打過天下的。”

抱琴一條條數下來,元春似乎好些了,拍拍抱琴的手道:“扶我回房裏歇會,下午還得跟着太太學管家呢。”

兩人站起身,元春又囑咐一句:“你跟柳嫂子學廚藝,可別太累了。”

抱琴感激着點了點頭。

離選秀橫豎不過半年了,王嬷嬷能教的也都差不多了,除了早上還都跟着她再聽一遍重要事項,或者王嬷嬷考察抱琴東西記得牢不牢,下午的功課安排,倆人就不在一起了。

元春是跟着王夫人學管家,至少明面上是這樣,也許王夫人還會跟她講講貼心話,比如這麽些年她是如何當上榮府的實際掌管者的,不過這種高段數的課程,抱琴是沒法參加的,她去修習廚藝這門技能了。

其實這樣挺好,上午的腦力勞動後就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由兩個“小妖精”在一旁監視着的伺候珠大爺吃飯,下午的廚藝課程剛好可以用來偷懶。美食評論家,或許不是一個大廚,但是背菜譜,指導做飯什麽的,可謂是頭頭是道。

不過下午抱琴明顯不在狀态,她心裏都是中午賴管家家裏的一攤事,賴管家的兒子賴尚榮。這人一出生便被脫了奴籍,現在又靠着榮府的恩典捐了前程,理由是賴家三四代人的操勞。

那她陪着大小姐進宮算不算是大功勞呢,這功勞究竟能不能至少讓她家裏一個兄弟脫了奴籍呢?似乎還有點不夠。

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事,抱琴難免有點心不在焉。

“姑娘怕是累了吧。”管廚房的柳嫂子道,“姑娘事多,今兒不如就在一邊坐着,橫豎沒什麽事兒了,看着就成。”

抱琴這邊想着怎麽能讓她家裏人脫了奴籍,然後自己再借着宮女二十五歲出宮這個由頭最終離了元春,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恨不得現在就回家跟母親商量一番才好。

那邊王夫人的屋裏,元春跟王夫人兩個也在說她,元春将中午試探抱琴的話一五一十跟王夫人說了個遍,一點都沒漏。

王夫人點了點頭,“她能說出這番話來,可見是個有心眼的,私底下也盤算過,讓她跟着你進宮,不會吃虧的。”

元春略有羞澀點了點頭,雖然已經私下裏被教導過多次,但是每次說到進宮或者選秀之類的話題,她總不免心神蕩漾。

“抱琴心思缜密,該說的東西都說了。”王夫人繼續道:“更別提你還有個做了經營節度使的舅舅,你祖父曾是先帝的書童……”

王夫人一五一十的數了,“你放心,當初要讓王嬷嬷教你和你身邊的丫鬟的,是老太太。老太太能說出這話來,她必是有把握的。”

元春有點臉紅,說:“抱琴是家裏的奴才,父母兄弟都在榮府當差,她必會忠心耿耿。不過女兒想着也得給她點什麽賞賜才好。”

王夫人點了點頭,問:“你打算賞她些什麽?”

元春搖了搖頭,說:“還沒想好,就是覺得賞銀子略有不妥。”

“知道這個就好”王夫人很是欣慰,“這些日子沒白學,日子還長着呢,你好好想。”

這邊元春和王夫人商量着怎麽讓抱琴死心塌地的跟着元春選秀,又死心塌地的伺候她一路上升。那邊抱琴已經跟趙氏商量怎麽能脫了奴籍,離開榮府。

抱琴有點為難,半天都沒開口,主要是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我的兒,你不會又跟珠大爺……”趙氏看着女兒坐立難安的樣子,心中有了個不好的猜測,舊情複燃了?

呸呸,哪有什麽舊情!

☆、007

抱琴看着趙氏臉上明顯腦補過度的表情,道:“今兒賴管家的媽領着賴尚榮來了。”

點了點頭,這事她知道:“還賞了府上每人一百文。”

一百文?抱琴下意識算了算,榮府裏六百多下人,似乎也不多。

“我想着将來我陪着大小姐進宮,太太會不會将咱們家裏的人也放出去一個。”抱琴猶豫了片刻,輕飄飄的說道。

趙氏眼睛一亮,立即随着女兒的思路下去,“你大福哥今年十八了,小寶十一,這樣算來,倒是大福的機會多一些。”

抱琴咬着小手指,被趙氏拍了一下,“哪兒學的壞毛病。”

“媽媽,我倒是覺得小寶放出去更好。哥哥老實,不如小寶機靈,要是小寶出去了,不出幾年就能求着管事的給咱家剩下的人都贖了身。”

“嗯,”趙氏表示同意,可随即又有了新問題,“大小姐真能選上?”

抱琴将白天安慰元春的話又拿出來說了一遍,完事又加了兩條,“媽媽,你想啊,能帶丫鬟的,宮裏至少是個嫔,皇子府裏至少是個側妃。”

趙氏這下忍不住也想咬小手指了,“閨女,這事……”

元春是先進了皇後宮裏當了女史,後來才被封妃的,所以元春進了哪個皇子府上,那個皇子将來一定是皇帝。

“媽媽”,抱琴将手搭在趙氏手上,“明年就是選秀了,你先看着別讓大哥在榮府裏娶親,一切都等我進宮了再說。”

規劃漸漸成型,抱琴越說越快,“明年進宮的時候,我去求太太讓小寶給寶玉做個伴讀,等到我有了根基,再讓太太放小寶出來,我和小寶一起使力,沒幾年咱們就是清白人家了。”

趙氏拉着抱琴的手,“女兒,你要是進了宮,不到二十五是出不來的啊~”

“怕什麽。”抱琴頭一甩,目光生輝,“二十五歲的宮女,多得是喪偶的官員求娶,到時候我直接就成了管家太太。就算退一步我成了嬷嬷才出宮,像黃嬷嬷這樣的不也很搶手,多得是人請她。”

“就是苦了你了。”趙氏有點抽泣。

“不苦。”抱琴窩在趙氏懷裏,小聲道:“媽媽,你看這榮府,怕是沒幾年好日子過了,我們得趁早尋個出路。”

趙氏心情激蕩,顧不得阻止抱琴說這些有點大逆不道的話,只拍着她的頭說好。榮府可不是出問題了麽,也許當家的太太們看不出來,只顧着享福的老太太也看不出來,但是她們這些下人是看得最清楚的。

子孫不知進取,家奴在外面作惡,如何還能撐起這麽大的一個家族。

跟趙氏的這番話,讓兩人都失眠了。

沒想到經了珠大爺的這一件事,女兒竟然長進到了這個地步。趙氏欣慰的同時又有點傷心,她拍拍身邊的梁豐道:“你明日出去多買些紅棗黃芪等物,回來給閨女補補身子,這才一個月,就瘦了一圈了。”

梁豐也沒睡着,趙氏在床上翻來翻去的,如何睡得着。他嗯了一聲,“早點睡吧。”

趙氏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但是梁豐這個悶葫蘆,又太老實,翻了兩次身,趙氏終于說出來一句,“別被人騙了,就像上回那紅棗。”

梁豐翻了個身,“睡覺。”

抱琴跟趙氏商量好了後路,且不管可行性有多高,由跟着元春一起陪葬的擔憂稍減,下來就是一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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