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我是周玉安。”
甜甜握着電話不出聲, 那邊也是一樣沉默。
等甜甜快把電話攥出水了,他也沒有下文,甜甜估計1V1可能需要換個手機, 這部信號太不好了。
就在她要把電話還給1V1的時候,卻聽電話裏他問了一句:“你今晚有事麽?”
甜甜在心裏啧啧稱奇, 八百年都沒人問一次,今天倒是撞一起去了, 還是兩個根本不可能問的人, 真是新鮮。
于是她十分誠實地回答了一下:“約了人吃飯。”
對面又沉默了一會兒,他聲音挑高了幾度:“哦?和誰?”
甜甜心想關你啥事啊, 但一想自己又不是去幹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于是繼續誠實地:“和李歸一。”
這一次他沒再追問,只是等了兩秒,見甜甜沒有繼續說話,才客氣地:“嗯, 那先這樣,再見。”
甜甜毫無頭緒地把電話還給1V1時, 他轉着筆瞥了她一眼:“你這人, 是真瞎還是拜金?”
甜甜:“?”
1V1把手機揣進口袋,背包往背上一甩, 站起來走了,臨走的時候還自以為挺酷地扶着門留給甜甜一個背影,和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對你掏心掏肺的你看不着,倒是扒着對你愛答不理的不放手。”
甜甜:“你是不是一直在追求十字真言?”
1V1:“什麽?”
甜甜:“說最兇的話, 挨最毒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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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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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結束的還算早,傍晚的時候,甜甜坐在某大學門外暗中觀察。
手裏拿水瓶的、提着外賣袋的、抱着快遞盒的……都是她的觀察對象。
她一邊觀察一邊記錄,假如這個時候在這裏放一個自動回收機器人,一天可以回收多少水瓶、紙袋和紙箱……
這時電話響了,李歸一的聲音還如往常一樣叼不拉幾:“你在哪?”
甜甜一看時間,差點忘了這祖宗,趕忙把校名報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你給我個地址,我地鐵過去吧。”
“我十分鐘後到。”
然後不等甜甜說話,直接挂了。
十分鐘後,甜甜果然在校門口目擊了李歸一。
同時目擊的還有無數在大周六來參加社團活動以及住校的學生們。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一條流言在本校風一樣散播。
傳說一名長得還算不錯但是穿着非常随意甚至連妝都沒化的本校女同學,上了一輛全國只有三臺的阿波羅太陽神之一,并且開車的還不是個油膩老頭。
男同學們扼腕嘆息,這麽有錢還年輕為什麽還要和他們搶妹子,本來理工學校男女比例就很糟心了好麽?
女同學們暗自憧憬,看起來現在的二代小哥們都返璞歸真不喜歡妖豔賤貨了,購物車裏那盒眼影可以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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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上車以後就覺得不對勁。
等她系上安全帶,終于明白哪裏不對勁了。
她組織了一會語言,自以為很含蓄地問:“李總最近很忙?”
李歸一這車開得很不爽,畢竟平時他出門還是相對低調,誰也不會弄個馬路殺手天天在外面溜達。
而眼下,街上走的、路上跑的,看到他都要停下來觀瞻一會兒,他左右和後方已經遠遠跟滿了車,前面的車一直慢悠悠地開,都是為了觀賞一下傳說中的太陽神,搞得他連超車都沒有機會,煩不勝煩。
此刻聽到甜甜問話,他沒好氣地:“什麽?”
甜甜掙紮良久:“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頭了?”
李歸一對着後視鏡照了一下,此刻他頭發被梳到後面,露出棱角分明的額頭,發際線十分完美,兩鬓發絲和額發形成陽剛的弧度,是馬助理請來的專業造型師一根根給他膠的。
而那邊甜甜還在好心分享經驗:“我以前用過一款免洗頭發噴霧,挺好用的,推薦給你啊……”
李總一腳油門,差點開着阿波羅追尾了前面北鬥星。
他控制着自己,友好地憋出來兩個字:“閉嘴。”
甜甜感嘆大娜迦這些年果然受了不少苦,相比于原來暴躁了不少。
心裏不禁更加憐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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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月坐落于湖畔,是全國唯一一家米其林星級日式燒肉餐廳。
由于國家目前禁止從日本進口生鮮牛肉,霧月的牛肉主要來源于澳洲,即澳洲和牛,血統和日本和牛相似度有94%。
此刻甜甜站在這座連“霧月”兩個字都是纂刻在石頭上的餐廳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她的撸串和有錢人的撸串是不是一個概念。
李歸一低調地把車鑰匙收進褲子口袋,看了她一眼:“進去吧。”
甜甜在原地掙紮良久,帶着對自己錢包的愧疚,一咬牙一跺腳,跟了上去。
都是為了大娜迦。
秉承着日式的風格,室內燈光很暗,門口接待的和服小姐姐似是一眼就認出了李歸一,熱情又不會過于熱情地帶他們換了鞋,然後引着二人穿過長長的字畫走廊,來到一處半封閉的榻榻米。
甜甜剛坐下,就有服務生上了茶,茶杯精美,甜甜不禁端着多看了幾眼。
李歸一對這些見怪不怪,坐在那裏仿佛走進金淩舅媽面館的甜甜,氣質完美沉浸。
“看什麽呢?”
也許是因為店內氣氛太過靜谧,放在平時李總一定會只幹巴巴問出“看什麽”三個字,這會兒他在後面加了個“呢”,語氣一下子柔軟了不少。
甜甜放下杯子:“沒什麽,難得見到九谷燒,有點意外。”
李歸一端起杯子看了看,沒看出什麽特別,所有餐具在他眼裏都一樣:“你喜歡這些東西?”
“我爸爸從前喜歡。”甜甜看向面前一方桌面,“他是歷史教授,喜歡有年代感的物件,但是最喜歡的是梅森瓷器。”
“從前喜歡?”李歸一略側了身子,日式的室內設計對于他的體型來說有點擁擠。
“嗯,他前幾年去世了。”
甜甜說到這裏,語氣有些頹然,不過也只持續了一句話,很快她就調節回來,扯開話題:“你這些年打得多麽?”
她這句話問的十分自然,好像闊別多年的老友,再相逢時問一句:“你這些年煙抽得多麽?”
“打什麽?”李總自然是沒接住她的意思。
“打游戲啊,”甜甜很想問你是不是還喜歡玩女號,但又覺得直接這樣問出來太傷大娜迦自尊,只得迂回進行,“聽說的,啊,聽說的,都說李總從前也挺喜歡打游戲的。”
“早就不打了。”
不知為何,一說到游戲,李歸一整個人都涼了下來,好像有什麽不好的回憶似的。
看着他抿成一線的嘴唇,甜甜更不敢深入這個話題了。
今天的李總格外安靜,既沒有怼天怼地,也沒有像從前的大娜迦那樣撒嬌耍賴,一時間氣氛嚴肅得甜甜都迷茫了,只能盯着桌面上牛的十五種部位認真學習。
等她學到貝身肉了,才聽到李歸一再一次開口:“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想——”
就在這時,和服小姐姐端着一壺清酒和兩個小酒杯來了,一聲不吭默默倒了兩杯又退了出去。
甜甜看了一會酒杯,嘗了一口,還挺好喝,有一股甜甜的梅子味。
“這是什麽酒?”她問李歸一。
李歸一端酒杯的姿态仿佛馬上要切腹的日本武士,他毫無保留地回答:“不知道。”
甜甜尴尬地又喝了兩口酒。
這時服務生點了碳火,十五種肉依次上來,每種只兩片也擺了一桌子。
烤肉師傅正要動手,被李歸一伸手擋住了:“不用,自己來。”
說完他接過烤鉗低頭烤肉。
甜甜被他烤得坐立不安,那是大娜迦啊,她嬌氣的大娜迦,怎麽能讓大娜迦動手給她烤肉,她還是人麽她?
于是甜甜幹了杯中酒,一撸袖子:“你吃!我來!我來!你和你說啊,不是我吹,從前我也是人稱靈魂烤肉手的,親戚團聚朋友聚會扛把子人物,肉看到我都會發出內心的吶喊……”
“坐下。”李歸一往她盤子裏扔了一塊烤好的無骨牛小排,肉身上被烤出的油還在滋滋作響,“吃肉。”
靈魂烤肉手甜甜毫無用武之地地夾起肉塞進嘴裏,然後發出了靈魂的吶喊。
好吃,好燙。
她下意識地又倒了一杯清酒幹了。
但是她還是想撸串啊啊啊啊 。
“少喝點。”李歸一人高胳膊長地攔住她手裏的酒,“一個女的喝醉了我管不了你。”
甜甜讪讪放下杯子,稍微掙紮了一下:“這酒喝着和果汁差不多,我估計最多五度不能再多了!”
李歸一眼裏有一瞬間的無奈,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真是你啊?”說話的人看上去三十來歲,衣着很普通,只腕上一塊百達翡翠,一看就是位低調的公子哥,大約和李歸一是一個圈子的人。
“剛聽人說小李總第一次帶妹吃飯,還親自烤肉,我還不信,過來一看,哎喲不得了了。”
他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放在甜甜身上,然而甜甜坐得靠裏,室內光線又暗,他一時也看不真切,只能又把注意力放回李歸一身上。
“我聽說你去參加那個什麽比賽了?都說你家老頭兒叔伯們差點瘋了哈哈哈,兄弟好樣的啊。你別說,這事兒還真是巧,之前我和你說那幾個投資項目你還記得麽?有一個綜藝你說沒興趣的,今天我正好約了圈子裏一些人吃飯談事情,有幾個人還說認識你呢。”
那人說起來滔滔不絕,完全沒注意燈下李歸一的臉色越來越黑。
“李總?這麽巧?”
一個女聲忽然從屏風後扇了進來,那聲音莫名有點耳熟。
甜甜擡頭,就看見從走廊閃進三個人來,兩女一男,女的都高挑纖瘦,男的就被比襯得更矮了。
“我是阿绫啊,您還記得我嗎?迷宮裏的阿绫啊!”
阿绫穿一條一字包臀裙,把身體的曲線完美地包了出來,腰臀比簡直引人犯罪。
“提……提藍?”後面的阿許穿得相對保守,齊耳短發中露出單只耳釘。
“李總啊 ?!!!提藍也在啊?真巧啊!咱們這是出生入死的隊友又見面了,哈哈哈哈啊啊。”穆天光兩眼放光。
李歸一壓根沒理他們。
百達翡翠看樣子和李歸一關系還不錯,此刻充當和事佬:“阿七和天一都在呢,幾個制作人也是你的老熟人,來來來,過去打個招呼?”
甜甜擡眼看向李歸一,他正烤的那片肉已經糊了,仿佛是李總此刻的心情。
甜甜感覺大事不妙,按照李歸一的尿性,這時候萬一站起來掀了桌子,桌子對面的她立馬就會毀容。
就在這時,聽到外間竊竊私語,談論的人還不少:“聽說李氏太子爺在這約妹,好想過去看看。”
“不說他那方面不太行麽?快三十了連緋聞都沒鬧過。”
“那是因為家教嚴,家裏叔叔伯伯都看着,不敢啊。再說以李氏的公關能力,誰敢拉着李太子鬧緋聞啊。”
“我們一會借去洗手間看看吧?看看李太子約的是男的還是女的哈哈。”
聽到這些,甜甜忽然理解了大娜迦為什麽會想在游戲裏當個妹子。
當男人太累了,尤其是當個名男人。
這時,卻見原本要發作的李歸一站了起來,把烤鉗往瓷盤裏一扔,對那幾個人說:“走吧,去打個招呼。”
臨走他回看了一眼甜甜,忽然轉身單手撐着桌子,半彎了腰:“你好好呆着,我回來還有話要問。”
甜甜目送着李太子被衆星拱月地簇擁走了,一時不知道應該幹點什麽,就撸了袖子開始烤肉。
然而肉烤了一半,李歸一還沒有回來的意思,她又舍不得讓大娜迦吃冷肉,索性停了手,自斟自飲。
也不知道大娜迦忽然喊她出來要說什麽,這麽些年過去了,他們又能說什麽呢?
甜甜端着杯子,一時心緒繁雜,低頭看見茶杯,又想起爸爸,仿佛看見他儒雅的側影,系着圍裙在洗碗。
那時候她還沒有水池高,搬了小板凳踩着,想去摸架子上顏色最鮮豔的杯子,卻“啪”地把一排杯子都碰到了地上。
記憶裏爸爸扔下手中的碗,連手都沒來得及擦,先蹲下看她的手,見沒有傷才一邊打掃碎片一邊碎碎念着:“九谷燒的歷史,要追溯到17世紀呢,大聖寺藩的初代藩主前田利治……藍,綠,黃三色的配搭使得九谷燒在色彩上格外靓麗……”
甜甜捂着頭,二十年前的事了,為什麽自己忽然記起了爸爸說的每一個字,清楚得仿佛剛發生過一樣。
九谷燒啊……九谷燒……她嘟囔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別說,這果汁還有點上頭。
甜甜不知道李歸一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明明都喝不出酒味,怎麽還有點醉了。
她潛意識裏覺得這樣不行,四處去摸手機,想要給李歸一發條短信說她先走了。
鑒于她對自己酒品的認知,她得在酒勁上來之前把自己弄回家去,李歸一說得對,她不應該喝酒,她失誤了。
于是她去口袋裏摸,手卻有點不聽使喚地哆嗦,黑暗中她好像摸到了,又聽“啪”的一聲,手機應該是掉到地上了。
霧月的榻榻米中間有個洞,可以讓客人把腿放進去,不至于要一直跪坐。
甜甜艱難地把腿搬出來,幾乎是匍匐着挪到榻榻米邊緣,在略低一寸的地面上摩挲。
越摸眼前越模糊,本能告訴她,她應該是真醉了。
被五度的清酒灌醉了,她也太本事了。
室內昏暗,只有手機屏幕一點光,仿佛是她意識黑夜裏的燈塔,差一點就碰到了,就一點……
一雙皮鞋出現在眼前,接着,一只好看的手蓋住了手機的光。
甜甜揚起脖子,慢慢向上看去,然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大娜迦,你怎麽出去轉了一圈還化了個妝回來?化得這麽娘兒們了。”
來人把手機放進她手裏,嘆了口氣,坐在榻榻米上,伸手把她曳在地上的長發撈了起來,握在手裏沒有松開。
于是在這個昏暗的隔間裏,一人坐着,一人趴着,爐上的碳火還滋滋作響。
過了好久,甜甜都快睡着了,才聽到來人問:“你……喊誰大娜迦?”
甜甜豪邁地拍了拍他的大腿,含糊不清地:“當然是你啊,我的大娜迦小寶貝,來大哥親一個。”
那人噎了三秒,握住她拍打的手,又問:“我是誰啊?”
“你是李歸一啊。”甜甜掙開他的手,繼續慘無人道地拍打,帶着一股要把人拍截肢的勁兒。
“……”
“大娜迦,你怎麽不說話了?”
“……”
“來,你扶我起來,大哥給你烤肉吃。”
“……”
“你怎麽了啊?”
“……”
“扶我一把,我真起不來。”
“……”
就在甜甜掙紮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後,才聽到“李歸一”喃喃地問:“見到他你很開心麽?醉成這樣?”
甜甜一愣,然後猛地抱住對方的腰,嗚嗚嗚起來:“我開心啊,當然開心啊,這麽多年了,以前的那些人、一起互噴的隊友,八八、康康、畢方、EELYLY、坑坑……都沒有聯系了,就好像那些年從來沒存在過,有時候我、我夜裏醒來,都會想,這、這些年的每一場比賽,它、它是真的麽?那些人,他們也是真的麽?真的不是我的一場夢麽?”
她閉着眼睛,用鼻尖蹭着他的腰窩,仿佛抱住的真是一個愛撒嬌愛生氣的軟妹:“我找到大娜迦了啊,大娜迦是真的啊,大娜迦是活的啊,我最喜歡的大娜迦啊……”
也許是酒精帶來的幻覺,甜甜覺得胳膊圈住的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過了一會兒,她覺得有人在輕輕摸着她的頭發,一下一下,挺舒服的。
半晌,她又聽到一聲嘆氣:“起來,我送你回家吧。”
“不!我不回家!”甜甜掙紮着跪坐起來,“我!不!回!家!”
“那你想幹什麽?”
“我想撸串……我還想……我還想去網吧!”
說罷,她又強調了一遍:“我一直都想看看,網吧到底是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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