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尾聲（上）

甜甜感覺自己可能是VR眼鏡戴久眼花了, 于是她閉上眼睛，等了整整三秒才睜開。

然而奇跡并沒有出現。

過了一會兒，甜甜站起來, 拿過架子上的紙抽遞給他。

李歸一擡手，卻沒抽紙, 而是捏住紙抽盒子另一端，啞着嗓子問：“只有我不知道？”

“嗯？”

“是不是只有我一個傻的？”

甜甜思忖了一下, 這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過了一會兒, 她說：“沒什麽傻不傻的，李總快回去吧。”

“李總？”他手指一收, 單薄的紙盒子開始變形，“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怎麽一句一個李總喊出來？你不覺得惡心？”

甜甜心想不喊李總喊李歸一，您老人家又覺得我裝熟，難不成要叫李先生？李老板？李大壯？

“你擦擦臉再走吧。”她好心勸道, “外頭人不少。”

“晚了。”一向要面子的李總這次卻不在意，“我就是這樣穿了半個會場過來的, 現在擦也來不及了。”

甜甜默然, 她已經幫各小報想好了明天的标題。

“李太子賽後淚流滿面進入LOL女主播房間！”

“驚！這位富豪居然在這地做了這事！”

“李氏面臨破産危機？李歸一猛男落淚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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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甜甜忍了忍，沒忍住, “好歹也擦擦鼻子吧。”

捏着盒子的手頓了下，僵硬地抽了一張紙，按在鼻子上擤了擤。

趁這工夫，甜甜又去把垃圾桶拎過來送到他腳下, 然後退到一旁，看他別過臉去拾掇自己，她俨然一位兢兢業業的老媽子。

等這位祖宗把臉弄幹淨了，她才見他走到長凳上坐下來，對她招了招手。

和招呼狗似的。

雖說不情願，一想到一向硬氣的大王剛才那副形容，她還是走了過去，在他面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

這個距離她剛好可以看清他的臉。

他鼻子很高，雖然靠皮膚黑蓋住了一些，鼻尖一紅還是特別明顯。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一個人是不是真哭，看鼻頭就知道了。

甜甜其實從剛才起就有點手足無措，她這人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你和她剛，她永遠比你剛；你和她撒個嬌，她馬上就慫了。

“怎麽了啊？”她輕聲問。

最後一次見面并不愉快，那之後誰也沒主動找過誰，甜甜本來是不想搭理這位的，卻沒想到他坐着坐着又抽搭上了。

這都怎麽回事啊，唉，怕什麽來什麽。

“你……”他一個字沒說完，忽然拉過她一只手，又不成聲。

甜甜震驚了，震驚到她連抽手都忘了。

這是什麽？李歸一的身體被什麽東西占據了？這還是那個從不服軟的萬王之王嗎？這還是那個寧折不彎的霸道總裁嗎？

她甚至感到手背上有微燙的液體滴落。

“你罵我吧。”他憋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話。

甜甜一愣：“我罵你幹什麽？”

他不說話了，慢慢放開甜甜的手，微擡了下巴：“換做以前你早把我罵得狗血噴頭。”

甜甜擺手：“那不是以前嗎？我現在罵你幹什麽？”

這句話好像當頭一棒，愣是給他打傻了，過了半晌，甜甜聽李歸一直愣愣地問：“你現在連罵我都不屑了？”

甜甜頭疼地沉默了，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執着地找罵。

“回不去了麽？”他抓住甜甜兩條細胳膊，“五十一個月，五千六百六十盤，我李歸一從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花過這麽多時間，你告訴我回不去了？那之前的算什麽？我們的五年算什麽？”

甜甜試探着回答：“算……美好的回憶？”

“美好的回憶？”他忽然笑了，近看睫毛上還挂着幾滴淚珠，“周玉安呢？蘇無理呢？他們算什麽？也是美好的回憶？”

他抱胸直起背，審視地看向甜甜：“師父，你一碗水端得平？”

“行了。”他聲音一起來，甜甜反而不怕了，“你管得太寬了。”

“是因為……我沒認出你麽？”他忽然想起什麽，眉頭緊鎖，“周玉安那個王八蛋，他早就知道，還故意——”

他越想越不對：“那個姓林的說起前事一點纰漏沒有，那些事根本沒有第五個人知道，一定是姓周的，他故意讓姓林的誤導我，TM的我打死他。”

“出去。”他要是一直梨花帶雨的，甜甜興許還狠不下心，這原形一露反倒把甜甜脾氣激起來了，“滾出去，李歸一，我和你沒話可說。”

李歸一站起來，兩只手扶在她肩上，手掌下面的骨骼纖細，哪裏是他曾經想象的大哥的模樣。

那麽多日子裏，他靠着回憶緬懷那段時光，在他的回憶裏師父威武雄壯，連體毛都要比常人黑上三分。

這一捏就碎的手感……

他低頭，那人正不服輸地擡臉看他，下巴也只到他胸口，只要他手臂一收，就能把人收進心裏的高度。

“我——”

就在這時，門上傳來鑰匙插、入的聲音，工作人員的聲音如蒙大赦：“總監，你可算來了，呀，蘇、蘇……”

門被推開，來的正是王八蛋周玉安，身後還跟着一言不發的蘇無理。

李歸一不但沒有松手，反而收緊胳膊，把甜甜拉得更近，低頭，當着那兩人的面，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過去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我會慢慢和你耗，師父，我耗得起。”

“你放手。”

甜甜還以為這句話是自己說的，然而她回過頭去，發現周玉安正緊捏着門扶手，這三個字卻是他身後的蘇無理喊出來的。

李歸一沒松手，反而擡起下巴挑釁地看過去。

甜甜相信，在他眼裏現在這屋裏沒好人。

“決賽選手請上臺。”周玉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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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場正中的臺上，主持人□□到“現在請決賽選手上臺”。

此刻除了主辦方的周總監，剩下的選手分成兩邊，上臺時會和對面的人依次握手。

甜甜排在左側第一位，上臺時第一個握手的是業半，業半客氣地笑了笑。

然後是一開局就被淘汰的趙玲，趙玲此刻低着頭，好像在躲避着攝像機。

下一位是一個妹子，身材高挑，長着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甜甜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問：“老刀？”

那小女孩腼腆地點了點頭。

老刀？！！！

老刀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老刀後面是一張方正的臉，甜甜只伸出手虛握了一下，對方卻收緊五指不松手。

“別忘了我們的戰場。”Fade說。

甜甜甩開他手，把目光投向他後面。

然後，她哈了一聲。

周正，也就是游戲裏的“主楓林”，剛才在游戲裏跑了三個小時，跑得滿頭大汗，然而還是輸了。此刻他讪讪地伸出手，讪讪地：“甜甜表妹。”

甜甜沒伸手，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對面只有五個人，果然沒有塔洛斯。

握過手後他們就下臺了，留阿許在臺上領獎。甜甜坐在觀衆席上，一時想不清周正想幹什麽。

幾個月前是周正帶老梁找到她，她這個表哥是知道她回來了的，那為什麽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充主楓林賣她的號？就是為了獎金嗎？

正想着，卻聽到後排的年輕人們一陣騷動，她擡頭看去，卻發現阿許已經領了獎下臺，此刻臺上兩側呈八字形擺了兩排電腦。

從舞臺左側走上來五位穿着便服的男人。

這幾個人一露面，觀衆席更瘋狂了。

後面的一個小年輕直接站了起來，海草似的搖擺：“三餘！三餘！我愛你三餘！！”

他旁邊的哥們也震驚了：“卧槽？那是十三澤嘛？黃金輔助十三澤？！！多少年了卧槽他還活着！”

“別看十三澤了！你看十三澤後面那眼鏡哥，April不？就告訴我是不是April？韓國隊隊長？”

“April後面是誰？看着眼生呢。”

“那是BD，別看星際現在是個半入土的游戲，十幾年前BD可是大紅人，你們那時候多大？上小學吧。”

就在這時，會場響起一陣破空的歡呼。

剛才嘈雜的讨論忽然變成了整齊劃一的“紫龍”兩個字。

“紫龍！紫龍！紫龍！”

甜甜都替Fade汗顏，就剛才游戲裏那坑爹表現，現在還有這麽多粉絲頂他，他也挺厲害的。

會場觀衆歡呼的時候，舞臺上方的大屏幕也在直播觀場外觀衆刷屏。

此刻網友們口徑非常一致。

“三餘！CS！我在做夢嘛？”

“April！LOL！我在做夢嘛？”

“十三澤！DotA！我在做夢嘛？”

“BD！星際！我在做夢嘛？”

“紫龍！紫龍！終于等到你！”

五位大佬就坐以後，主持人好不容易壓住了現場情緒，解釋道：“不用我介紹，除April外在座的幾位雖然都已經退役，但是他們每一位當年都是站在巅峰的神級選手，他們的傳說仍然在電競這片大地上沒有消散。我們今天最後一個環節，就是由這五位選手作為擂主，接受現場觀衆的挑戰。”

接下來主持人講了一下規則，大概就是挑戰者依次上臺，可自選順序和四位大佬單挑，單挑的游戲由擂主決定，打敗了前四個人可以獲得和紫龍對戰的機會。

由于紫龍是人盡皆知的跨界王，如果有人能走到他那裏，挑戰者可以自己選擇挑戰的游戲。

這次擂臺，主辦方應該是提前洩露過，主持人話音剛落就有很多人報名，由于時間限制，報名的選手不得不在臺下先內部比幾場，優勝者才可以上臺比試。

報名者裏有不少目前活躍的職業玩家，有的沖着獎金，有的沖着名氣，更多的只是想和曾經的前輩們打上幾盤。

不得不說今天這個擂臺還是設計得挺有難度的，幾位大佬雖然已經退役多年，反應速度不如現役選手，然而挑戰者就算在一兩項上擊敗了擂主，也很難連贏四場。

畢竟那是四個不同的游戲，四個曾經巅峰的大佬。

甜甜坐在觀衆席上，現在在臺上有四個人，三個人都是第一盤，分別挑戰三餘、十三澤和April，只有一個LOL職業選手剛剛在DotA上贏了十三澤、在LOL上贏了April，現在正在星際和BD纏鬥。

這位叫任栩的小哥顯然對星際操作不太熟悉，沒幾分鐘就被BD端了老巢，認輸。

他倒沒喪氣，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問主持人：“我可以抱一下April再下去嗎？我是看他的比賽視頻長大的。”

April身後的翻譯給一臉茫然的April解釋了一下，April聽完笑了，直接走過去張開雙臂給小哥一個熊抱，松開後還拍了拍他背。

那小哥滿臉通紅下去了。

他後面的挑戰者們膽子也大了起來，都跟着提要求了。

“我可以和十三澤拍張照嗎？”

“我想和BD握個手。”

“能讓三餘打我屁股一下不？”

後面的一個小時大家更踴躍了，仿佛一個大型追星現場。

只有紫龍被所有人默契地略過了。

倒不是他人氣不行，畢竟曾經的紫龍、後來的mumu，都是跨了游戲吸粉的大佬，往那一坐氣勢上都不一樣。

只是上去了幾十人，又下來幾十人，還沒人能有機會和紫龍對戰，也自然沒人好意思提出和紫龍來個親密接觸。

甜甜看得發困，她後面的小年輕正在慫恿朋友上去：“你去呗，幫我管三餘要個簽名？我技術行我就自己去了，這不你比我厲害嗎？”

他朋友躍躍欲試還有點膽怯：“我先挑誰挑戰好？第一關就輸了會不會丢人？”

“丢啥人啊，你回來說你和三餘打過CS，誰關心你是贏了輸了？”

“也是，那我去了！你拿手機給我錄像啊。哎前面這妹子你頭動一下好不好，擋着我哥們錄像了。”

甜甜聞言縮了縮她的小腦袋。

這時她邊上的空位忽然來了個人，周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誠實可靠：“甜甜，有個事兒我得和你解釋一下，表哥确實賣過你的號，但……但我賣的不是你的真三國號，是你的CS號。”

甜甜沒理他。

“甜甜，你自己想想，我就打CS的時候問你借過一次號，你啥時候給過我你的真三國號了？我也不打那個啊。你回憶回憶，你的真三國號都誰知道？真不是我啊，表哥也是看你辛苦，想幫你一把，萬一我贏了呢？那麽多獎金，表哥還能不分你啊？”

甜甜仍然沒理他。

然而，周正說得沒錯，她的真三國無雙賬號，确實沒給過他。

甜甜背後的哥們正盡職盡責地舉着手機，手機屏幕上他的朋友正在臺上挑戰三餘。

并且輸了。

他有些可惜地調整了手機角度，卻發現前頭多了一個大腦袋，一直擋住他朋友。

“兄弟，讓讓好不。”他拍了拍周正的肩膀。

就在這時，屏幕全黑了，他以為自己手機沒電了時，卻發現是前排的妹子站了起來。

這時臺上已經陸陸續續下去了不少人，最遠的也就走到第四位擂主，還沒有人能讓紫龍下場。

高手們都在一開始就上去了，現在剩下的都是躍躍欲試但技術一般的選手，很快報名人數大不如從前。

“看起來今晚我們是沒有機會見到紫龍出手了。”主持人遺憾地說，開玩笑地問，“我們的30+大哥天團有什麽感想？是不是覺得這一屆的年輕人不行了？”

觀衆席上傳來一陣陣“噓”聲。

甜甜是這個時候上去的。

她長得太小，一直到她在右邊第一臺機子前坐下，主持人才注意到她。

“哎？這不是我們的決賽選手提藍嘛？”主持人備課備得還不錯，“聽說提藍是一位LOL女主播，你是來挑戰April的嗎？”

“我來挑戰紫龍。”甜甜調試着鼠标靈敏度，沒擡頭。

“哈哈。”主持人尴尬地笑笑，“看起來我們提藍還挺有信心。”

“她不是提藍，她是提藍的代打。”

這時候甜甜邊上機位忽然站起來一個人，這人剛挑戰十三澤輸了。

“你們去看提藍原來的直播視頻是不是和現在水平差了一大截，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甜甜轉頭看去，認出了這位，這不是大明湖畔的馬哥嘛。

馬哥似乎剛輸給十三澤一個輔助很不爽，看到甜甜又想起他是怎麽輸給甜甜的，不禁更不爽了。

“她這種行為是欺騙粉絲，沒人管嗎？”

主持人尴尬了，想了一會兒決定把這個球丢回去：“我們提藍怎麽說？”

甜甜還在調參數：“我确實不是提藍，但我沒替他打過一盤LOL直播，至于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頓了一下：“你們很快就知道了。”

一時兩萬人的會場鴉雀無聲，好像都沒聽清她說什麽。

甜甜站起來，越過屏幕看向對面五個人，似乎在思考先選誰：“我讓你們看看，如果我真替提藍打了，是個什麽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