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淚暗懸
=======================
月見神沒有計較朝鈴的冒犯,如他所說,現在他對朝鈴寵溺得很,就算朝鈴把月山宮燒了他也不會發怒。可朝鈴也明白,這樣的好日子不會持續太久。生活在這樣一個變态身邊,媚神粉一旦失效,她必定一命嗚呼。更慘的是她或許連一命嗚呼的機會都沒有,她會被疠氣侵染,變成醜陋的邪怪,像只哈巴狗一樣被他牽在身邊。
月見神離開後,她一個人抱着膝蓋窩在床榻上,抹了好久的淚。
雪見神,您真的不來救我了嗎?
夜食原沒有白晝,只有永夜。波光蕩漾的天空裏不時游過巨鯨,細小如流光的飛魚環繞其身側,別有一種夢幻和美麗。朝鈴不知道自己頹廢了多久,在這永夜天裏,她計算不出時間的流逝。她趴在窗臺上,眺望巉岩巨石、池塘碧草和穹窿變幻的波光。等了多久了,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心裏期待雪見神的小小希冀像風中的燭火,慢慢熄滅。
神明行進的速度瞬息萬裏,雪見神若想來,早就來了。
朝鈴知道,她被放棄了。
心裏沒有怨怼,只有難過。她自己也明白,她不過是侍奉雪見神幾個月的小侍女,如何能比得上雪見城的百姓們呢?更何況,她這個侍女還總是惹神生氣。
朝鈴悲從中來,又開始嗚嗚哭泣。
“別哭了。”耳畔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
朝鈴愣愣地擡頭,見身邊多了一個黑衣女郎。女郎和穗娘是一樣的打扮,只不過腰間配着刀,神色冷清,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瞧這黑不溜秋的裝扮,大約是月見神的神使吧。有穗娘的前車之鑒,朝鈴不樂意和她們再有什麽瓜葛。朝鈴不睬她,繼續哭。豆大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眼睛洩洪似的,止也止不住。
“你哭泣了一個時辰,”神使道,“這一個時辰之內,月見神殺了五名仆從。”
朝鈴帶着哭腔道:“他發瘋殺人,跟我哭有什麽關系?”
神使望着她,反問:“真的沒有關系嗎?”
“當然……”話說到一半,朝鈴忽然卡了殼。
媚神粉的作用是“痛她所痛,悲她所悲”。月見神殺人,難道是因為她一直心情不好,所以他也心情不好?
神使解釋道:“月見神不悅時,好興刑獄。”
朝鈴又氣又怒,被莫名其妙拐到這裏來等死,連哭也不能哭,她的命怎麽這麽苦?
“你同情你的同僚,所以來讓我別哭?”朝鈴悶悶地問。
神使面無表情地點頭。
這女郎像個木偶,說話時一點兒表情也沒有。朝鈴不動聲色地打量她,這女郎雖然看起來冷漠,但似乎比穗娘好相處。或許能求她送她飛上深淵,離開夜食原。
朝鈴開口:“我可以不哭,那你能不能……”
“不能。”朝鈴話還沒說完,神使便已拒絕。
朝鈴攥着拳,望着她道:“你們不管我的死活,為何我要管你們的死活?”
兩個人沉默地對望。
神使道:“穗娘來自八條鄉,是月見神親自點化成神使的貓。她得到神的親睞,是因為她會唱曲。你嗓音不錯,或許你可以憑借幾首動聽的曲子,求月見神放你離去。再過半晌,他會在前殿同諸臣議事。你若有意願,可自去尋他。”
她說完就走了。
朝鈴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女郎雖然不願意出手救她,但是告訴她自救的可能。
月山宮也不全是壞人,朝鈴想,可要她給月見神唱曲兒,得了吧,她寧願吃大糞!
朝鈴躺在床上,又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哭了一個時辰,消耗了許多力氣,肚子咕咕叫喚了起來。不情不願地爬起來,拖着步子出門覓食。月山宮建在崎岖的山上,鑿山為宮,劈山為殿,許多殿宇淩空建在峰巒頂端,遠遠望過去,真像個浮空的宮宇。
山路陡峭複雜,朝鈴找廚房找得氣喘籲籲。有時見着侍女,見了她忙低頭碎步跑開,她遙遙聽見她們議論:“就是她除掉了穗娘尚宮,可別惹着她,快躲遠點兒!……啊啊她追過來了,好可怕,快跑!”
朝鈴:“……”
她只是想問問廚房在哪!
再這樣下去,不等她變成邪怪,就要先餓死了。幸好朝鈴是個意志堅強的姑娘,在餓得走不動路之前,她在一座宮殿裏找到了幾壺醇香的美酒。罷了,有酒總比沒有好。朝鈴咕咚咕咚兩壺下肚,腦子裏塞了棉花似的,變得暈暈乎乎起來。她站起來走了兩步,踉踉跄跄差點兒跌倒。原想扶牆,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麽東西。撿起來一瞧,原來是畫軸。朝鈴迷迷糊糊地打開看,喝醉了,看啥都有重影。她眯起眼睛仔細瞧,畫卷上的人漸漸清晰,竟然是朝鈴失蹤已久的老爹。
朝鈴好久沒有見過老爹了。打在她十二歲,老爹就因為逃賭債連夜卷鋪蓋離開了八條鄉。她學着養豬,學着種菜,一個人做飯,一個人趕集,像路邊的喇叭花一樣堅強地長大。過了這麽多年,她都快要忘記老爹的樣子了。現在她快要死了,就算有朝一日老爹浪子回頭返回八條鄉,也見不到他的親閨女兒了。
朝鈴撫摸着畫卷,嗚嗚哭了起來。
老爹,你這個垃圾狗男人,這下好了,将來你死在道兒旁,沒人幫你收屍了!
她哭得太傷心,以至于忽視了畫卷尾部的落款和時間——大衍四一八年,那是兩千年前。
她哭累了,抹了抹眼淚,又喝了半壺酒,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她丢了畫軸,扶着畫壁往前走,腳下踩着雲朵似的,綿綿軟軟,落不着實地。她有種成仙的錯覺,拎着酒壺,飄飄忽忽,迷迷惘惘地晃進了前面的殿宇。
殿宇裏幽黑森嚴,玄武岩地磚上立了兩排黑袍大高個兒,個個瞪圓眼睛盯着她。
“哪來的凡人?”惡兆神們絮絮低語。
“好像是月見神的愛姬。”
“看起來有點兒傻……”
朝鈴一個一個看過去,每個神明都長得奇形怪狀,要麽黑炭臉,要麽滿臉毛。
“你們好醜啊!”朝鈴說,“好久沒見到你們這麽醜的男人了。”
惡兆神們:“……”
朝鈴繼續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仰起頭,看見了坐在刀劍神座上的黑衣男人。殿宇穹頂落下一束光,正罩在他的四周。他的發上仿佛濺落了點點銀光,璀璨生輝。朝鈴愣愣地往前走,男人籠在光裏的面目越來越清晰。她看見了,那是雪見神,銀白的發,英俊的臉。他與她目光相接,她看見他眼裏的不悅,似乎因為她擅闖神殿而不喜。
可她一點兒也不害怕。
因為見到雪見神的剎那間,連日來的絕望和恐懼湧上心頭,統統變成了委屈。朝鈴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瞬間淚如泉湧。
男人似乎更加不悅了,問:“你為何日日哭泣?”
痛她所痛,悲她所悲,媚神粉的效用讓他們的心共同振動。月見神的心整日籠在陰翳裏,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溫和,可熟悉他的惡兆神和侍從們知道他在暴怒的邊緣,他的疠氣極不安穩,黑蜉蝣焦躁地逡巡。一個時辰之前,他已經連殺了五個侍從。可殺戮無法平息他的暴躁,他望着底下哭泣的女人,心中的不耐壓過了喜愛。
他指尖的鋒利的銀光冒了頭。
不如殺了她吧,痛也只是一瞬,殺了她媚神粉自然失效。
少女哭着朝他走來,拾階而上,淚珠落地,砸出千萬瓣清光。他正要擡手,朝鈴卻撲入他懷裏,臉龐埋進他的胸膛。
“不許兇我了!”朝鈴道。
他指尖越發閃耀的銀光卡頓了一瞬,他帶着危險的笑低頭看她。
“你敢命令我?”
朝鈴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語調帶着哭腔,“你好兇。我都這麽可憐了,我要變醜八怪了,我還沒吃飯,馬上就要餓死了,你還兇我,嗚嗚嗚。”
少女的哭音軟軟的,不同于她平日裏的倔強,此刻她顯得單薄又脆弱。月見神指尖的銀光緩緩熄滅,他捧起她的臉,端詳她哭得酡紅的臉蛋,真像蘋果。
月見神好奇地捏了捏她的臉龐,說:“你哭起來的模樣好像漂亮了點兒。”
“廢話,”朝鈴怒道,“我本來就很漂亮,我這叫仙女落淚,你懂個屁!”
說不清楚什麽理由,或許是朝鈴氣鼓鼓的腮幫子很好玩兒,月見神的心情忽然好了些,笑得眉眼彎彎。
“是我見識太淺,從未見過你這樣愛哭的仙女。”他捏她的下巴,逼迫她擡頭,“小姑娘,你對我投懷送抱,是不是認錯了神?”
“我沒認錯!”朝鈴說,“你化成灰我也認識你!”
“我是誰?”月見神問。
朝鈴說:“貓貓神!”
這個答案倒也不錯。月見神馨馨然笑起來,“罷了,算你答對。”
她淚眼朦胧,抽抽嗒嗒,“你不可以不要我,我幫你做飯,幫你梳毛,幫你按摩,好不好?”
月見神曼聲說好,耐心地幫她擦幹淨眼淚,喚人送來糕點給她,任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吭哧吭哧地啃糕點,糕餅渣子落了他滿身。
“方才說到哪了?”他問下方的惡兆神們。
惡兆神拱手捧出一面雪亮的鏡子,道:“雪見神命信使送來天照法鏡,約莫是想同您談話。”
天照鏡是一種能傳遞聲影的法器,造價不菲。月見神擡手,天照鏡自惡兆神手捧中升起。神力灌注進入鏡面,鏡中銀光大盛,但月見神刻意沒有打開鏡面,雙方無法查看對方的景象。
“月見。”雪見神的聲音穩穩傳來。
“兄長,”月見神笑眯眯道,“命信使不辭辛苦送來天照法鏡,不知有何要事?”
“你擄走了吾的侍女,”雪見神道,“歸還吾的侍女,你之過錯,吾不追究。”
月見神擡起眼,笑道:“兄長的侍女?”
他彈指,更多神力注入鏡面。這次,他打開了鏡面。鏡面的鏽跡自動剝落,鏡中仿佛有雲霧撥開,雙方各自看到對方的景象。
月見神笑問:“兄長說的侍女,是我懷裏這個麽?”
千裏之外,雪見神立在神祠中,望見鏡中朝鈴坐在月見神的懷裏。她正專心致志吃着糕餅。腮幫子鼓得跟松鼠似的,糕餅一口一個,吃得樂不思蜀。
饅頭和阿餅站在他身邊,感受到神祠裏驟然下降的氣溫。地面正在結冰,神像成了冰雕,饅頭和阿餅瑟瑟發抖着抱在一起。
朝鈴感覺自己似乎聽見了雪見神的聲音,茫然地擡起頭。咦,雪見神不是就在她身邊嗎?
“你在和誰說話?”她想扭頭看。
月見神捂住她的耳朵,掰正她的腦袋,不讓她看天照法鏡。
月見神道:“醜男人說話,不必看。”
朝鈴連忙閉眼,說:“不看不看!我最讨厭醜男人!”
饅頭:“……”
阿餅:“……”
二貓小心翼翼觑雪見神的臉色,果然,他已經面沉如水。這回神祠裏不光寒冰凝結,而且彌漫着殺意。
“把她送回來。”雪見神沉聲道。
“兄長,你護不住自己的女人,”月見神笑意融融,“那麽這個女人,弟弟笑納了。”
--------------------
雪見神第一次被說醜。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